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銮音
刘慎行开始撸袖子,“你要打架吗?”
萧元青一双大大的瑞凤眼瞬间变成死鱼眼,“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
萧景曜听得头疼,一手拽着一个,把他们拽进正厅,兜着手冷笑,“来,继续打,我找笔墨来,画下你们的英姿,贴在墙上让人好好观赏,如何?”
萧元青和刘慎行讪讪,终于不再闹腾。
等到屋子打扫干净后,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现在屋里三个人没一个会做饭的,萧景曜倒是会做点家常菜,但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他都没有进过厨房,总不好突然厨艺暴增震惊萧元青一整年。
再说,萧景曜也不会用柴火灶。
这回换刘慎行出门了,“你们在家歇着,我去酒楼买些吃食回来。”
上回那家酒楼的招牌菜就挺不错,刘慎行天生一条敏锐的舌头,能尝出各色菜式的细微区别。
萧景曜和萧元青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着这间对于萧家府宅而言有些简陋的院子。
好一会儿,瘫在椅子上的萧元青才说道:“今天先凑合一晚,到了明天,我再去寻牙人,让他帮着找个细心的妇人,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事,就交给她了。我按天结工钱。”
萧景曜笑话萧元青,“私塾那两位师兄,父亲送儿子考试,可是把儿子照顾得妥妥帖帖,一应吃穿用度,都不假手他人。爹就不想试一试?”
“我倒是想试。”萧元青白了萧景曜一眼,“就怕到时候你吃了我做的饭,还没进考棚,就先进了医馆。真要这样,你祖父就得把我抽进医馆躺着养伤了。”
萧景曜哈哈大笑。
这间宅子离考棚极近,出门走个几百步就能到考棚门口。每逢府试期间,这房子定然不愁租。
萧元青最自得的就是自己下手够快,这宅子,不管是出租还是转卖,都不会亏。当了许多年败家子的萧元青冷不丁精明了一回,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这个败家子终于不败家了。
刘慎行很快就拎着食盒回来,里面全都是上回在酒楼里,萧景曜多动了几筷子的菜。
萧景曜忍不住感慨,“刘伯伯真是心细如发。”
萧元青笑着附和,“这是你刘伯伯天生的本事,同别人打个照面,就能看出对方的喜好,拿手绝活!”
刘慎行一边将菜摆在桌子上,一边笑道:“不过是平时多费点心罢了,不算是什么大本事。”
萧景曜并不这么认为,“刘伯伯自谦了,以刘伯伯的细心和眼力,还有办事的能力,做什么都能有一番成就。”
刘慎行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地对着萧元青挤眉弄眼,“看吧,曜儿对我的评价多高!你这个当爹的都没让曜儿这么夸过吧?”
萧元青好气啊,特别想打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刘慎行,“别逼我真的揍你。”
“我好怕。”刘慎行翻了个白眼。
萧景曜板着脸,“应该是我爹害怕。”
萧元青和刘慎行露出同款疑惑脸,眼睛里面挂满了问号。尤其是刘慎行,他对萧元青的手上功夫有过深刻的体会,他们这帮同龄小伙伴,谁小时候没感受过萧元青那身巨力的酸爽呢?就算是萧元青刻意收敛了力度,他们也没办法腆着脸说自己能打赢萧元青。
结果萧景曜竟然说他要是和萧元青动起手来,会害怕的是萧元青?
哪怕萧景曜这话是站在刘慎行这边的,刘慎行也没这么大的脸承认。他的战斗力和萧元青比起来,真的就是一只菜鸡。
萧元青更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萧景曜这话有什么道理,怒气冲冲地指着刘慎行,张嘴就扒了刘慎行的黑历史,“我记得你成亲那会儿,我们一起去斗鸡。结果你怎么都逮不住鸡,还被鸡跳起来啄了好几口,疼得哇哇大叫。”
萧元青扒完刘慎行的黑历史,不解地看着萧景曜,“曜儿啊,你刘伯伯还打不过一只鸡。你怎么觉得我和他打起来,该害怕的人是我?”
萧景曜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一拳头下去,马上就要跪着求刘伯伯不要死,能不害怕吗?”
刘慎行脸上的笑容僵住,萧元青嚣张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那欠揍的模样,让刘慎行的拳头硬了,狠狠瞪着萧元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闭嘴!”
不然的话,我真的要揍你一顿!
