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銮音
虽然他们竞争不了捐款第一的位置,但听总督大人露出来的口风,日后的港口码头,怕是都会按捐款数额来租给别人。他们抢不了最好的位置,也不能拿个最差的位置不是。
巧了,其他商贾们也是这么想的。
萧景曜只用了一句话,立马就让他们给卷起来了,捐款百万起步,让知情人咋舌。
就没见过这么热情高涨的商贾。
尤其是对经商一窍不通的官员更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些商贾一个两个的都跟吃了药一样,都快把家底掏干去求萧总督收下。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观?
不愧是抄家总督!
别人犯了罪物理抄家,没犯罪的,一套骚操作下来,基本也和抄家没差。
萧总督,抄家的神!
萧景曜稳坐钓鱼台,笑看商贾们忙成狗,到处凑银子,并没有急急忙忙就开始收银子,而是给了他们充足调银子的时间,足足一个半月后,萧景曜才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统一见了这些商贾。
商贾们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前来赴会,觉得不管如何,这回能见到萧总督,他们已经赢了一半了。
不然想见一方总督,那是这么轻易的?
萧景曜对商贾们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并没有摆总督的架子。前来赴会的商贾,桌面都准备了一杯热茶还有些瓜果点心。这些东西一摆,登时减少了一些这场商会的严肃感。原本忐忑不安,心里没底的商贾们莫名平静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各地的商贾聚成一团,互相落座。
萧景曜到得不算晚,正好在所有人落座后,萧景曜便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商贾们顿时起身,乌泱泱给萧景曜行礼。
萧景曜并未阻止他们,等他们起来后才笑道:“你们如此支持本官的公务,本官很是欣慰。你们这般热情,本官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先前说的,都作数。不仅如此,这么大的事,官府必然会在港口刻碑,记下大家的善举,谁捐了多少银子,都会刻在碑上。千百年后,闵州百姓都会记得你们的善举,县志中也会记载一笔。”
商贾们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他们花了这么多银子,以后能加倍挣回来不说,还有官府给的好名声。面子里子都有了,掏银子都没那么肉痛了。
萧总督,敞亮人!
萧景曜这次还想顺便再看一看这一批商贾中有没有优秀的好苗子。能混成大商贾的,定然都是大齐商人中的佼佼者。萧景曜想搞海上贸易,必须得让这一批精明的商人出海去经商,赚别的国家的钱,肥大齐的国库。
贸易搞起来,经济流动起来,才是向上蓬勃发展的社会经济情况。
这些人,以后就是赚外汇的主力军啦。萧景曜当然要多多关注一下。
反正最后都是大齐受益。
萧景曜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朝廷里懂经济的官员少之又少,每次碰上这种大型商贸事件,都是派个官员草草了事。士农工商,商人处于鄙视链底端,由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来主办这样的商贸事件……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干。比如觉得铜臭味臭不可闻,俗不可耐,提到钱就拉低了他士大夫的清高啦,又比如天然瞧不起商贾,自己又不懂经商之事,被商贾们忽悠得找不着北还自以为自己想了个绝妙的主意啦……
各种奇葩事简直不要太多,萧景曜听到都觉得脑壳痛。
商业也是社会极其重要的一个支柱啊,你们怎么能这么不放在心上?就这,还好意思纠结国库空虚?
那不废话吗!
商税低,农税高。萧景曜看到这个收税方式都无语凝噎。也就是萧景曜走了科举这条路,一句青云直上成了官老爷。要是他在大齐重操旧业,再去经商,这个税率真是令人感动到落泪。
都不提商贾们五花八门的避税方式,就算是足额交税,交的税相较于商贾们赚的银子而言,那真的是九牛一毛,萧景曜觉得自己要是干回老本行,不说成为大齐首富,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富户还是可以的。
而且还只用交非常少的税。
不过萧景曜也知道,商人们做买卖,花在上下打点上的钱绝对不少。封建社会的衙门可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所谓“官字两张口,可仰吞国脂,俯噬民膏;亦能上护国器,下哺黎民”。
想也知道,前者比后者多太多。
看看萧景曜这几年的一些大动作。别人都叫萧景曜抄家总督。但要是官员们自身遵纪守法,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伸手,纵然萧景曜将账目查了个底朝天,又能抄谁的家?
