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秦鱼看着眼前的这一大筐的生石灰,觉着够用了。生石灰要加水兑成石灰水才能使用,他手里只有这么一点子羊毛,实在是用不了太多的生石灰。
除了生石灰,里典还从蒿里几户人家找了十多个妇人做帮手,替秦鱼洗羊毛。
秦鱼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旁看着,指点一下就行了。
碱水是秦鱼在自己家里勾兑好了,让人抬到沮水边的。
洗羊毛要用到大量的水,自然是在河边洗最方便。
但秦鱼记得,洗羊毛用的得是四十度左右的温热水,至于这个温热水,是从一开始洗就用还是搁碱水里面洗的时候再用,他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没关系,洗一洗就知道了呗,他又不是洗不起,而且,他已经有非常明确的自知之明,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一次成功的,他已经作好了这批羊毛让他白折腾一回的准备了。
秦鱼拿着一整片的木牍,上面用削的细细的木炭条画满了格子,上面写好了他预估好的数据。
他将妇人们分成好几个小组,有直接在河里用河水洗的,有洗过一遍,直接就放进碱水洗的,还有洗过一边,在太阳下晾干再用碱水洗的......
河边架着火堆,火堆上架着铁锅,锅里呈着碱水,烟仔细看着火候,等锅里的碱水烫手也不太烫手的时候,就可以舀出来洗羊毛了。
秦鱼一连在河边洗了五天的羊毛,将二百多斤粗羊毛都洗完了,他才得出一个差不多的洗羊毛的最佳方法,其他的,自然都洗费了,不能用了。
按秦鱼的想法,洗废的那些,就该扔掉
,只留下最好的就行了。但妇人们舍不得,想要拿回家自家用。
秦鱼好奇:“能做什么呢?”
他以为这些妇人会说出什么他没听过的羊毛新用法。
谁知,这个带头提出拿回家自用的妇人却道:“这些羊毛都已经洗干净了,贵人们看不上眼,妾等拿回家,可以充填被褥,暖和着呢。”
秦鱼沉默。
这些有的带着浓重的羊骚味,有的洗的一团糟的毛团子,你说是洗干净了?
秦鱼笑道:“阿婶们,这些都是我用不上的,你们自是可以拿回家的。”
妇人们都露出欣喜的表情,有个妇人讪讪讷讷的问道:“那么,妾妇们的工钱......”她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三两个妇人拉扯的拉扯,捂嘴的捂嘴,那个最先提出将羊毛拿回家的妇人跟秦鱼致歉道:“这人穷惯了,一点子好处都不放过,小君子莫怪。”
秦鱼像一个小孩子一般笑的可爱又讨喜,他甜甜道:“阿婶们都是咱们蒿里极会过日子的妇人,儿又如何会见怪。工钱自是照样给的,这几日,辛苦众位阿婶们了。”
妇人们都被他哄的喜笑颜开,没了方才的紧张与尴尬,都夸秦鱼慷慨有君子之风,夸秦鱼乖巧以后是个做大事的。
只有那个带头说话的妇人夸秦鱼嘴甜,会说话,能讨女子欢心,以后定能娶上百八十房的妻妾给他暖床!
秦鱼:......
秦鱼装不下去了。
我可谢谢你啊,我可不想要这么多的小妾啊喂!
秦鱼带着一脸揶揄的烟落荒而逃。
总之,二百多斤羊毛,只成功洗出了三十来斤能用的,剩下的只有不到十斤的羊绒,秦鱼打算在自家里让橘来洗。
洗干净的羊毛看着还好,但等羊绒洗出来,那绵软滑腻的触感,那比羽毛还要轻的重量,直接征服了秦母和鸳媪。
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搓捻成线,进行纺织了,谁知,秦鱼居然嫌现在的羊毛还是太粗糙太杂乱了,他要去做一个刷子,把羊毛刷的更蓬松有序才行。
秦母心疼的摸着羊绒,跟小儿子商量:“你先用那些粗羊毛试,等试好了,我看过之后,再刷这羊..绒,四十多头羊才得了这么一点羊绒,可不能白白糟蹋了,知道吗?”
秦鱼:“...知道了,阿母。”
看来我做事总是失败已经深入人心了,连最爱我的阿母都不放心了呢。
秦鱼把想要的刷子给木林带来的木匠描述了一下,两块板子,板子上都是木齿,木齿不需要太密,但要短短的。
秦鱼描述的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是难为住了这个木匠。!