萧元青挑衅地看着刘慎行,意思很明确:有本事就动手啊,动起手来我肯定真的要跪下来求你别死。
刘慎行生气,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萧元青。
等到开饭时,刘慎行的报复就来了。不管萧元青对哪道菜动筷子,刘慎行必然提前一丢丢把菜夹进萧景曜的碗里。并且还特地把萧元青爱吃的菜分一大半给萧景曜,另一小半往自己碗里倒,一片菜叶子都不给萧元青留。
萧元青:“?”
“你幼不幼稚?”
萧景曜震惊,“爹你竟然会说别人幼稚?”
刘慎行拍桌大笑。
萧元青痛心疾首地看着萧景曜,“我们可是亲父子,你像刚才那样和我一起对付你刘伯伯不是很好吗?”
萧景曜冷漠地看着幼稚鬼亲爹耍宝,十分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闹了这么一场,三人来到新环境的陌生感也没了。
萧景曜转身去东厢房,萧元青还嘴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和爹一起睡呀。”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缓缓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这个提议不错,正好爹可以和我一起背书。”
这是什么鬼故事!萧元青瞬间后退三尺远,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爹年纪大了,又不考科举,不必再背书。”
不然今晚得做一宿噩梦!
萧景曜继续天真微笑,“就算不考科举,多背一篇文章也是好的,爹,你要不要试试?”
萧元青继续疯狂摇头,他才不要背书。虽然他在萧景曜面前一贯没什么当爹的威严,但让他在萧景曜面前展现出自己学渣的一面,他也做不到哇。
多丢人!
刘慎行可算是找到嘲讽萧元青的机会了,当即对萧景曜笑道:“曜儿,你再说下去,你爹就该跪着求你别念了。”
萧景曜也忍俊不禁,只有萧元青在哇哇跳脚。
这间宅子的地段确实非常不错。第二天清晨,萧元青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不远正好就到了主街,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想着萧景曜科考在即,萧元青在吃食上便格外精心,那些辛辣刺激的东西,萧元青一样都没要,尽买些清淡的粥和糕点回家。
萧景曜同样起了个大早。对于考试,他虽然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但也不会懈怠。
既然已经定了个小目标,那就要好好努力。萧景曜对自己的实力再自信,也不觉得自己在家躺着就能轻轻松松拿个府案首回家。
能卷出头的卷王,都必定有过人之处。科考就像打仗,想拿第一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对于所有考生都一样,地利嘛,得看抽号牌的运气,要是不幸被分到臭号还能忍,万一倒霉分到了个屋顶透光的号舍,考试的时候再下场雨……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天时地利都不可控,萧景曜只能将人和做到最好。
哪怕这些典籍已经稳稳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萧景曜依然没有任何懈怠。背书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理解后怎么表述出来,又是更高的层次。
并不是把书背好后就能高枕无忧。萧景曜字字斟酌,脑海里过了无数遍阐述的方法,然后挑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几种。研磨,铺纸,提笔,将各种方法阐述的文章都写出来,然后再一一对照,更改用词,挑出最让人满意的一份。
精益求精,不外如是。
萧景曜念书的时候,萧元青和刘慎行是绝对不会胡闹的。他们两个分头行动,刘慎行跑去府城各大酒楼到处转悠,看看这些大酒楼有什么过人之处。萧元青则去找了牙人,让牙人找个手脚麻利又老实的妇人,负责这段时间洗衣做饭这些事。
萧景曜沉下心来,一篇文章一篇文章仔细研读分析,全心全意沉浸在文章之中,结合后世分析的儒家思想的演变,以及孔孟荀等人的生平事迹,再结合他们三人所处的时代背景,蓦地豁然开朗。竟有种隔着遥远的时空同先贤们远远对话的感觉。
要是孙夫子在这里,看完了萧景曜最新的文章,必然又要感慨一声萧景曜天赋的可怕,文章精进速度如此之快。
简单来说,萧景曜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是让他单纯地记下儒家经典著作,他沉稳的心境让他能快速理解文章的意思。许多读书人也就只停在这一步为止,满嘴圣人之言,却不得其法,无法更进一步。
而萧景曜现在,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感悟,和其他人照本宣科不同,萧景曜的文章,已经能做到文采斐然的同时,还能用儒家思想理论联系现在的实际问题,给出一份不管让文采派还是实干派都非常满意的文章。