这些年的官场大清洗,清理了一茬又一茬的贪官污吏,但新的贪官污吏还是像杂草那样,不知不觉间又遍布整片原野。
正宁帝为此很是揪心,福王也十分不解,难得正经地询问过萧景曜,“朝廷给他们的俸禄还不够多吗?尊崇的地位,优渥的俸禄,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能当官的,不论品级大小,都是人上人,过得绝对比大齐绝大多数人要好。如果将大齐所有人总共分成十份的话,日子过得好的和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应当是二八分,甚至于到了一九分。那么即便是最低品级最低的微末小官,也该在那过得好的二成之中。
福王很是纳闷,“一些官员,明明自己家也是一贫如洗,最是知晓贫苦人家的艰难。怎么当了官之后,就变成了他们曾经最厌恶的狗官了呢?到底是他们的错,还是朝廷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读书考科举时还算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怎么一当上官,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官。委实叫人想不明白。
萧景曜也没办法说明白其中的道理。有的人脱离了原有的阶级后,不仅不会为原有阶级发声,还会变本加厉地剥削原有阶级的百姓,只是因为想要彰显自己和他们的不同,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可怜人,而是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其中的一员。
更何况,人的眼睛天生就是往上看的。不会去和不如自己的人比,而是一直盯着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同为官员,有的过得紧巴巴,两袖清风,捉襟见肘,也有人仆役成群,金银财宝无数,子孙后代八辈子的银钱都攒够了,谁不心动呢?
无非就是要同自己的贪婪做斗争而已。
萧景曜能克制住自己的贪婪,是因为萧景曜现在的生活足够优渥。可以说萧景曜这辈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自然感受不到贫穷官员们心中的落差。易地而处,萧景曜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不拿一文钱。
不过萧景曜觉得自己更有可能辞官回乡,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总不能真的为了这点虚名地位,让一家人跟着自己吃糠咽菜。
只是萧景曜这种干啥啥成功的人也属于个例,他能成功,不代表其他人能像他一样。最终还是实力决定一切,只是这世上,天才毕竟是少数,庸碌无为者才是大多数。
商贾们对萧景曜的好感几乎要爆表。他们给官员们赔笑脸当孙子的时候多了去了,萧景曜这样的二品大员,一方总督,对他们的态度这么温和,足够让他们心中咕噜咕噜冒着暖洋洋的气泡。更别提萧景曜还在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港口码头的事情,但凡有不懂的,尽管提问,萧景曜当面给他们解答。
不仅如此,萧景曜还他们没人都发了一本小册子,着重讲的就是海上贸易商税如何算的问题。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一套简直不要太熟悉。就是从以前交税的那方变成了收税的那方。
海上贸易重算商税的事儿,萧景曜也是提前和正宁帝通过气的。不然这么大的事情,萧景曜敢一个人做主,御史们弹劾他的奏折能立马堆满养心殿。
这次的商税算法比较复杂。萧景曜正好卡在一个看起来没比原来多多少,实际上几项名目下来,要交的商税比原来高出一截。但又因为海上贸易利润巨大,正好处于一个商贾们觉得有点心疼,却还是能接受的范畴内。
认真算起来,萧景曜还是手下留情了,给商贾们留出了较大的余地,让他们出海一次,交完税后,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商贾们原来还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在萧景曜简单提了一嘴后,他们一打开册子,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这个税率之复杂,他们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明白。
萧景曜耐心地同他们讲解了三遍之后,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复杂。
做生意的,不怕对方不懂行,就怕对方太懂行。
显然,就凭这本小册子,商贾们就知道,这位年轻到过分的萧总督,是生意场上行家中的行家。
他们这些人捆一块儿,说不定才能和对方一较高下。
有人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不停歇地学习吗?不仅能连中六元成为传奇状元,对做买卖的事儿也门儿清,商场上的老狐狸都没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
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事吗?
