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簌簌吹雪
管家垂头老老实实答道,“简氏酒楼。”随即急道,“那家掌勺才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做做小菜也就罢了,哪里撑得起这么大场面?少爷您看看,是不是还去迎仙楼?”
刘炙摸了摸下巴,“去简氏酒楼。”
管家应道,“是,我这就去寻龚掌柜……等等,少爷?!”
看着人到中年力求沉稳的老管家目瞪口呆,失了镇定,刘炙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就是简氏酒楼。不用去提前安排了,老爷子寿宴每年都那样办,今年来个有新意的。”
管家看着走到半途丢下他一个人走了的少爷背影,只觉得有些恍惚。
刘炙走到房里提起筷子,想起的却是在简家门外闻到的那股香气,不禁又咽了一下口水。
明日的糖醋里脊和寿宴,他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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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刘炙擦肩而过的他的妻儿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简澈臭着脸站在门前迎宾,被刘小宝一把抱住,“阿澈,你想不想我,我跟你说,今天夫子抽查千字文,我没背下,要罚我抄十遍呢!”
说的是丢脸的事,他却兴高采烈的,反客为主牵起简澈的手,“走走走,好香啊,今天吃什么?”
刘少夫人走在后面,对简清含笑颔首,“小简掌柜,这是在煮什么?”
简清刚捞了毛豆出来,趴在柜台后面透会气,闻言笑道,“五香毛豆,时令零嘴,等会给夫人送一盘过去。”
刘少夫人掩口轻笑,“难得听见个不带辣字的,就依你说的。你家这辣味好是好,就是也吓退了不少人呢。”
“能让人记住个辣字,也算是成功。”简清解释一句,推荐道,“若说不辣的,今日上一盆酸菜鱼可好?稍带点辣,正好开开胃,汤汁浇饭或者一同煮些面,都是顶顶香的。”
刘少夫人若有所思,越品简清前一句话,越觉出这小娘子生意经的精通。她点点头,“就这样吧,今天也得劳烦掌柜的料理饭食了。”
简清目送刘家几人进了雅间,刘小宝拽着简澈两个人推推搡搡跑去了后院,远远还能听见简澈嫌弃的声音,“你怎么这都背不下?”
但嫌弃归嫌弃,简澈还是拿了炭笔趴在小板凳上一个字一个字默出来昨天刘小宝背书时听过几遍的千字文,收获了一声长长的“哇——”和两个大大的星星眼。
简清笑了一声,进厨房试了试装着卤毛豆的两个瓷盆外表温度,吩咐道,“阿菇,把那个碗拿过来。”
阿菇乖乖取来一个烧着蓝花的瓷碗,碗边绘着的花朵样式土气呆板,瓷身也不光洁明亮,看起来就十分廉价,当然,事实上它也的确是简清买回来的瓷碗里最便宜的一个。
而这样难看又廉价的瓷碗,却是华阳王来酒楼吃饭时的专用饭碗。阿菇看一眼简清,忍了又忍没有问出来几人私下里的猜测。李二娘认为东家旧情难忘,朴六觉得就是随便拿了个碗,柳二丫说这是东家讨厌华阳王,她却觉得,可能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这个人在东家眼里,总是有点特殊的。
简清不知道她走神在想什么,估计着数量,连汤带豆捞了一整碗的五香毛豆,又递给阿菇,“罩起来放阴凉地方。不,还是湃在井里,别等人来了东西坏了。”
“啊,啊!好,我这就去。”阿菇接了碗,如梦初醒似的应了两声,连忙跑了出去。
简清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摸了灶台一侧的三个干净瓷碗,又盛了三碗五香毛豆出来,一碗装进食盒,两碗放在一边。
等阿菇回来,简清刚敲晕一条鱼,随口使唤起了劳动力,“送一碗进刘夫人雅间,一碗给对面干货铺子刘掌柜送去,食盒里的送去知府衙门。辛苦你大热天跑一趟,早点回来吃饭。”
阿菇重重点头。
错过什么都不会错过酒楼开饭的!
日头已经渐渐偏转,眼看着进酒楼的人开始变少,阿菇送完两碗毛豆,拎着食盒加快了脚步,急匆匆从街上跑过,连与骏马擦身而过都没注意到。
楚斐带着奔霄二人方从街尾转出,眼看着阿菇拎着食盒过来,奔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从马上弯腰就要去接食盒。
简小娘子什么时候看见的他们到这边?倒是越来越有眼色了。
简家的伙计在三人旁边经过,连看都没看见似的,没一会儿就没影了。看方向是往城中去,按时间推断,应当是去给知府衙门送菜。
奔霄偷眼看了一眼外宿一夜的王爷,问道,“主子,要我去拦下来,再提点一下简小掌柜离知府远一点吗?”