感谢后世的教育体系,语文课都是联系作者生平和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一起来分析作者的思想感情。萧景曜熟练地用上了这一套体系,成功比现在有部分还只会张嘴闭嘴“圣人有言”的读书人们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这也是儒学发展到现在进入的一个误区。先秦时百家争鸣,学子们都有敢于创新和不断进步的精神。孟子说人性本善,比他晚一辈的荀子就能提出不同观点,顺便把其他儒生骂了个遍,全都是他嘴里的“贱儒”,掀起儒家内部大骂战,其他儒生们互骂的时候还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喷荀子。
骂战热热闹闹,后人看这段历史只觉得有趣。但认真分析下来,那时候的儒生们,还是有一股锐意进取的锋锐之气在的。不会觉得质疑圣人之言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现在……家思想成为统治阶级唯一定下的学派后,圣人之言几乎成了金科玉律,敢于质疑的几乎被读书人群起而攻之,看不到不同时代背景下儒学的局限性。
萧景曜正好能跳出这个思维局限性看待问题,已经比许多读书人强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的学识水平已经能吊打大齐众多读书人。还是那句话,境界是境界,学识是学识。人家寒窗苦读几十年也不是白学的,萧景曜现在的水平肯定不能和那些举人进士们相比。
但和现在要一起考府试的学子们来比的话,已经能吊打很多人了。
只要天时地利不出大问题,萧景曜觉得自己定的那个小目标还是有很大可能达成的。
离府试还有十天时,府城越来越热闹。萧元青某天高高兴兴地跑过来向萧景曜献宝,“曜儿你看!这可是前两年的府试试题,我好不容易才人堆里挤进去抢着买来的!你好好看看,正好做一做题目,看和县试有什么区别。”
萧景曜沉默一瞬,默默叹了口气,“爹,你是不是忘了,严知府给我的信中,就有府试真题?”
作为常明府的知府,每年府试必当考官的严知府,能拿到往年府试真题,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上回萧元青来府城,严知府让他给萧景曜带的信中,自然就有往年的府试真题。
严知府欣赏萧景曜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后辈,在不违背律法和道义的情况下,严知府十分乐意帮萧景曜一把。
萧元青得意洋洋的表情僵在脸上,默默抬手捂脸,“我忘记了。”
“也不是忘了,就是见着一堆人哄抢试题,我脑子一热就跟着进去抢了。”
萧景曜再次无语,这种大甩卖抢购上头的既视感……
萧元青果然没有做生意的头脑。
见萧元青蔫头蔫脑地站在原地,萧景曜拿出严知府给的府试真题,和萧元青买回来的真题进行对比,笑着安慰萧元青,“题目都是真的,我正好再做一遍。”
“这些天我又有了新的感悟,再做一遍真题练手,更有把握。”
萧元青的眼神顿时就亮了,立即又兴奋起来,“有用就好!我就说这些题目还是管用的。好歹能知道府试到底考些什么题目呢!”
萧景曜失笑。
刘慎行同府城的太白楼谈了一笔大买卖,匆匆赶回家做生意去了。现在家里就萧元青和萧景曜两个人,负责洗衣做饭的婆子就住在附近,每天到了饭点前再过来给萧景曜和萧元青做饭。父子两同住屋檐下,感情更深一层。
起码萧元青是这样认为的,曜儿现在都不故意气他了呢。
随着府试的日期越来越短,常明府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其他七个县的案首也到了,看到萧景曜都吃了一惊,原本还有些倨傲的神情都收敛了不少。
常明府八个县,这次前来参加府试的考生有近五百人,录取名额却只有四十个。
考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头皮发麻。
虽然听起来这次的录取率比县试的录取率要高,但这次来参加府试的考生,都是经过县试卷出头的卷王,实力超群,想在这五百人中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哪怕知道萧景曜这次可以通过,萧元青还是被府城中紧张的氛围所影响,买了许多香烛纸钱,成天烧个不停,还十分遗憾地对萧景曜说道:“可惜祖宗牌位不在,不然的话,我们诚心诚意给他们上香,祖宗们一定会保佑你!”
萧景曜无语,好一会儿才提醒萧元青,“过犹不及,尽了我们的心意就行。”
萧元青点头,“反正你祖父肯定在家给祖宗们上供奉,我们表示点心意也行。嘿嘿,你是不知道,府城里那座文昌庙,门槛都快被考生们踏破了。”
“文昌星君听到那么多人的请求,肯定忙不过来,还是我们拜祖宗好。”
听着萧元青万分得意的话,萧景曜忍不住想到,萧元青以后不会和萧子敬一样,动不动就跑去祖宗上炷香吧?虽然这行为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还会被人说孝顺,但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府试的考试流程和县试差不多,同样要经过严苛的查验后才能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