越是了解萧景曜,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可怕之处。
商贾们心中震撼,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苦笑——有这位精明厉害的萧总督在,他们以前使过的那些避税手段,都赶紧停下吧,老老实实交税才是正经。
不然,这位总督名号前头那“抄家”两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海上贸易利润巨大,就算要交不少税,他们还是血赚,也只能认栽。
碰上行家,玩不过人家,胳膊也不如别人粗,那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人家的规矩来,省得把一家老小全都给连累进大牢了。
萧景曜一招重算海上商税,就让所有商贾不敢小视他,都消停了不少,等着安安生生做买卖,不再起小心思。
见给他们的震撼足够多了,萧景曜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商贾们最为关心的福安港口,“有大家慷慨解囊,港口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建起来。闵州有的是青壮,到时候用大家捐的善款请青壮来干活,想必这港口肯定能建得又快又好。”
商贾们神色微动,真心实意夸萧景曜爱民如子。
这年头儿老百姓除了交税之外,还要服徭役的。比如建福安港口,这是官府的工程,如果一般官员来办这事儿,那就是从闵州征调服役的民夫来干活,起早贪黑,在规定的工期内必须建成港口。
再顺便说一句,百姓服徭役,朝廷是不给发工钱的。不仅不发工钱,还得让百姓自带干粮。若是服役的地方路途遥远,死在路上都有可能。就算顺利到了服役的地方,想想吧,每天吃着简陋的食物,却要干重体力活,还不能歇息。
身体不抗议才怪。
是以一次徭役下来,有人丢了性命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百姓们为什么那么执着地举一家之力供家中有念书天分的人读书?就是因为考取功名之后,家人有免役名额。四舍五入,相当于救了家里好几条命。
这么一比较,萧景曜这种给干活的民夫发工钱的官员,被商贾们真心实意夸赞为爱民如子的好官,也就不稀奇了。
商贾们心里有了些微的波动。本来他们只管捐银子便是,至于这银子最终去了哪里,是进了官老爷们的腰包,还是被挥霍一空,都与他们无关。但萧景曜既然连来建港口的民夫们的身子都考虑到了,想必他们捐出去的钱,应当不会轻易肥了某些官员们的肚子。
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捐款中,商贾们捐款捐得很是心甘情愿。
萧景曜不管是在专业技能上,还是在人品为人上,都让他们折服。他们乐意为这样的好官添一笔功绩。
这一场捐款下来,萧景曜都惊呆了。
捐款不收银票,只收黄金白银。毕竟这些钱最终都要被收进国库的,萧景曜也会自留一部分用于福安港口。银票易损,所以萧景曜让商贾们捐的都是现银。
结果这一场募捐下来,萧景曜粗略一扫个人捐款数额,就立马算出了总数,瞬间瞳孔地震——整整六千五百万两白银。
当初萧景曜还在户部时,胡阁老可是说过,当时户部存银是四千多万两。也就是说,萧景曜随便搞了个募捐,就捐出了一个半国库。
搁谁谁不惊呆了?
萧景曜唯一失策的就是没多派几个点银官过来。现在那几个清点银子的官员眼睛都快花了,手也酸得快抬不起来,真正感受了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儿。
即便如此,后头还堆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前来清点银子的官员们都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会有看到银子就想吐的时候。
果然,跟随萧总督,什么奇怪的事儿都能见着。
这六千五百万两银子,萧景曜粗略算了算建福安港口需要的预算,还有给民夫们的工钱,以及好伙食。
虽然萧景曜一直以黑心资本家自居,但他从来就不是个黑心的人。现在银子充足,闵州和附近的州又刚经历了一场大丰收,正是钱多粮足的时候,萧景曜也就阔气了一把,打算除了给民夫们工钱外,还给他们管饭。这饭当然不是简单的粗粮管饱就行的。萧景曜想给民夫们提供一顿油水充足的饭。
来自后世的人,真的不会忍心看到有人因为重体力活和营养不足累死在工地上。
萧景曜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干。
于是萧景曜留下了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将剩余的四千万两银子送去了京城。
安排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萧景曜袖子一撸,就开始着手办建港口的事情。
建港口用的材料,全都是相关商贾提供的。当然,这回萧景曜没让他们再捐款,而是搞了个招标会,让他们各自出价竞标。
商贾们都被萧景曜这一出接一出的手段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大呼学到了学到了,而后规规矩矩写标书。
建港口呢,多好的宣传自己商号的机会。想想都知道未来福安港口会有多热闹。到时候自己来上一句,“这个港口,我们造的”,多有面子!
名声不就打出去了?
在这种事情上,商人们素来精明得很。
招标会取得空前成功。
有萧景曜这个抄家总督在,还有梁千山的水师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是让负责建港口的商贾向阎王爷再借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工程上偷工减料。
又因为萧景曜给工钱,还管饭,那饭都是白生生香喷喷的大米饭,一点粗粮都没有,菜更是油汪汪的,还顿顿有肉。
这样绝好的条件,附近的青壮纷纷抢着来干活。以前百姓们知道自己要去服徭役都哭天喊地,现在来建港口,他们都觉得自己赚了。
官府给工钱给得爽快,每天干完活后就有小吏统计好他们的工钱,告诉他们今天一天挣了多少工钱,都给他们记在账上,等到港口建好了,他们回家的时候,就按照账本,一口气把工钱全发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