第40章 桑翁
做木板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一个个的短木齿钉到木板上,这是一个细致活,一个用力太大,会将本来就很细的木齿给折断。
所以,木齿的材料必须要找硬度大的,一般常用的木头是不行的。
栎阳这边最常用的木头是榆木、槐木、桑木、榉木等,都不符合要求。
秦鱼发愁:“要不,整个雕刻一个?”
他的意思是将多余的木屑凿通,这样留下的木齿和木板,不就是一体的了吗?这用就不用考虑钉钉子的问题了。
这个木匠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直接道:“其实,还是有一种木材可以胜任的。”
秦鱼非常感兴趣的问:“哦,是什么木材?”
木匠:“毛竹。”
秦鱼眨巴眨巴眼,问橘:“橘,咱们家有毛竹吗?”
橘笑道:“咱们家没有,但您外祖家有。”
秦鱼:“啊,那可太好了!”
秦鱼的母亲姓桑,名竹。这名字,可不是随便起的,正是因为桑家种有大片的竹林,并且以此为生,秦鱼的外祖,才会给自己的嫡长女起名为竹,既是喜爱,也是身份的象征。
不知道为啥,桑家明明就住在北乡,跟他们西乡也算近,但桑家就是跟他们家不亲近,秦鱼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自己的外祖和外祖母,桑家的孩子,他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秦鱼去找秦母,说要毛竹的事。
秦母笑着点点他的小脑袋,跟橘吩咐:“拿我的帖子,你亲自去一趟我娘家,让人去砍一车毛竹拉过来。”
橘笑道:“唯。”
秦鱼张了张口,想说我想去外祖家看看,行吗?
秦母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搂着他亲昵哄道:“你还小,上次去都邑我都提心吊胆的担心你冷着热着生病了,你外祖家就在那里,又跑不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再去拜访不迟。”
秦鱼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纳闷问道:“外翁家为什么不来看看阿母和儿呢?”
秦母无奈道:“大概是不敢来吧。”
秦鱼:“...啊?”
秦母叹道:“当年我嫁与你阿父的时候,全北乡的人都觉着是我桑家祖坟冒青
烟了,你外翁是又高兴又自卑,唯恐走动的勤快了,让我在这家里不好做。前几年我倒还回那边走动一二,等你出生了,我又离不开你,这才慢慢的淡了,不过,这次你大兄娶妻,我会亲自去那边相请,让他务必过来观礼。”
秦川娶正妻,若是没有外家到场观礼,未免受人臆想和议论,所以这次,桑家是必要到场的。
说了一会家事,橘那边帖子写好了,秦母看过之后,就让她带着去桑家,临出门的时候,那个木匠要求同去,想顺便自己挑一些看的上眼的木料竹料拉回来备用。
如今家里对木材的需求着实不少,秦母便同意了。
当天晚上橘他们没回来,等到第二日晌午,橘才坐着马车回来,马车后头跟着长长的车队。
橘跟秦母回禀说,她没说要毛竹做什么用,只说主母这里需要毛竹,老主父便连夜让人砍了竹林里最大最好的毛竹,一早开里门,就给咱家送过来了。
是桑翁亲自送过来的。
秦母带着秦峦和秦鱼迎了了出来,大门外,一个精神矍铄满头花白的驼背老翁正背着手看着仆从们往下搬竹子。
秦鱼打眼一看,每一根竹子都有半尺粗细,将近二十米,天呢,他外祖父,不会把自家的老底拉来了吧?
秦母去给桑翁行礼:“父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桑翁嗓门洪亮,一听就是常年站在山头呼喊的汉子,他哈哈笑道:“自从你出嫁,从来没向家里要过东西,你昨儿个让橘那丫头来家里要毛竹,老夫可不是要亲自送来吗?顺便看看,你要来做什么?这些够不够用?”其实是他担心女儿在夫家遇到困难了。这孩子出嫁十几年了,无论在夫家遇到什么槛都没向家里吭一声,如今冷不丁的来要东西,他可是担心的一宿都没睡,就等着今天亲自来看看呢。
秦母好笑道:“就是用来做个刷子,一根竹子紧够用了,是儿没说清楚,要父亲担心了。”话语甜蜜又娇憨,听的秦鱼眼睛都瞪大了。
他的亲亲阿母,是在向父亲撒娇吗?
