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圆子搓好下了锅,音娘拿了小汤罐熬樱桃酱,三个人就没什么事了。三娘带着王浮洗了手,乖乖地坐在院子里等着吃点心。
三娘就和她闲聊:“十娘,今天爹爹教你什么了?”
王浮狡黠一笑,回道:“我还没开始读呢,阿娘就赶去救我了。”
“大家都说十娘不聪明,我觉得十娘你才是最聪明的。不过,十娘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爹爹念书啊?我想去还来不及呢!”
“那三娘明天就陪我一起去吧,爹爹就是觉得我太笨了,才叫我去读书,可我聪明着呢,我才不想读,哼!”
“哈哈哈……爹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肯定又要让你抄书。前次我听阿娘说,爹爹在外头夸你呢,‘我家小十娘啊,三岁才开口,五岁方习字,如今不过七岁,就能吟诗百首了!’”三娘学着王方的语气,粗着嗓子端着架子,煞是可爱。
王浮就扑上去挠她的胳肢窝,把她弄得前仰后合,笑不可支。她聪不聪明自己能不知道吗?智商只是中上水平,好在记性好,读过几遍的书基本都能背下来,学生时代这一点帮了她很大的忙。她也不妄自菲薄,毕竟读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又考上了研究生,将来也是打算读博的。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聪明,所以看她终究像看云端月,敬佩但不亲近。什么时代都有神童,她也听说过不少,像她这样的七岁才能吟诗百首的,她还真没听说过。人家神童,三岁就能自己作诗了呀。想必听了她爹爹这话的人,回头就要跟亲朋好友写信调笑一番,王家十娘啊,七岁才能吟诗百首,想来家家都有神童了吧!
写信取笑这事,还真不是她杜撰,她帮着爹爹整理书信的时候就发现了,宋代的人酷爱写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往信里写,朋友家人之间寄信也很频繁,明明交通也不发达,一封远方的信,有可能要辗转一两个月才能到收件人手里,怎么他们就这么喜欢写信呢?她后来才知道,在这种交通不便,通信渠道少的时代,书信能联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因为艰难而显得愈加深厚和珍贵。
王浮也时常会想,她改变自我性格的过程并不算很艰难,或许与这时代人们之间更为纯粹的情感表达有很大的关系。生活在这里,她常常会感慨生活节奏的缓慢悠闲,顺应天时,食五谷杂粮,赏春花秋月,世界就那么大,天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第9章
这个春天过去,等到初夏,王浮就满七岁了。www.biqugexx.net自打王方回乡,王浮不知为何突然进入了“叛逆期”,性格也变得更加跳脱,宛如脱缰的野马,常常带着音娘四处捣乱。赵氏一直苦不堪言,与王方合计了一下,决定把王浮扮成小郎君,带到私塾去熏陶熏陶。
王浮一直体弱多病,家里人对她颇为宽容,她读书祖父祖母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让她注意身子,别为了读书熬坏了眼睛。她出去玩耍,大家也感到很欣慰,孩子到底是会调皮捣蛋才显得有生气。也是王浮懂得分寸,她从不做有违长辈底线的事,做了错事也能立刻态度端正地认错,又擅长撒娇卖萌,大家都很喜欢她。
私塾里也基本都是王氏子弟,或是王氏姻亲的孩子,五十来个人都跟王浮沾亲带故,不是堂哥就是表哥,她又是个小豆丁,没什么好避讳的。
本来王浮还挺好奇古代学校长什么样子的,她家里没什么贵族气质,也不会教女孩子君子六艺,想着私塾里大概会有吧,结果进去一看,嗬,宋代人果然务实,从天将将亮开始,摇头晃脑地朗读诗书,上午讲课,下午写作文,一直到天色暗了才散学,连娱乐时间都没有,更别谈什么弹琴下棋了。她的那些堂哥表哥们,也都一个赛一个的少年老成,开口诗书,闭口经纶,根本就不怎么搭理她。