说得好听是提点,其实和警告也差不多,像雍淮这种出身肃亲王门下的官吏,与王爷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了,当面去给他送菜,无异于打王爷的脸。
昨夜三人在城中宿了一宿,早起时客栈的掌柜专程送来了精心准备的浓粥小菜,生怕怠慢了王爷,可王爷连看都没看,处理完事情便径自来了简氏酒楼,谁能想到会在这里受这种怠慢。
楚斐望一眼挤挤挨挨却乱中有序的酒楼门前,摇了摇头,掉转马头改了去简氏酒楼的方向,一扯缰绳顺着人流出城,淡淡道,“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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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里的刘少夫人与儿子刚吃完一盆酸菜鱼,刘小宝幸福地揉着肚子打起饱嗝,正昏昏欲睡时,就听见敲门声,刘小宝眼前一亮,“还有吃的!”
刘少夫人失笑,“不是说吃饱了吗?”
不等仆妇动作,刘小宝已经欢快跳下地打开了门,“什么什么,这次是什么吃的?”
阿菇把碗递给他,“小少爷,这道菜是五香毛豆,汁水多,小心脏了手。”
“我才不怕!”刘小宝端碗进门的路上,鼻翼间香气扑鼻,勾得人心痒痒,没走几步就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抓毛豆,两下深褐色的酱汁就染得到处都是。
刘少夫人沉声道,“小宝,吃的东西……”
“我知道,不要玩!我没玩,我就是想吃嘛!”刘小宝扁着嘴把毛豆碗往桌上一放,“娘,帮我剥毛豆。”
刘少夫人宠溺地笑着卷起衣袖,纤手探进碗里,刘小宝眼巴巴看着深绿的豆荚被剥开,高兴地长大了嘴递到娘亲眼前,“啊——”
预想中的美味毛豆没有进嘴,刘小宝看着娘亲一转手把毛豆放进她嘴里,差点哭出声来,“娘亲!”
刘少夫人脸上微红,重又剥了一个毛豆喂给儿子,趁他吃得正香,自己也吃了起来。
豆荚裂开,豆子泡着一汪汤汁,青翠欲滴。咬破时糯糯的豆膏溢了满口,卤料滋味厚重悠长,与毛豆的清甜鲜淡融合得恰到好处,麻椒的刺激被草果奇妙的甜辛口感中和,指尖浓厚酱汤即便被擦干也能闻到淡淡卤香,是与前几天吃过的辣卤鸭脖味道不同却又有着微妙联系的调味。
等吃完一碗,意犹未尽回味之时,才能察觉出略咸的余味,口舌发干,却舍不得放下心头再叫一碗的念想。
这样一来的后果便是刘少夫人与儿子回家时觉得撑到路都要走不动了,头昏眼花,恨不得倒头就睡。两个人看起来都困累得睁不开眼了,不然不至于连站在旁边的刘炙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
刘炙看着儿子打着饱嗝从自己身边走过,小胖墩的肚子都挺了起来,眯着眼睛牵着母亲的手,慢吞吞问道,“先生说,又冷又饿难受,怎么又饱又热,也难受啊……”
而他端庄娴雅的妻子端着正经的面孔,说的却是“那第二碗就不该给你吃”这种孩子气的话。
刘炙想起来管家说的“那地方简直不对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ps:卤毛豆五香和辣的都有,我平常喜欢辣的,这里是取的五香麻咸味道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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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如果需要才艺表演:
阿清:颠勺打牛肉丸做文思豆腐松鼠鱼算吗?
阿澈:啊我给你说个快板儿,现场速记也行?
王爷:……失去自己吃饭机会的一百零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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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可爱们的评论收藏呀!抱住挨个亲亲。上班了每天下班半夜赶稿写着写着馋死我了呜呜,早上捉了虫,不影响阅读〃?〃
第62章 韭菜盒子
“呼——呼——”
透支过度的身体又冷又累,楚斐扶着门走进偏殿厢房,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上岸后没被擦干的水珠顺着头发和衣裳一路淌到地上。
冷宫里多年无人照看的霉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身上披着的那件红狐披风,一点都不暖和,甚至因为湿透的全身沾湿了披风,死去的毛发糊在身上,像池塘底部不知何时生长起来的藤蔓,一点点捆住他的身体。
但要脱下披风,深秋的寒风与冬日的冰雪也相差不多了,别说暖和,可能连皮肤在哪里都要感受不到。
再等一等,等到哥哥回来,他就起来烧火,不然木柴炭火哪里够他们用的。
楚斐缩在披风里想着,披风上被硝制打理过掩下去的骚腥味道在他敏锐的鼻子下无处遁形,但这样的味道,也是难得一见的奢侈物上才有的。
身体越来越冷,楚斐恍惚地躲在角落,忽然闻到了一股油香。
正是这股油香让楚斐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正身处梦境。
一个,他做了无数遍的梦。
借着梦里的视线,楚斐看向门口。
身形微胖的女人怀里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塞了东西。她进门后连忙回身,贴心地将寒风关在门外,人还没看到,就自顾自笑了起来,圆圆的脸庞上是和过去在娘亲身边伺候时一样的亲善和气,“小殿下,快来,看我带了什么来!”