桑翁乐的哈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这竹子耐放,存着以后给孩子们用,哟,这就是老夫的两个外孙孙了吧?”
他看着秦峦和秦鱼的眼睛直冒精光,一看就
爱的不行,他一手不住的捋胡须,另一手的手指不停捻动,明显想上来跟他们亲近,却是站着不动。
秦峦弯腰拱手行礼,口称:“外翁。”
秦鱼则是上前,拉住桑翁那只不停捻动手指的手,仰头问他:“你就是孙儿的阿翁吗?如何现在才来看孙儿?”
桑翁差点掉下老泪来,忙颤巍巍的蹲身,虚虚拢住秦鱼的小身子,不住的道:“是阿翁不好,阿翁应该早点来看咱们白鱼儿的,都是阿翁不好。”
他还记得自己刚得长孙川的时候,他兴冲冲的来女儿家看外孙,结果太过激动,差点把小小的外孙给摔到地上,从那起,他是再也不敢抱小孩子了,连碰都不敢碰,就怕把这些娇弱的孩子给碰坏喽。
秦鱼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捋着他的胡须道:“那就说好了,以后阿翁常来看我,我也去阿翁家玩可好?”
桑翁忙应道:“好,好,好。”
秦鱼怀疑,恐怕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他这个外祖父都会答应的。
秦母对这一老一小无奈道:“都快进门吧,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秦鱼拉着桑翁的手要进门,桑翁却是有些迟疑,小声的问秦母:“我听橘丫头说,你舅姑和后囿那老家伙不在家里,是真的吗?”
秦母好笑:“是真的,舅姑他们在都邑为川操办婚事,这次没回家,就留在都邑了。”
桑翁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背也直了,气也壮了,拉着小孙孙的手都柔软了,腿脚轻快的进了秦家的门。
秦鱼瞬间恍然,感情这老头,怕的是他大母和后囿啊。要说怕后囿,秦鱼还能理解,那老头,只一个“尔等凡人不配”的眼神射过来,就能让人心生退意,但他大母,有什么好怕的?
秦鱼却是不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是很讲究避嫌的。
比如说,等白露嫁过之后,秦鱼年纪还小,还能见面,要是秦峦,他跟白露即便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也最好是连面都不要见的,这叫叔嫂避嫌。
桑翁发妻在秦母出嫁没几年就故去了,桑翁偌大年纪,也没有再娶妻,只能拉扯着几岁的幼子过活。虽然桑翁还有两个姬妾,但桑家没有正经身份的女眷,除了他自己,他是不敢让姬妾来秦家看女儿的。
秦家一家两个寡妇,虽然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但另一个可是亲家母,他这么一个外男,三天两头的来一个寡妇家里做什么?
也因此,女婿还在的那几年,他还能偶尔上门看看自家女儿,自家女儿也能回家看看她的老父,但等女婿和亲家翁死后,他就真的一次也不敢来了,就怕给秦家招来不好的名声,让女儿的日子过的艰难。
不过,虽然他不来,秦家这边的动静他也一直观望着就是了,最近秦家实在出风头,他原本还担心呢,如今正好趁着这么一个送竹子的机会过来看看,女儿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进了堂室,秦母问桑翁:“阿弟可还好?可有相看新妇?”
桑翁叹道:“正在相看呢。他已经傅籍,明年就是及冠之年,前几日里典向上头报了咱家的情况,他是独子,可以不用入伍,这原本是好事,有几家家里有女儿的,也频频向老夫示好,但这逆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些歪话,竟然有了入伍搏军功的心思,让老夫抽了好一顿,如今正在家中反省呢。”
他见秦鱼眼睛晶亮的好奇看着他,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小小软软的身子就偎进了他的怀中,拥着这宝贝,他的这颗老心简直要化开了。
桑翁顿时忘记了心中所有,不住的问秦鱼:“喜欢什么?平日里都吃什么?玩什么?哟,开始换牙了,疼不疼?痒不痒?可不要吃硬东西啊,也不要舔,牙齿会长歪的......”
总之,事无巨细,什么都要问一问,什么都要叮嘱一番。秦鱼对这个慈祥的外祖父新鲜的很,他问什么他都认真回答,没一会,祖孙两个就亲的不得了。
秦峦在一旁看的牙疼,还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