不过,再怎么爱读书,小孩子还是小孩子,王浮有的是办法征服他们,没过几天,私塾里所有的同学都和王浮称兄道弟,互赠礼物,互相借书看,关系好得跟亲兄妹一般。
私塾里所有人都很勤奋,只有她大哥王瑾是个异类,是学堂里唯一一个真心不想学习的。哦不,现在是唯二了。去年王琨、王琦、王琰三兄弟被二叔接到了府城,进了府城的学堂,他们写信回来说,本以为族学里的同学学习已经够认真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府城这边的同学读书更为刻苦,点灯熬蜡,往往一夜就能把从藏书阁里借来的书本抄写下来,两三天就能读通句读,过了五六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能作文阐释了。这些同学不仅聪明,而且十分用功,他们看了,自愧不如,打算从此“洗心革面”,好好读书,还嘱咐他们也好好读书,待到过年之时,兄弟们切磋一番。----更新快,无防盗上----*--
二娘王昀也同他们一道去了,三房的十八郎王琛和十九娘王映之还留在家里,因为三叔家又新添了两个孩子,再加上山遥路远,蜀道难行,怕孩子们路上出意外。这两年三叔三婶都没能回来过年,只送回来些年节礼物,十八郎和十九娘一直跟在大房孩子身后,俨然已经把大房当成自己家了。
这时候的孩子读书都早,她二哥王瑜才十岁,就已经开始学着做科举文章了,另一个哥哥王瑾不喜欢读书,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所以王浮就仔细观察了他几天,发现他为人慷慨大方,擅长交际,虽然有时候有点憨憨傻傻的,但正因如此,才更招人喜欢。她还发现王瑾喜欢算学,心算能力还算不错,所以她偷偷地引导他多读些开阔眼界培养情操的书,又求王方给他找了个算学先生,不是王浮不肯教,她是理科生,计算能力一流,但她的方法太先进了,一个七岁小女孩说出来,谁都不会信的,反而会招致祸端。
王方已经明白了这个孩子不是读书做官的料,但他是长子,也不能做个游手好闲的废人,不如让他学着管理家族,打理家族庶务,从商也无不可,做个乡绅地主也行。将来若是家里哪个孩子有出息考中进士做了官,也不至于被家里拖了后腿。
这样一来,王瑾简直放飞自我了,以前他还能装模作样写些文章交差,这两年文章都懒得写,要不是王浮假装嘲笑他,激着他继续学习,恐怕他连学堂都不想去了。其实青神镇真的很小,也没什么可玩的,他就是不想读书,也没干什么赌博斗殴的坏事。
吃过早饭,王浮挎着蓝布书包,跟着三个哥哥一起去河对岸的学堂,这两年学堂里的孩子比前两年更多了,他们在这里把基础学得差不多了,一般会去府城或者其他比较大的书院读书,然后下场考试,所以现在学里最大的孩子就是十三岁的王瑾。
王浮刚一进门就被同学们围住了,大家都要找她说话,一起闹起来简直像几百只麻雀在打架。
“十娘,昨日你答应我的花牌呢?我家小妹缠着我要,你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对不起呀,这两天有点忙,我都忘了,明天一定拿给你。”
“那十娘你答应借给我的《后汉书》第五册 呢?不会又忘了带来吧?”
“没忘没忘,表哥要看的书我怎么会忘记带,呐,给你!”
“十娘十娘,你前几天听十五郎说他祖母的症状,就知道老人家病得不好了,他们家赶紧去请了大夫回来,这才救了老人家一命。我外祖父最近身体也不好,母亲把他的症状都记下来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吵闹的孩子们都知道这是大事,赶紧停下来让他一个人说。等他把自己外祖父的病症说完,王浮有些沉默。多饮、多食、多尿、消瘦乏力,口渴不已,风痰难消,像是消渴病。这病有点像糖尿病,但其实不全是,王浮学临床医学的,还没有参加工作,对这些也只是有所了解罢了,事实上,她现在拥有的很多医学知识,都是从医书里看来还有从镇上的周大夫那里学来的。
“十娘,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外祖父病得很严重啊?”
