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 第64章

作者:銮音 标签: 科举 穿越重生

  会试主考官只有一个,改卷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们加班加点,昼夜不歇,将所有考生的试卷都看完,觉得不错的,就在试卷上画个圈。若是有试卷拿到四个圈的,基本就是这次会试的会元了。若是拿到四个圈的试卷太多,考官们便再一同商议,你来我往吵出个结果。

  丁阁老判卷判得眼睛都花了,精神也不若先前那般好,一眼扫过手中这份考卷,丁阁老目光当即一亮,“出治之全德,保治之全功?大善!”

  再一看,这卷子右上角已经画了三个圈,丁阁老捋须一笑,毫不犹豫地画上了最后一圈。

  然后这份试卷,就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若是再有别的四圈卷子,考官们再来商议。

  然而直到最后,那张桌子上也没再出现另外一份试卷。

  放榜这日,萧元青比萧景曜还紧张。窦平旌提前在状元楼定了间最好的厢房,正对着张榜之处。那间厢房本来抢的人特别多,窦平旌一出面,所有人自觉告退,萧元青才能带着萧景曜来到这个位置最好的厢房等放榜。

  萧元青不断深呼吸,双手合十开始拜各路神仙,“各路神仙快显灵,保佑我家曜儿这次一定榜上有名,千万别再遭这种罪了!”

  窦平旌在一旁翻白眼,“瞧你那点出息。你该说的是,曜儿一定拿下会元,连中五元,成为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贡士!”

  之后萧景曜会成为大齐最年轻的进士还是同进士,那就得看萧景曜在殿试的发挥了。

  萧元青震惊地看向窦平旌,“你怎么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窦平旌:“……”

  然后萧元青的后脑勺又遭了殃。

  萧景曜合理怀疑,再这么下去,萧元青有朝一日终能练成传说中的铁头功。

  官差们拿着黄榜,一路敲锣打鼓而来。知道大家都急着看榜,官差们大声让站在贴榜墙前面的人散开,而后十分熟练地贴好了黄榜。

  “我中了!第二十五名!”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呢我呢?我的名字呢?为什么这次又没中!”

  “看到了看到了,我在最后一个,真幸运!”

  听到这话,萧景曜忍不住想起了张伯卿,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幸运上榜。

  底下人在找自己名字的同时,也十分关注本届会元到底是谁。抬头往榜前第一个名字看去——

  “萧景曜!这届会元果然是萧景曜!”

  “我就说是他!只可惜赌场赔率太低,我也挣不了几个铜板。”

  “十四岁的会元啊,连中五元,前所未有之事。萧景曜必定能名垂青史!”

  “什么连中五元,我看啊,应当是连中六元才对。”有人砸摸出味儿来了,“他都已经五元在手了,只要他殿试表现得不失份,陛下仁善,说不准就得把状元也给他,正好全了他连中六元这项绝无仅有的壮举。”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含章说什么都要同萧景曜比一场。同样连中四元,他们两个,谁拿下了会元,谁就是第一个达成连中六元壮举的人啊!”

  这样的壮举,不管萧景曜未来会不会有成就,足以让史官特地记上一笔。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忍不住同情陆含章来。他失去的是会元的名头吗?分明是名垂青史的机会!

  代入陆含章一想,他们都觉得自己要窒息。

  “陆含章也配?”窦平旌不屑冷哼,抬眼看向面露喜色,却并未乐昏头的萧景曜,漫不经心地笑道,“恭喜了,小状元。只要你不在殿试的时候瞎写一气,或者同别人打起来,本届状元,已经提前落入你手里了。”

  萧景曜眉头微扬,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听窦平旌这么一说,萧景曜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连中六元,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一项成就。想必正宁帝也十分乐意在自己执政期间,出现这么一位耀眼的天才。

  想通了这点后,就算萧景曜再沉稳,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谁能达成青史留名成就后还无动于衷呢?

  萧景曜现在就挺激动的,这可是能写进史书中的壮举啊!

  回去后立马好好准备殿试,最后一关,萧景曜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瑕疵。

  六元及第,名垂青史,冲鸭!

第047章

  “哦?他真的这么沉得住气, 不骄不躁继续温书?”正宁帝略觉诧异,“这份沉稳心境,可不像十四岁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有些人得了一点点小功劳都恨不得飘到天上去, 萧景曜现在五元在手,更是清楚只要他殿试不忐忑到语无伦次瞎写一通,最后的状元之位也会落到他头上。

  青史留名, 萧景曜竟然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窦平旌依旧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端过正宁帝面前的点心嗷呜嗷呜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道:“还真就是这样,我每回去找萧元青, 萧景曜那小子要么在书房, 要么就去公孙瑾府上, 听公孙瑾的指点。萧元青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儿子, 说他儿子生下来就是来报恩的, 这话还真没说错!”

