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在王浮面前一向十分温和的苏轼,突然露出“狰狞”的一面,颇让她吃惊,但那和尚的话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安抚苏轼,小心翼翼地劝他:“苏哥哥,你我本就是兄妹一般,又不会结为夫妻,所谓的‘情深不寿’,跟我可搭不上边呢!你就别气了,咱们今日早早回家,我给你做黄豆焖排骨……”
苏轼转头看着她的眼睛,那种直勾勾的眼神,似乎要望进她的心里去,看得人心发慌,王浮还未捂住自己的心口,便听见他说:“十娘,若是——”
“苏哥哥!”她尖声打断他未尽的话语,“天色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苏轼听见她躲闪的言词,似乎心口遭了一记闷锤,说不出的憋屈滋味,不知道王浮到底是懂了他的意思在拒绝,还是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女儿家的害羞本能,故而回避。
但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回程路上,两人都是心事重重,顾不上再与对方说什么俏皮话,李书文来接他们,看见他们不说话,还以为两人闹矛盾了,悄悄问了王浮。
王浮又想起今天的遭遇,心口一堵,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他怎么了?不过是一些妄语,他却觉得别人在说我坏话,所以生气了,哄都哄不好。”
李书文说:“不是闹矛盾就好,过两天,他把这事忘了就又好了。”
果然又过了一天,苏轼再来找她,绝口不提当日的事情,反而主动与她说说笑笑,比往日更活络。
王浮潜意识里也在回避这件事,很快就把那天的事情全忘了。
皇佑五年的冬天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冷,中贡书院安排好的期末考试也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提早进行了。
苏轼的生日就在眼前,王浮却有些苦恼,因为赵氏最近盯她盯得很紧,不
许她出门去做那些世人看起来很出格的事情。四月她及了笄,赵氏便开始张罗着给她寻找合适的相亲对象,王方的那些朋友们的孩子,她都一个个仔细考虑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最后一无所获,倒把自己急得上火。
王方和赵氏的共识是,王浮可以多留几年再出嫁,但婚事需要早一点定下,最好要与她年貌相当,家世清白,为人上进,如果能像梁文修一般相貌好,像沈括一样才华横溢,像范纯仁一样温和有礼,那就更好了。
王浮听了他们的要求,眼珠子都要翻到脑后了,自嘲道:“您家的小女儿是个什么混世魔王,您自己心里有数,照您这样的标准,选出一个状元都绰绰有余,可若是人家能做状元,何必跟我这样的姑娘结亲?您可省省力气吧,我少吃两碗饭,您继续养着我,可别让我去祸害别家好儿郎了,行吗?”
王方点着她的脑袋,也有些染上了赵氏的疯魔状态:“你在我面前说再多也没用,我已经写信给范公和欧阳公,请他们介绍一些青年才俊,我听说章家的儿郎个个俊秀,欧阳公有位学生姓曾的,也很不错,还有那……”
王浮被他唠叨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们王家如今是挺有钱的,但不代表他们能跟朝堂上那些大佬的亲戚朋友谈婚论嫁,范仲淹倒是想让儿子娶她,可惜大的都成了亲,最小的那个,还是个中二少年,比她年纪还小。