“秦家表哥,其实上次我说出十五郎祖母的病症只是巧合,我爱看医书,也喜欢逛药铺,但这只是我的兴趣爱好,看病断症非同小可,你还是应该让你外祖父去看大夫。”
“如果他愿意去我就不问你了,我家外祖倔得很,菩萨、真人他都信,就是不信大夫,据我娘说,是她小时候外祖母生了一场小病,被个庸医夸大其词,用错了药,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外祖父发誓从此绝不再信大夫的话,我娘也是没办法。”
“十娘,你就帮帮忙吧!”
“十娘,你在学医上面很有天分,大家都信你,你帮帮秦嵘吧。”
“十娘,你就先帮着诊断一下,如果真的是大病,我们一起去告诉夫子,让他去劝秦嵘的外祖父就医。”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求王浮帮忙诊病,王浮虽然小,还是个姑娘,但她的聪明大家都见识过,上次十五郎祖母的病,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只有她看出来这病危及生命。对待这种生死之事,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不敢马虎,主要是因为现在的医学太过落后,很多人的病症不能在初发阶段诊断出来,等诊出来了,人已经不行了。
王浮也是出于这一点,才在明知道学医艰难的情况下,仍旧把学医纳入自己人生规划的一部分。她只有二十七年可以活,二十七年里她想尽量活得轻松幸福一些,也想让自己的家人朋友健健康康的,多陪伴自己一段时光。她无意去改变什么,只是想在规则允许的范围里,过得更好。
王浮扫了四周的小伙伴一眼,清清嗓子,郑重地对秦嵘说:“你外祖父这症状,很像是消渴症,这病不好治愈,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消渴症?!”
“天哪!怎么会是消渴症?”
学堂里所有人都知道“消渴症”意味着什么,这病很难治,几乎没有治愈的先例,而且患病的人也会很难受。大家都同情地看着秦嵘,为他外祖父感到惋惜。
“不过……”
“不过什么?十娘,你是不是有办法治消渴症?十娘你快说啊!”秦嵘的声音都要哽咽了,他外祖父是个很好的人,一个人把他娘和他几个舅舅拉扯大,好不容易享了几天福,竟然得了这样的绝症。
“我曾经见过一本医书上记载了一个病例,与你外祖父的症状十分相似,但最后他却被治好了。”
“消渴症也能医治好吗?”
“只是一本不出名的医书,我也不知真假,药方十分寻常,每天吃一个梨子就行了。”
“这……”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又觉得有点可信,糖梨水化痰止咳,大家小时候都喝过不少,大人们都说吃梨好,想来也应该有医学上的道理。
“这个你回去暂且一试,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外祖父去看大夫。我有一个办法,不让你外祖父违背誓言,同时也能看病。”王浮在秦嵘耳边说了她的办法,秦嵘听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其他人都知道王浮聪明,想必她已经出了个好主意,就各自散了,回自己的座位背书去了。
第10章
“十娘,你可知,治病救人不是小事,妄断病症更是有延误他人就医之嫌。-*---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你不是大夫,仅凭他人转述病症就断了病人生死,你可知错?”
王浮从来没见过王方这么生气的样子,心知她这次行事不妥,乖乖地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赵氏在一旁看着,着急得不得了,王方疼爱子女,不光是十娘,就连八郎不爱读书,他也从未稍加斥责。夫妻两个,从来都是她□□脸,王方唱白脸,十娘虽然爱闯祸,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王方也愿意纵容她,想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这一次十娘是真的错的太离谱了,连赵氏都想罚她,可一看到她跪下来,心里又会不忍。
“十娘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该如何补救?”
“错在不该自恃聪明,妄下论断,罔顾他人性命安危,错在让父母替我担忧。我已经给秦嵘哥哥出了主意,不出两日,他祖父定会见大夫的。”
“十娘,爹娘不求你有多聪明,只盼你平平安安,你喜欢学医,我没有意见,但你学艺不精,不该出去卖弄,尤其这还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如果秦嵘外祖没有就医,因为你而延误了病情,你心里能过得去吗?”