  窦平旌咕噜咕噜喝了杯茶, 一脸遗憾,“我怎么就没生出个来报恩的孩子呢?”

  想到家里几个不省心的臭小子, 窦平旌嚣张的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你家那几个孩子才多大。”正宁帝很是无奈, “要说报恩,朕那么多个孩子,也没个来报恩的,都是讨债鬼。”

  这话别的大臣不敢接,窦平旌却无所畏惧,“那您就像我一样多揍他们几顿呗。反正我瞧着皇子们都挺好,成年出府的, 能为陛下分忧,还未单独开府的, 也挺孝顺。”

  正宁帝看着窦平旌吃东西实在香,忍不住又把那叠点心端回了自己面前,没好气道:“福王也能为朕分忧?”

  窦平旌沉默。

  福王,皇子中最不一样的烟火。从小就深谙摆烂之道,一心啃爹,从不努力。小时候来养心殿打滚耍赖问正宁帝要东西,现在大了,去年封了王出去开府自己住,同样隔三差五跑来正宁帝这儿打秋风。主打的就是一个贼不走空,每回进宫必须得搬点东西回去。

  至于为父分忧认真干活这种事……嗯,寿王现在被正宁帝踢去户部,每天只管点个卯,据户部胡阁老反应,福王在户部睡得挺香的。

  饶是窦平旌这等混不吝的人物,也很难评价福王种种不靠谱的行为,毕竟他也曾和福王一起为搬空正宁帝的私库而努力过。

  窦平旌想了想,理直气壮地把锅扔回了正宁帝头上,“那不都是您宠出来的?”

  正宁帝苦笑,“当初他出生时,身子十分弱,朕难免偏疼了他几分,免去了他一些课业,让他能好好养身子。谁知道把他的性子养成了这样?”

  窦平旌翻白眼,啪的一下又把点心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正宁帝脸色一沉,有十分机灵的宫女从御膳房端了新的点心过来,恭敬地呈了上来,正宁帝这才缓和了脸色,瞪了窦平旌一眼,“你的差事都办妥当了?”

  窦平旌迅速站直了身子,“回禀陛下,臣幸不辱命。”

  正宁帝又是一笑,“不辱命?就是来朕这儿和朕抢点心?”

  窦平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陛下刚刚革了臣的职,肯定是见臣忙于公务太辛苦,让臣舒舒服服地玩一玩。难道臣这不是不辱使命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宁帝顿时觉得头疼,实在拿这个表弟没办法。

  老承恩公到老才得了窦平旌这一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年正宁帝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先帝是位极其冷酷的帝王,甚至放任皇子自相残杀,养蛊似的想养出一个最铁血最有能力的帝王。

  正宁帝几度接近被废的边缘,被一众兄弟逼迫得喘不过气来,是老承恩公给了他强大的助力。在正宁帝心里,慈爱的老承恩公,更像是他心里父亲的形象。

  只可惜老承恩公也不长寿,正宁帝登基后第四年就去世了。刚满二十岁的窦平旌袭了爵,没过两年,就将窦家搅得四分五裂。所有人见了都忍不住叹气。

  在这个注重宗族团结的时代,窦平旌这种行径,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觉得不能理解。

  但窦平旌就是这么混不吝,十分无赖地表示,自己才是大宗,你们那些分支别蹦跶,不然族谱威胁!

  就离谱!整个大齐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混账的家伙来。

  奈何正宁帝有护着,其他人再看不惯窦平旌,也只能忍着。毕竟正宁帝给窦平旌的官职也不高,还时常把他削成白板,等气消了后再给他安排另外的官职。

  大臣们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现在窦平旌对正宁帝耍无赖,正宁帝也只能叹气,连发怒的心思都没了,不再聊福王,转而提到了太子,“近来天气凉,太子也受了点风寒,你这个当舅舅的若是得空,正好去看看他。”

  窦平旌拍了拍衣襟上的点心碎屑,点点头,“正好东宫有个厨子做的碎玉糕不错,我还能带一盒回家。”

  “你啊,成天就惦记着吃。太子时常念着你这个舅舅,你倒好,就只惦记他宫里的点心。”

  “得了吧,我这性子同皇子们也处不来,他们一个个都大了,不若小时候那般可爱,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是我家几个孩子好,看不顺心就开揍,他们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正宁帝:“……”

  正宁帝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拍桌大骂,“你成天就没个正形!孩子生出来就是给你揍的吗?你还是不是个当爹的?”

