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汀
马穗坡原来只?是当地年?长居民口口相传的土名, 这个地方真正的名字叫榆木坡……
也就是榆木先?生的榆木坡。
站在牌坊下?,几位长辈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县城实?在太小, 他?们一路问路走来,竟没发现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内城。
说是条巷,其实?说是个村来得更贴切。
蜿蜒乡间小道?上稀稀拉拉散落着几座宅子,最远处的宅子就在山脚下?。
牌坊后是条小河,有妇人正蹲在河边洗洗涮涮,见到陌生人,赶忙提着还在滴水的竹篓子站起高声问道?:“你?们是谁,来寻人还是路过?”
“老人家莫慌,我等今日来此是拜访旧友。”盛禺山连忙拱手。
妇人眸子中满是防备,说着将竹篓往身后一抛,又连声追问:“寻的是谁,可是我榆木坡之?人?”
“我们几人是来寻赵衍,赵先?生。”
“赵老头?”妇人一听这个名字,神色瞬时松懈下?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个笑容:“看你?们穿着我还以为又是哪家挨千刀的商户打算来收干蕈呢。”
听这话便知老大?娘也是在收购蕈中深受其害一人。
“老大?娘可知赵先?生居所在何处?”盛建宗连忙上前拱手,若是再与妇人搭话,下?一瞬他?们怕要?听妇人唠叨上半把个时辰。
“山脚那座青砖瓦房就是老赵头的屋子。”妇人笑,指着最远处的一座宅子。
既已得到确切地址,几人忙拱手告辞。
哪知妇人倒是起了兴趣,竹篓子都不收拾,双手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后热情地要?给?几人带路。
“你?们是老赵头的甚人?”
带路时,妇人转身看了看一行老少?,眸光最后落在盛叶舟面上,突然嘶了声:“莫不是老赵头的孙儿?”
盛叶舟:“……”
盛禺山:“……”
“莫不是老赵头流落在外的子孙找上门?来了?”妇人又自言自语。
盛建宗再也听不下?去老妇人的胡诌,掩唇轻咳两声干笑道?:“我们是从安义府专程到此来拜师。”
“拜师?”妇人面露狐疑之?色,双眸在三个少?年?身上转来转去:“拜得甚师,就那老赵头会啥手艺啊。”
妇人自顾自地嘟囔着些赵衍鳏夫每年?都有人来说亲之?类的话,接着似是突然看到什么,眸光微顿,面上神色大?变急忙转回了头。
无形间,她脚步开始加快,也不再与几人攀谈。
廖飞羽用肩头撞了撞盛叶舟,朝他?抬抬下?巴示意自己手中把玩着的玉佩。
月牙形玉佩通体碧绿,长长一条明黄色丝线编织的坠子比玉佩还要?鲜艳。
皇家才?能使用的明黄色,能佩戴此物的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皇帝亲赐的朝廷重臣。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对老百姓们来说,都无疑是高不可登的人物。
盛叶舟轻笑。
望着廖飞羽将玉佩又塞进?怀中,笑呵呵地冲他?们挤眉弄眼,明显方才?就是故意而?为。
没了妇人的长舌聒噪,要?寻的宅子很快出现在眼前。
留下?句“就是这了。”后妇人匆匆离去,从疾步而?走逐渐变成?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竟是连河边的竹篓子都不敢再去收。
赵宅。
就是很普通的一栋青砖瓦房,灰褐色的木门?上挂着两个圆形门?环,早已掉色的对联随时都像是会被风吹走似的摇摇欲坠。
院墙由大?小不一的青石累积而?成?,一人多高,墙头上还插着不少?尖锐的碎陶片。
盛禺山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扣响门?环,随即退后一步,恭敬地拱手立在门?前。
“我还是头回见我祖父如此紧张,莫不是这位文玉先?生很唬人?”廖飞羽小声嘀咕。
廖山长下?颚紧绷,捶握在腹前的双手很是僵硬。
几个小辈们都没听过文玉先?生的名头,反是面上神色轻松,跟长辈们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陆齐铭不敢接话,却伸手拉了拉盛叶舟的衣裳朝围墙上示意。
凝神一细看,盛叶舟诧异挑眉。
院墙青石上有画也有字,但因风吹日晒之?故,大?都已淡得只?剩下?个很浅的轮廓,勉强还能从泥灰之?下?看出点痕迹。
青竹图、骏马图、《阔幽观景》。
很多《宁成?四鉴》中提到的景致题词都能在其中寻到,特别是那首被傅先?生赞叹过的词《阔幽观景》旁竟还对出了下?半首。
但盛叶舟只?看见了开头文澜山几个字,后面的全部被雨水所冲刷干净。
这位文玉先?生……
难道?就是写出被傅先?生极为推崇七言词的高人?