王浮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医学生,除了实习,并没有什么临床经验,更别说中医体系与西医体系南辕北辙,在一千年前的今天,她的所作所为的确很欠妥当,但她还是说了,一来前世的确有新闻提过有一位退休企业家得了消渴症,因为每天都吃一个梨子,后来竟然痊愈了。专家们从古籍记载上也找到了相佐证的病例,但仍未下出梨能治消渴症的确切论断,只说此法或许有效。二来大家都求她帮忙,她如果什么都不做,也不符合她的为人。
“好了,你起来吧,回去把《论语》抄十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君子之道,我教你读书,让你去学堂,不是让你好大喜功,害人性命的。你说秦嵘的外祖父这两天就会见大夫,可是真的?”
王浮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小声回答:“秦嵘表哥的外祖父只说一辈子不见大夫,没说所有大夫都不能跨进他的家门,如果是朋友来访,他能不见吗?消渴症的表征很明显,有经验的大夫只要瞧上两眼都能判断出来。--*--更新快,无防盗上----*---”
王方叹了口气,十娘是个好孩子,不仅善良,以往做事也都很有分寸,况且她学医,也是为了家人。
她四岁那年,三娘厌食苦夏,她就问了自己有关藏冰制冰的事,那年冬天,她缠着赵氏在庄子上挖了个地窖,藏了许多冰块。第二年夏天,她用这些冰块做了许多精巧的冷饮和水果酥酪,引得三娘胃口大开,苦夏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五岁那年,赵氏小产,悒郁难消,她侍奉榻前,饮食药膳不假人手,赵氏才渐渐从小产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六岁那年,她主动给府城的二哥王泊写信,请他帮忙搜罗医书,整整两大箱子的医书送回来,她两个月就把所有的书都背下来了,还经常去镇上的回春堂找坐堂的周大夫讨教,此后家里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她诊治并开药调理。也许她在学医一道上是真的天赋异禀,连周大夫都说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孩子,起了收她为徒的心思。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最后还是作罢了。
他的十娘哪里都好,聪明漂亮又善良,是全家的宝贝,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子有这样的福气娶了她回家。
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酸溜溜的。
秦嵘外祖父家的事渐渐在镇上传开了,秦嵘母亲把周大夫请到家里去做客,强行拉着她爹见客,又把他的脉门塞到周大夫手里,让他诊断,生了病身体虚弱的秦嵘外祖父根本无力反抗,更何况秦嵘她娘说的理由是她打算给秦嵘定下周家的女儿,请人家父亲上门来讨论讨论,这跟她爹此生不见大夫的誓言完全不冲突,她爹也没啥好说的。
最后诊出来确实是消渴症,周大夫开了药,秦嵘母亲睁着眼睛说瞎话,偏说是白云寺里佛前求来的药方,逼着她爹喝药。秦嵘的外祖父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看在儿女一片孝心的份上也就配合治疗了。
王浮每日上学都详细询问秦嵘他外祖父的病情,给了他一些药膳方子,嘱咐他不论梨子有没有用,多吃也是没有坏处的,还是得每天一个。王方看在眼里,想起女儿有时夜里挑灯看书,嘴上说不再管别人家的疑难杂症,其实还是担心,想要找出医治的法子,他既自豪又心疼。
这天王浮从学里回来,音娘端上来一碗酸梅汁,朝她呶了一下嘴,王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赵氏坐在桌子边发呆,手里的针线活看起来已经停了很久了。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赵氏恍若不知。
“阿娘,您想什么呢?”
赵氏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跟她打招呼:“十娘回来了?今天怎么样?没在学堂闯祸吧?”
王浮好笑,说道:“阿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您担心我闯祸做甚?”
“这些年你是光长个头不长脑子,谁知道你背地里又给我捅了什么篓子?”