说来范仲淹这两年病得愈发频繁,要不是王浮派了几个医学生过去照看他的衣食起居,帮助他调养身体,又有前两年他得到王浮的诸多帮助,没有过多受到磨难,恐怕他真的会像历史上一样,在皇佑四年去世,然而王浮对于这些历史人物的生卒年并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改变了范仲淹和柳永的逝世时间。
第107章
王家目前在婚姻市场上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他们有很多钱, 与朝中许多大臣都有来往, 《和乐小报》更是让他们家名扬四海,但他们最大的弱点, 就是朝中无人, 对,没有自家人。
最有希望的王琨, 还在应天书院勤学苦读,连婚姻大事都推迟了, 王瑜近两年更不爱那些科举文章了, 他少时爱写华而不实的东西,这些年却愈发沉得下心去研究那些枯燥的算学和天文物理知识, 恐怕日后也会像王方一样,努力做个学问家,而不是政治家。
剩下的兄弟们都各自在努力着, 但资质有限, 能够到达的高度也有限。对于青神的人来说,除了《和乐小报》, 他们王家日后的发展,可能还比不上外来的苏家一家。
苏洵教学的同时也在写军事和政论著作, 这两年也陆陆续续发表了很多文章, 据说韩琦非常欣赏他,甚至想要把他挖到军中去,这也纠正了王浮以往对苏洵的刻板印象, 她还以为苏洵只是个单纯的文人,安贫乐道,淡泊名利,没想到他还是个重视军事,热衷研究用兵之道的军事思想家。欧阳修也对在报上发表了几篇文章的苏轼兄弟俩很感兴趣,相较于前世由益州知府张方平推介给欧阳修,他们已经提早进入了政治中心的关注范围。
而苏轼的二伯守制期满,回到朝堂,也屡次升官,很受赏识,所以给苏家兄弟提亲的媒婆有如过江之鲫,纷至沓来。
说回给苏轼准备生日礼物的事,好像苏轼近来愈发不好哄了,可能是与她一样,到了婚配年纪,程氏日日在家里唠叨他的婚事,安排他相见那些故人家的小娘子,他不堪其扰,总是住在山上的书院学舍里,不肯回家。
过一日是苏轼生辰,所以他提前一天回了家,程氏也不敢再说什么婚事,只为他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吃过晚饭,外面开始下雪,风雪愈烈,苏轼心中也不平静。
秦嵘家与王浮家沾亲带故,他母亲也常常在家聊一些王家的闲事,提到赵氏正在为王浮说亲,已经有了几个备选,打算开了春让王浮到府城去,与那些人相亲。苏轼便忍不住想,赵氏对他那么好,怎么没想到近水楼台的他呢?
倒也不是赵氏忽略了他,只因为王方常在家里说苏轼有状元之才,宰辅之能,而王浮常常“苏哥哥”长“苏哥哥”短地唤他,搞得赵氏把他当做了自家子侄,一方面为他骄傲,一方面又忧心,端看范公那样的人物,一生也是跌宕起伏,所受苦难非常人所能想象,她也暗中考虑过苏轼,但觉得王浮那般性格,在小地方闯祸也就罢了,若是到了朝堂之上,给夫君惹了事,谁也罩不住。更何况,她知道王浮的脾气,家里所有人都是夫妻恩爱,她从小就不喜欢所谓的小妾通房,嫁给日后必定是大官的苏轼,少不得要在这方面受气,她不忍心王浮受那般相思苦,总想给她找一个温和敦厚的夫君,就算没那么出众,但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算是圆满。
苏轼看着苏洵与程氏,他们夫妻俩相濡以沫多年,眉眼间都是对彼此的爱意,这让苏轼十分艳羡,一时冲动,突然开口问:“阿娘,你觉得十娘如何?”
程氏一头雾水:“王家的十娘?她自然是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说,若我娶她为妻,如何?”
程氏笑了:“你可真是被我催得急了,这话怎么能乱说?她自小就容貌出众,极受赵姐姐的喜爱,你当女儿家如你一般,这么大的年纪,还未许亲?恐怕她家里早就安排好了,只是不舍女儿出嫁,多留两年,日后再出阁。”
苏轼喉头一痒,是啊,说不定十娘早就定了亲,只是赵氏没有对外宣扬,不然她怎么就独独漏了他呢?
“阿娘,先不论她有没有定亲,若我想娶十娘,阿娘会不会答
应?”
