作者:乌合之宴
宇文东奕连着闹了半个月,沈廷那里见不到人,就来萧乐这里大喊冤枉。
“让他回去吧,天热,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朕晚一些再去看他。”萧乐头还埋在沈廷肩上,语调不扬不抑说道。
若是将残害皇嗣之事栽赃给宇文施麟,保不齐宇文家会弃车保帅,舍弃这个一直看不上的庶子。
太后身份太高,又有一孝字压着,不好运作。
思来想去一圈,这宇文家可利用的,只有宇文东奕一人,他是嫡长子,又是宇文家上下的心头肉,当年宇文东奕高烧命悬一线,宇文家散尽半数家财也要救他回来,可见疼爱与重视的程度。
对于要利用他一事,萧乐还是很抱歉,所以不免会多宽容几分。
不多半刻,宇文东奕便被安抚走了。
只是当夜陛下并没有其他宫中看望,因着沈承使又心口疼,走不开。
他生气,他失望,他伤心,于是又去看自己的弟弟。
宇文施麟脸上的红肿早就好了,只是每天郁闷地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用沈廷的话说,他这死出儿好像活不起了似的。
“哥哥,你见过沈承使的孩子了吗?她长得好不好看?像不像陛下?”宇文施麟的话轻得像是一团云,马上能被风吹走,和他面上麻木的神情配着,令人心悸。
受辱又被关禁闭,宇文东奕觉得自己弟弟的精神似乎出现异常,他心疼地流泪:“才不到三个月,还未孵化出来呢。”
“哦。”宇文施麟这才像回神一样,“是我忘了,哥哥来喝茶吧。”他起身,给宇文东奕倒了杯茶:“里面加了些药材,有些苦,哥哥若是不想喝就不喝吧。”
他表情麻木,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些话,宇文东奕更加心疼了。
原本他的弟弟是多爱笑的一个人,现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他抱着杯子,忙说:“哥哥喝,哥哥喝。”
他忍着苦,将一整个茶壶的睡都喝尽了,只觉得精神亢奋,灵台一片清明,果真是好茶。
“哥哥,你说沈承使是很疼爱重视那个蛋的吧?有时候,我真想冲出去抢了他的蛋,逼着他向我磕头认错……”宇文施麟掉下一滴泪来,匆匆将它擦去了。
看得宇文东奕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大约是那茶提神的效果太好,宇文东奕直到夜里还处于亢奋,他越想越生气,胸口闷得慌,总要想个法子,去治治沈廷。
蛋……对了,那个蛋!
他连夜爬起来,挑了件暗色的衣衫,见守夜的宫人都昏昏欲睡,才避开他们偷偷溜出去。
“侍君,大公子出门了。”桑青禀报。
“真是个蠢货啊,这茶才只喝了一次。”宇文施麟抬抬手,吩咐,“去做吧。”
桑青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领命去了。
第33章
快到子时的时候,桑青才回来,冲他摇头:“事情没成。”
沈廷将蛋护得严实,片刻都不离身,宇文东奕并不能得手。
宇文施麟听此消息,紧绷的心弦有一瞬间门放松,继而又羞恼起来,也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想,淡淡骂了声:“废物。”
就让他再过几天金尊玉贵的日子。
都是宇文家的儿子,凭什么宇文东奕要什么有什么,他就只能依靠宇文东奕的施舍过日子。
宇文东奕和宇文家所有人,都去死吧!