  窦平旌梗着脖子,“我怎么不是当爹的了?小崽子们现在一个个的都乖巧得不得了,谁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也不敢瞎胡闹。我这个爹当的,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正宁帝拒绝再同窦平旌讨论养孩子的问题,并抬手让窦平旌滚蛋。

  窦平旌麻溜地滚了,正宁帝又吩咐他,“去东宫看看太子再滚。”

  窦平旌撇撇嘴,脚下一转,往东宫方向走去。

  正宁帝揉了揉眉心,缓解了一下怒火,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良久,正宁帝又翻出了萧景曜的会试文章,食指在案几上不疾不徐地敲着,皱着眉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窦平旌慢悠悠晃去了东宫。六位成年的皇子中,窦平旌和太子的关系最亲密,二人除了有血缘亲情之外,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只不过年纪大了后,两人便少了来往,太子更是因为窦平旌将窦家搅得四分五裂的事,对窦平旌有所不满。窦平旌也是硬脾气,鲜少有低头的时候,两边的来往就更淡了。

  到了东宫,窦平旌瞅了瞅太子的脸色,旋即放下心来,“瞧着只是简单的风寒,没什么病容。亏陛下还赶着我过来看看你,我看你活蹦乱跳的,没几日就能恢复如常,继续上朝了。”

  太子同正宁帝有六分相似,打眼望去,几乎就是年轻版的正宁帝,只是气质更锋锐一些,不如正宁帝圆融温和。

  “咳咳,父皇叫你你才来,你是故意气我的吗?”太子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感动于正宁帝对他的关心,还是该痛恨窦平旌的无理。

  窦平旌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叹息,转眼又恢复了寻常桀骜的模样,快得连太子都没捕捉到,只是说道:“陛下待你自然是极好,大齐历代太子中,你是最得宠的那个。陛下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你可要多多孝顺陛下。”

  太子狐疑地看着窦平旌,“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窦平旌翻了个白眼,“我都陛下赶来看你了,能不多说几句好话吗?不然他指定又要念叨我。”

  太子忍不住轻笑,又咳了几声,端过桌上的姜茶喝了,心情骤然好了不少,“那你便再多说几句好话给孤听听。”

  窦平旌才不干,毫不客气地让人去厨房拿碎玉糕,他要装一盒带回家好好吃。

  太子虽然生气,却也不好落个连盒糕点都不愿给舅舅的小气名声,气得胸膛起伏了好一阵后,索性把眼睛一闭,来个眼不见为净,任凭窦平旌叽叽歪歪。

  窦平旌也没在东宫多待,心满意足地揣着装着碎玉糕的食盒,临走时拍了拍太子的肩,“陛下一片慈爱之心,你身子好后,可要记得去谢恩。”

  太子将脸撇到另一边,不耐烦地挥手,“孤自然会去,还用你多嘴?”

  等到窦平旌离开后,太子才转过头来,看了眼窦平旌离开的方向,右手挡住眼睛,命人把药端过来。

  正宁帝对他确实十分好,进贡的东西,有些珍品,甚至都搬来了东宫,连内库都没有。

  但太子依然十分忧心,父皇确实是一个好父亲。但既然是个好父亲,这个父亲的好,就不止对他一个儿子。

  太子想到已经成年开府,接连崭露头角的弟弟们,心中一片担忧。尤其是宁王,后宫皆由贵妃掌管,贵妃又颇为受宠,宁王的待遇在众多皇子中,只比他这个太子差一点点。正宁帝去后宫,总能听到宁王的好话。

  皇后早亡,太子没有能在后宫帮他拉近正宁帝的长辈。在父子温情方面,已经快被宁王超过。

  毕竟太子也已经二十多岁,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在正宁帝面前撒娇卖痴。父子间现在的温情,还不如以往。太子十分有危机感。

  “让太医再过来一趟。”太子仰头将苦得要命的药一口气喝下,神情一片平静。他是太子,必须要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正宁帝身边,压住所有蠢蠢欲动的弟弟们。

  即便承恩公府势力大不如前,只要窦平旌依然受宠,他还是能借用承恩公府的势力。

  太子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只觉得心里比刚刚喝的药更苦。

  窦平旌出了东宫后,在去宫门口的路上和福王打了个照面。

  不同于太子的尊贵傲气,福王十分开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见了窦平旌,福王主动笑着打了招呼,“舅舅,你也去东宫看太子吗?”

  窦平旌神色缓和了些许,点了点头,“我刚从东宫出来,太子脸色尚好,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