年幼的他欢喜叫了起来,“思华姑姑!”
楚斐却冷漠无比地看过去,下一刻,这个女人如他所料地变了脸色,“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思华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扯开小楚斐身上的狐毛披风,拧着他衣摆上的水,眼泪在眼眶打转,“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小楚斐认真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她,“姑姑别哭。你看,跳个水潭,我还赚了件衣裳来,皇兄去上课的路上也不会再冻到腿疼了。”
楚斐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思华将他抱起来,偷偷偏头擦掉滑落的泪水,“娘娘若是看到殿下如此友爱手足,一定也高兴得很。天这么冷,我们去炉子边烤烤火好不好?”
小楚斐有些犹豫,“皇兄还没回来……”
思华眼前一亮,“殿下先吃点东西等陛下回来,肚子里有了吃食,就不那么冷了。大师傅种的一把韭菜好不容易在秋天里活过来,我求他求了好久才要来的,快尝尝,这韭菜盒子是不是当初那个味道?”
说着,思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煎至双面金黄的两个半圆形韭菜盒子并排躺在其中,天天都吃着粗面饼冷米饭的楚斐上次闻到这样香的油味麦香,还是在过年时要和兄长一起出席的宫宴上。
而韭菜盒子本身,却是母后在他幼时最爱吃的一道主食。
小楚斐咽了咽口水,忍了又忍,还是小心掰开了一个面饼,韭菜冲鼻的香气和油汁一起淌了出来,他顾不上形象,匆忙将半个韭菜盒子塞回思华怀里,歪着头舔掉滴落到手腕的汁水。
韭菜鲜甜中带一点生韭的辣味,油汁丰腴腻人,麦饼烤得微焦发苦。平心而论,这个韭菜盒子完全比不上过去御膳房专门做来的韭菜盒子,但即便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仍是吃得小楚斐两眼发亮,像是吃到了无上美味,嘴里含糊地不住夸着“思华姑姑手艺真好”。
他只顾吃饭,自然也忽略了思华看着他的眼神里那一点慌张痛苦。
楚斐透过梦中年幼的自己双眼,看着这个在母亲被从皇后之位赶下打入冷宫后,过往的宫人里唯一一个时不时来看他们兄弟的管事姑姑做的韭菜盒子。
若是仔细去看,没完全切碎的猪肉油串和韭菜上没剥净的表层都足以说明做饭之人的手艺有多差,或者,多么的心不在焉。
思华原本掌的是衣着,半点不会做饭,后来被遣到浣衣局做事,还是做个掌事姑姑,只是离权力中心和锦绣繁华远得要命。局里的宫女大多是来受罚,掌事姑姑和太监们又何尝不是,到那种地方去的人,更是比别人更想要自己过得好一点。
这都是后来他醒来时,兄长告诉他的事了。
年幼的楚斐哪里想象得到,除了皇兄,向来最亲近的思华姑姑递来的美味韭菜盒子的苦味与辣味之下,掩盖的是剧毒□□。
楚斐感受着身体倒地抽搐的濒死感觉,思华匆匆逃跑时抹着眼泪说的话犹在耳边。
“小殿下,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推杜家小姐下水,你不知道吗,那、那可是郡主的命根子啊!”
泪水顺着小楚斐的脸颊淌下,牙关紧咬,咯咯作响。
楚斐还记得自己当初在想什么。
原来嫁入杜家的他的那位待遇和公主差不多的郡主表姐,早就知道是他推人下水,才会在他背着杜景然走出水潭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给了一件披风,却连身上的水都没让他擦。
“阿斐,阿斐!”兄长难得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在迷蒙之中。
楚斐在梦中重温当年,听着兄长大喊道,“来人!来人,传太医!告诉摄政王,阿斐若是不在了,我也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兵荒马乱过后,梦中身体抽痛的感觉愈发明显,意识却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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