萧乐一直命人时刻关注宇文家两个兄弟的动向,宇文东奕悄悄溜去麟趾宫,又灰溜溜地回来瞒不过她的眼睛。
“这几天麟趾宫的守卫撤去大半,剩下的也不必严密防守。”
太后大抵是心事太重,这几日生生病倒,原本念着的佛经更勤了。
要生生残害掉自己的亲外孙,他心里实在难安,又听说那个孩子蛋壳上的花纹与萧乐的一样,愈发心焦。但为了大计他还只能依照计划行事。
这宫里家世最差的就是荣招妹,他又不得皇上宠爱,沈廷现在更是与他割袍断义,最是好拿捏。
“我听说你家中只有一个独生妹妹,前些日子赌博欠了债,赌坊要到处抓她,砍掉她的手,你父母年近六十,生生被吓病。
你还有两个哥哥,在妻家过得极不好,动辄被打骂,为人子女兄弟不能床前尽孝也不能帮他们解决困境,想必也痛苦不堪。”太后示意身边的大姑姑捧出一箱金子,“哀家这里有个好差事给你,只要你办了,哀家以宇文国公府作担保,你的父母妹妹不但不会有事,还能荣华富贵过完下半生。”
荣招妹低着头,太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他脑子都是麻木的。进宫以来这一路,他似乎只走错了一步,剩下的便半点不能由自己。
若是当初他没有听旺枝的怂恿,或是中途罢手,沈廷对他那么好,只要他求一求,必然会帮自己解决麻烦的。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对沈将军府那样的权贵不过小事一桩。
可惜,他回不了头了。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向太后说道:“臣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只是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的一哥与四哥所托非人,请太后帮他们放还安置。”
“这种小事哀家会帮你的。”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去吧。
当天夜里,沈廷孵满四个时辰的蛋,被萧乐传唤去御景殿侍奉笔墨,沈廷亲了亲自己的蛋,才万分不舍地将它放进水里,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出门。
他心不在焉地给萧乐磨墨,墨汁溅得桌子上到处都是,萧乐连忙把墨块从他手里夺下:“行了,我看你心思也不在这儿,去一边坐着吧,今晚大概就能收网了。”
收网,收什么网?沈廷一脑袋雾水。
他感觉萧乐就算说了他也听不懂,既然没告诉他,那就是不用他掺和,他安心坐到一边儿去剥坚果,一边剥一边走神,想着自己宫里的蛋宝有没有想他,不多一会儿剥出一小碟松子和腰果,放到萧乐手边。
“萧乐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从昨天我把蛋带回去之后它就不动了,明明这几天她都会和我打招呼的。”沈廷说。
“因为今天的蛋已经不是昨天的蛋了。”萧乐头也不抬地回他。
沈廷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说诡辩论,什么今天的蛋不是昨天的蛋,今天的我也不是昨天的我,他着急起来:“我跟你说蛋不动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事物的绝对运动……”
他话还没说完,遇静就跑进来道:“陛下,麟趾宫着火了!”
沈廷扶着椅子一把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声问遇静:“蛋呢!蛋没事吧!”
“火太大了,是被人从外面浇了桐油,蛋在里面,根本救不出来。”
沈廷脸霎时间门一白,强撑着跑出去,果真见皇宫西北处火光冲天,染红一片夜色。
“水!快抬水来!”
宫人们忙忙碌碌,一桶水接着一桶地运送。
桑青押着满脸脏污的人掼倒在地:“抓到了!抓到了!这就是纵火的凶手!方才就是他从里面跑出来的!”
“啊!这不是宇文承使吗?”
一个人上前拨开跌倒在地人眼前的发丝,惊呼起来,桑青听他这么说,似乎才发现自己抓到的竟然是宇文东奕,当场手足无措。
宇文东奕失神地望着冲天火光,还有来来往往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他今夜顺利潜入麟趾宫,还在庆幸沈廷不在,守卫竟然这样松懈,刚抱着蛋准备离开,外面的火就已经着开了,他往外跑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横梁绊倒,蛋也不知道滚去哪儿了,接着他就被桑青擒住。
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戏,不知道下面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沈廷发疯一样拨开人群,就要往火海里去,眼睛猩红,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淌:“蛋!我的蛋!”
宫人们连忙将他拉住,劝道:“侍君,火太大了,千万不能往里去啊。”
“侍君,您等等 火扑灭了再说。”
这么大的火,谁进去都是个死,更别提要在火海里找到那么小一颗蛋了。
这个孩子大抵是……唉……
“怎么回事?谁放的火?”萧乐对沈廷的演技更高看一层,忙接道。
桑青状似犹豫,好像不敢开口,旁边人群里有个声音替他答道:“是宇文承使,他从里面被抓出来的,就是他蓄意火烧麟趾宫,要杀害沈承使的孩子!”