啪塔啪塔——
屋内没有动静,反而?是宅子旁由远而?近地传来阵阵声响。
寻声望去,一个戴着斗笠的白发老者提着鱼篓和鱼竿正优哉游哉地朝他?们几人走来。
发出声响的正是他?脚上那双草鞋。
草鞋许是沾了水,走动间不停往外挤压出水,加上鱼篓子不停往下?滴水,老者身后很快就留下?了小条水迹。
文玉先?生……
看到宅子门?前占了如此多人,文玉先?生似是无知无觉,径直掠过几人伸手推开了院门?。
嘎吱——
院门?大?敞,老者抬步跨入。
下?一瞬,右脚刚落,就因带水的草鞋踩上青砖猛然一滑,连带着整个人都左右摇晃起来。
盛禺山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扶。
好一会儿,盛叶舟才?听到文玉先?生长长呼出口气,没好气地甩开盛禺山的胳膊冷声道?:“见到你?就准没好事。”
盛禺山老脸一红。
两人毕竟是旧识,怎会认不出彼此,在盛叶钰换人之?事前,他?们也能算得上故友。
“杵在门?口作甚,还不进?来!”
往里走了好几步,赵衍开口,听语气其中怒气不少?。
众人提步走进?。
院子就是很简单的四合院,大?是挺大?,就是冷冷清清,院中干净是没有一点人气。
冷冷清清的院中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个石桌,正房廊下?的躺椅都已老旧得裂开了好几条缝隙。
文玉先?生取下?斗笠,随手将鱼篓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躺上了椅子。
凌乱的发丝不少?耷拉在脸颊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望着众人,下?巴白须用草叶扎成?个啾,雪白的眉尾竟微微翘起。
光看外形,盛叶舟反倒觉得文玉先?生像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
往那一躺,甚至能看到粗麻布褂子外两条壮实?的胳膊。
看外貌文玉先?生比盛禺山年?纪大?,可看身材……好像这群老老少?少?中没人能比得上。
“二师弟的信我前几日已收到。”文玉先?生幽幽开口,说着眸光在三个少?年?面上一划而?过:“谁是盛氏叶舟?”
“回先?生的话,小子是盛叶舟。”盛叶舟上前一步拱手。
“那其他?两个小子又是哪来的,信上可没说有三个盛叶舟?”
“文玉先?生海涵,老夫久闻先?生大?名,听闻盛太傅要?带孙儿前来拜师,所以厚颜也带着孙儿一同前往……”
寥寥几句话,廖山长立即判断出赵衍性子不喜拐弯抹角,于是开口便阐明目的,说着从怀中取出玉珏奉上。
陆父与盛禺山也同样拿出玉珏。
赵衍:“……”
玉珏是当年?几师兄弟入世闯荡之?前所留,只?说之?后若是遇到不错学?生,可用玉珏当做信物拜师。
“我师父当年?就留下?七块玉珏,没成?想小半都叫你?们骗了去。”赵衍颇有些无语,眸光划过丝暗色,接着又叹口气道?:“也罢也罢,能取得玉珏也是你?们的本事。”
“你?们三人站上前来我看看。”
盛叶舟三人连忙站到摇椅前,齐齐抬眸看向赵衍。
“有玉珏还只?是第一关,想做我的弟子可不是如此容易之?事。”赵衍冷声道?,说着特意指了指盛叶舟:“特别是你?小子,当年?你?哥坑了老夫一道?,到现在我可还记着呢。”
面前三个少?年?身形挺拔,面上无丝毫傲慢之?色,眸光也算清澈。
首先?外貌这关在赵衍心底已算合格。
盛叶舟不惧,反而?翘起唇角露出个狡黠笑容。
一联想到这么位虎背熊腰的先?生气得跳脚大?骂的情形,就止不住笑意。
“若不是有二师弟的信,你?们祖孙俩连我家大?门?都进?不来。”这句话是向着盛禺山所说。
盛禺山尴尬地老脸通红,更是不敢与之?对视。
“你?们几个小子随我进?来。”
从进?门?到现在,院子里全是赵衍一个人的声音,看众人默不作声,他?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起身背手走进?了堂屋。
堂屋同样冷清。
赵衍走到八仙桌前坐下?,食指轻点桌上展开的一张纸。
“你?的学?问二师弟已告知于我,虽算不上天资卓绝,也算踏实?……”
桌上摆放着的赫然是盛叶舟在安国公府比试所写答卷,赵衍冲盛叶舟摆了摆手:“你?便不用考校,站到一边去。”
盛叶舟走到一侧,静静听着先?生随意考校了一番廖飞羽与陆齐铭所学?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