“……”
“罢了,你过来。”
王浮挨过去,赵氏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王浮知道赵氏心情不好,这就跟她当年心情不好就去猫咖撸猫一样,柔软又可爱的小东西都让人心情愉悦啊。
“十娘,你愿不愿意跟着娘亲回眉山外祖家一趟?”赵氏摸着她后背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显然这话是深思熟虑之后才问出来的。
外祖家?是了,王浮出生这几年来都没见过赵氏娘家人,听说赵氏是从隔壁的眉山县嫁过来的,眉山也不算远,怎么从来也不来往呢?而且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不见眉山外祖家送节礼过来,在这种重礼节的时代,这简直就是结仇的行为了。从来也不见赵氏提及外祖家的任何人,家里也当没这个亲家一样,真奇怪。
“阿娘想念家人了吗?十娘愿意呀,能出去玩十娘都愿意。”
“是你外祖父生病了,我怕再不回去,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赵氏惆怅地叹息一声,随后又说:“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那一家子人了,可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
“阿娘,您就不如我敢爱敢恨,我要是不想去,谁也别想逼我去;我若要去,谁也不能拦着我。您这是自己为难自己,所以才这样犹豫不决。阿娘,那是您自己的家,您想回去,没人拦得住您。”
“你不懂,当年决裂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害爹爹丢了脸面,他愿意把阿娘为我置办的所有嫁妆都陪送过来,已经是很大度了。兄长才是爹爹一辈子的依靠,而我只是一个出嫁女,王家才是我的家,那里已经不是了。”
“哦?难不成我和三娘嫁出去,王家就不再是我们俩的家了吗?阿娘,您不喜欢我了吗?”王浮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赵氏白了她一眼,屈指又作势要敲她脑门,“你这个女儿,白送给人家,都不见得有人要,说不得到时候我还愁你嫁不出去呢!你才几岁,就装得跟个大人一样,说这样的胡话?”虽然这么说了,但她还是搂紧了王浮,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赵氏与王方的婚约,是她亲娘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赵氏十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因为操劳过度,没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反而把女儿的婚期向后拖了三年。赵氏服了三年丧,已经十八岁了,在盛行早婚早育的眉山,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幸好有一门早就定下的亲事。但就是这根救命稻草,还差点让人抢走了。要抢她亲事的,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原来王浮的外祖母出身寒微,早些年为了家中弟妹的生计,做过大户人家的使女,回来后嫁给了同村一起长大的赵秀才。这赵秀才前头是有一个妻子的,只不过这个妻子是城里人,从小体弱多病还颇多讲究,带过来一个侍妾,到头来自己没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个侍妾倒是接连生下了赵家的庶长子、庶长女。
王浮的外祖母嫁过去的时候,这个侍妾正怀着第三胎,耀武扬威,比正头夫人还嚣张。第一年王浮外祖母还让着她,不与她计较,后来生了赵氏和她的弟弟,为母则刚,必要为子女争取一番,这样一来,赵家每天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赵秀才一心读书,什么都管不了,他从前是妻管严,再娶一个也没什么变化。
没想到这个侍妾竟然活得比王浮外祖母还要长,连着熬死两位夫人,最终把年老不想再娶的赵秀才牢牢攥在了手里,还掌握了整个赵家,企图把赵氏的婚约换成她女儿的。赵氏奋起反抗,这才有了前头所说“决裂”一事。
第11章
王浮听着咋舌,怎么小户人家里还能发生这种豪门狗血剧情呢?幸好她娘机警聪明,不然哪来的她们兄妹几人?
“阿娘临终前对我说,你父亲是个好的,嫁给他,不说吃穿不愁,就说他重情义守礼节,就一辈子干不出我爹那样宠妾灭妻的混事儿来。www.biqugexx.net为了阿娘的遗愿,更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丢了这门亲事。那时他们使尽手段,我也没落了圈套毁了名声,只是终究还曾把他们当做家人,心中寒凉。”
“阿娘,您有爹爹,您还有我们,我可是您最最贴心的小棉袄呀!想着那些人干什么,他不仁我不义,不必在乎。”王浮蹭蹭赵氏,像只打滚伸懒腰的小奶猫。
“其实爹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只是被人蒙蔽,没能及时察觉家里的乱象。等他发现那对母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立刻就联系了王家,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发嫁出去了。小时候,他也曾抱着我和弟弟上街赏灯,游湖采莲;他也曾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他也曾在我受了邻家小郎欺负的时候从天而降,喝退他们……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却也算得上是个好爹爹。”
王浮却不这样觉得,护不住妻子的丈夫,怎么会是一个好父亲呢?连着两任妻子都被侍妾爬到头上,若说是他人的错,王浮还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