有人又接话:“宇文承使与沈承使结缘颇深,之前还在麟趾宫门前放话说要让沈承使付出代价呢!”
众人把目光看向还跪着的,双眼无神的宇文东奕。
若说这宫里谁最有动机,当属宇文东奕无疑。
他先是宇文家嫡长子,宇文家与沈家一向不和,为太子一事争夺已经不是一日,宫中传言沈承使的这个孩子多半是个皇女,若是麟趾宫一场大火烧掉沈廷的孩子,那得利的自然是宇文家。
其次,他与沈廷有过节,宫里上下都知道。
在一些人的指责声中,宇文东奕才找回一些神志,慌不择路为自己辩解:“陛下,我并没有想放火害沈承使的孩子,我不会这么狠毒的,我只是想偷走这个蛋,威胁沈廷让他向我弟弟道歉……”
他脑袋好疼,心脏跳得好快,不,他应该说自己是路过,为什么不受控制,这么冲动地就把实话说出来了!还有,还有桑青为什么在?
“你自己也承认了,是要对这个孩子不利!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萧乐左右打量在场的人,今日之事,他只是让麟趾宫放松守卫放宇文东奕进去而已,剩下的事情她的人都未来得及做,麟趾宫大火就已经烧起。
桑青……是宇文施麟的人……
她大抵也能猜到背后的推手是谁,往日猜测宇文施麟早晚会与兄长反目,甚至怨恨宇文家,不想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狠。
宇文东奕喘着粗气,过快的心率让他大脑缺氧,难再说出什么有条理的话,眼前一阵发黑。
沈廷挣扎扭曲着身体,试图挣脱钳制着他的人,只可惜力量单薄,他已经失去语言能力,嗓子里发出骇人的“咔咔”声,因为用力,脖子上爆出青筋,再没有往常张扬跋扈的影子,只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父亲。
有几个宫人看他这样痛苦,忍不住也流泪。
萧乐将宇文东奕定罪后,看向沈廷,心头上的肉像是被揪了一下。她不清楚,沈廷即便是沉浸式演技派,他的演技当真能好到这种程度?
连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安慰:“别难过了,孩子咱们还有再有的。 ”
沈廷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她,像是找到了精神依靠和宣泄口,揪住她的衣襟放声哭出来:“哇呜呜呜,那也不是她了!她从那么小,变成那么大,我每天都不敢跟她分开,她都会动了,我都能感觉她在动,她在动啊萧乐,我就那么一会儿不在,我今晚还没跟她讲故事,还没说晚安……
她还没破壳,还没看到她的爹娘,我……我……哇呜呜呜呜……”
火被扑灭,宫人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被烧焦的鹅蛋,将它战战兢兢呈上去:“陛下,承使,节哀……”
沈廷哭得更大声了,一把扑上去把蛋搂进怀里:“哇呜呜呜,我的崽啊,是爹没照顾好你。”他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用袖口擦着上面一层厚厚的黑色灰垢:“万一……万一还没事呢……”
“萧乐!萧乐它都烤熟了!都有香味了!救不回来了!”
沈廷无措地看着萧乐,他的鼻腔里,充满着烤蛋的味道。
救不回来,救不回来了……
凶手,对,凶手,沈廷才想起凶手,他冲到宇文东奕面前,对着他又抓又咬又踢,眼神凶戾地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萧乐去拦住沈廷,发落道:“宇文东奕残害皇嗣,褫夺封号,打入天牢,隔日问斩,宇文氏教子无方,念其为太后亲族,削一等公爵位,剥北营兵权,罚俸三年。”
宇文东奕被拖走,沈廷被萧乐带去御景殿暂住,麟趾宫大概是再也不能住人了。
萧乐洗了个帕子给沈廷擦了擦脸上的灰:“配合演戏这么久,辛苦了。”
沈廷愣怔地抬头。
“陛下,太后派人将宇文承使从天牢里放出来了!现在人被带去建章宫了!”遇静着急地跑进来,“太后说请你过去,重查此案还宇文承使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