程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冷冷地说:“你不是忙于学业,连家都不肯回吗?婚姻大事,自然由你爹爹做主。”
苏轼求救般看向他爹,苏洵知道程氏正因为苏轼考完试还不肯回家住而生气,也不敢惹她,便斟酌着说:“和仲,你的婚事尚可再议,不必急于一时,十娘很好,却不适合你,我想为你求娶孔氏女,或是我舅家史氏的女儿。”
他们夫妻俩对王浮的印象无疑是很好的,但这种好,并不在于选儿媳方面,王家虽然也是川地新秀,但终究是少了些底蕴,而且十娘跟苏轼性情相投,都是容易惹祸的性子,十娘又绝不肯低调行事,实在不适合做儿媳。
苏轼脸色发青,不懂为什么父母都不同意他与十娘的婚事,他年轻气盛,便顶了两句嘴,大踏步出了门,向着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苏辙在门口叫他回去,他却倔强,不肯回头,一阵茫然之后,他奔着王家的方向一路疾行,冒着风雪敲开了王家的大门。
王家的门子把他引进门,心疼地帮他拍落身上的风雪:“小官人,雪大着呢,怎么出门不打伞?”
苏轼白着一张脸,问道:“十娘在家吗?”
门子答道:“前几日郑大夫来了,方才他们在暖房看药草,这时候应该各自用膳去了。”果然门子手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浮着厚重的油脂和星星点点的茴香、花椒,正是冬日里暖身子的好东西。
苏轼谢过门子的好意,独自穿过回廊,向着王方的书房去了。他来王家来得勤,从来不用下人招呼,路上看见他的侍女也习以为常,都道王方已经用过膳,正在书房看书。
待他到了书房门口,却听见王方与赵氏的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王浮的声音,似乎是在争论什么。
“十娘,你不要太任性,女儿家怎么能不嫁人呢?祖母为了你的婚事,都急病了……”
王浮打断了赵氏的话:“明明祖母只是风寒入体,我都把郑大夫请来青神了——”
虽然郑为更擅长骨科,但他也是内外兼修的,因为在王家的医学实验室待过很长时间,如今更是蜀地出了名的杏林妙手。这次让他过来,是因为王家的商队在广南西路和大理采购的三七到了,她想研制出类似云南白药这一类的跌打损伤药,好让祖父的腿脚舒服一点。
“祖母就想看着你出嫁,你说一辈子不嫁,岂不是伤她的心?”老人嘛,总有这样的担忧,怕自己看不到子孙满堂,便喜欢催婚催生,尤其王浮,祖母最是关注她的婚事,整日念叨着。
“周家二郎与你年纪相当,你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当年三娘和周家大郎不成,周掌柜一直遗憾,总与我提你和二郎,你觉得如何?”
“我跟他太熟了,怎么能做夫妻呢?阿娘您别说笑了,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还小呢,爹爹也舍不得我呀!”
房里传来王浮的嬉笑声,苏轼却像是被人用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要说熟,他和十娘可比那个周家二郎熟多了……
苏轼也不想进门打扰他们一家人了,浑浑噩噩地出了王家的门,家是不能回了,只能冒着风雪上山去,回到他的学舍,暗自神伤。
王浮出了书房,便听人说苏轼来过又走了,她觉得好奇,又想起明日就是苏轼的生辰,便笑起来,苏轼不会是想来偷看自己的生辰礼物是什么吧?
第二日,王浮准备好一大盒子新做的糕点,让李书文提着,踩着齐踝深的积雪,去苏家找苏轼,却被告知苏轼连夜上了山,并不在家中。
苏家看门的李伯说:“昨天二郎和大娘子吵了一架,神色恍惚,脚步踉跄,十娘子若是有空,多安慰安慰他吧。”
王浮看了看天,似乎还有下雪的征兆,李书文看她有上山的意思,连忙阻止她:“十娘,这个天气,可上不得山!”
“今日是苏哥哥生辰,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若是一个人待在山上,那也太可怜了。”王浮说着,就拉着李书文要上山。李书文拗不过她,只得抱着巨大的食盒,跟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去。
地上本来就有厚重的积雪,山路又难行,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幸亏李书文扶着,只是她身上的披风和裙角都打湿了,走路更艰难了。
上一处陡坡时,王浮不慎滑倒,带着李书文也没站住,手里提着的食盒打翻在地,里面的糕点全都融在了雪泥里,王浮心疼地看着那些糕点,将盒子里残存的几块杏仁酥取出来,包在帕子里,放进了袖笼。等她到了苏轼的学舍,那糕点都有些微热了,苏轼正在窗前看着皑皑白雪发呆,看见她的身影,一下子神采飞扬,几乎是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祝苏哥哥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108章
至和元年的春天, 苏轼终于按捺不住, 向王方打听王浮的婚事, 试探着说想要求娶她,王方以为他在开玩笑, 便笑呵呵地问他:“怎么?令尊和令堂着急你成亲的事了?”
苏轼委婉地回答:“男儿自当成家立业, 我也是想要成家的,昨日见了十娘, 忽的想起来,她好像也年方二八了, 便有些好奇。”
“十娘还小, 她阿娘正四处寻摸着合适的儿郎,还没什么头绪。我和她阿娘都想留她在家多住几年, 倒也没你那么急。”
苏轼心中一喜,又问:“当时沈兄、范兄都与十娘过往甚密,老师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吗?”
“他们都是少年英才, 我自然是喜欢的, 但看十娘并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况且她也和我说过, 希望嫁一个普通点的郎君,就在青神这乡下地方终老一生。他们固然很好, 却注定要卷入政治的漩涡中去, 齐大非偶,十娘并不愿意。”
“可十娘是这世间最聪慧灵巧的姑娘,堪配天潢贵胄、王孙公子, 为何要委屈了她?让她配一个碌碌无为的乡翁,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
王方哈哈大笑,拍着苏轼的肩膀说:“难怪十娘愿意与你亲近,你这般吹嘘她,我这老父亲听了都替她脸红。和仲啊,都说‘年少慕艾’,你可是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婚姻大事,自然是要过你父母那一关的,若是有了心上人,不如大大方方地向你爹娘提出来,何必以相思自苦,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
王方以为苏轼有了心上人,因此对婚姻之事格外好奇,才向他打听十娘的事,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后生,心里正肖想着他的掌上明珠。
“老师,您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吗?”
王方一愣,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王瑜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接了话茬:“什么‘考虑你’?爹爹和苏兄在说什么事?”
“他在说笑,问我为何不考虑考虑他和十娘的亲事,哈哈哈——”
王瑜也笑了:“你和十娘不是亲如兄妹,,就连阿娘都把你看得比我这亲生儿子都金贵,谁会想得到你头上?好了,外头饭菜都摆上了,咱们出去用膳吧。”
苏轼一番铺垫打了水漂,不过只要十娘还没许亲,他就有机会,于是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回家去了。晚间,王瑜把这事当做笑话说给王浮听,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些异样,对苏轼这次试探十分在意,打算第二天去找他问个明白。
第二日,王浮把苏轼约了出来,苏轼穿着一身天青色直缀,眉目爽朗,见了她便微笑着问好,可王浮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愈加强烈,对着他的笑脸,竟有些烦躁。
“听说你昨日向我爹爹提及我的婚事?”她一着急,连“苏哥哥”都不喊了,单刀直入。
苏轼还来不及回她,她又紧张地问:“为何想要娶我?”
“自然是你宜室宜家,灼灼芳华,孝顺父母,友悌兄妹,更有一手好厨艺。”苏轼斟酌字句,唯恐让她不快。
但他这样的回答显然不合王浮的心意,王浮一双妙目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除此之外呢?”
“除此以外?对了,我们自小认识,也算得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你饱读诗书,于农事商事都有独特见解,我想我们一定能合得来。”
“仅仅如此?”
他点了点头。
王浮就知道,他是一个不懂“浪漫”的人,他的浪漫情怀,全都赋进诗书中,给了他的亲人朋友,对于一个女子,他能有要娶怎样的女子为妻的认知就已经殊为不易了,怎么能指望他会对自己怀有不一般的情愫呢?
幼时在眉山相处的点点
滴滴突然涌入脑海,他打小就是这副样子,从未变过,轻佻浮浪的“喜欢”、“爱”都与他无关,他在正事上是尖锐甚至是刻薄的,在家里则有一点自大自我的倾向,但他对亲近的人就特别热情洋溢,这样性格的人实在不是什么良配,在朝廷里他容易因言获罪,生活中又容易因为对某个朋友的真面目了解透彻而不愿伪装,苦面毒舌,最后得罪人家,在家里,你也不能同他争执,因为他是夫君,是你的天,但是如果让她仅仅依赖着苏轼对她的那一点点情义过日子,她实在是过不下去。这会让她觉得是找一个同租的室友,而不是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丈夫。
从六岁眉山初识,他们的联系从未中断过,出于搜集他墨宝的想法,她已经攒了一大箱子他的信件,每次写信她都会啰哩啰嗦地扯上一大堆别的东西,有时候还会写一首小诗,画两笔简画,甚至录下一个菜谱,都是为了抛砖引玉,好得到他的书画。她已经渐渐习惯了生活中有这个人的存在,也打定了主意,不论他将来如何落魄,都会对他不离不弃,做他一辈子的好朋友,但她,就是没想过嫁给他。
同大名鼎鼎的苏轼结婚有什么不好的呢?至多是一辈子辗转流浪,一辈子同他那遍布天下的红颜知己争风吃醋,一辈子操持他那个贫穷的家,从梁上取下一吊钱,去肉食店称两斤猪肉或羊骨,为他洗手作羹汤,炮制羊蝎子、东坡肉,亲手挖出院中的竹笋,给他整治出一桌待客的席面,等他和朋友们喝得酩酊大醉,出门登山泛舟,还要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回来。若有幸,她英年早逝,还能得到他的一首《江城子》作为追思的悼亡诗,感动无数的后人,然后她家里人就会把她的堂妹嫁给他当续弦,而她坟前的短松冈,已经寂寂无声。
他是一个博爱的人,上至天子,下至卑田院乞儿,爱所有人,唯独不“爱”王浮。
“王浮?!王弗?!啊!”王浮突然眼前一黑,晕倒过去,苏轼一手揽住她的细腰,把她抱在了怀里。王浮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气,那是她今天取了熏腊肉,松枝混合着各种各样的药材熏烤的腊肉,香气十分特别,经久不散,都侵染进了她的鬓发之间。
苏轼这才仔细观察了她的眉目,她幼时是圆眼,长大了却是丹凤眼,虽然偏向杏眼,但眼尾微微上扫,显得一双眼睛妩媚动人。她的眉毛生得极好看,好似春天新发的柳叶,浓淡合宜。她的睫毛很长,一根根卷翘着,留下极美的弧度。她的鼻子高挺,鼻头侧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厚薄适中的唇,既不显得刻薄也不会显得憨厚,唇色浅淡,没有涂口脂,因此显得清新淡雅。她是鹅蛋脸,下巴却是尖尖的,整张脸还没有他一只手大。
苏轼皱了皱眉,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发现王浮很轻很轻,但回忆起平时她的样子来,似乎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洁白如玉的牙齿,右脸颊深深的酒窝,像一只忙碌的蝴蝶一般,在他眼前翩跹,让他忽视了她的体型和重量。他已经习惯了每回见到她,她都会酥酥糯糯地喊他“苏哥哥”,娇俏可人,对于面前这个闭上了明亮的双眼,紧咬着牙关的昏迷了的小姑娘,他反倒有些陌生。
他忍不住把手抬到她的眼睛上方,想象着如何抚摸她潋滟动人的双眸,又似乎听见了她酥糯的声音,化作猫儿般的呜咽,挠得他心痒痒。
她大概以为自己不知道她问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从有那种朦胧的情愫开始,苏轼就常常在梦里见到她,不论她嬉笑怒骂,坐卧行走,都是那么动人心魄。只要她一句话,苏轼愿意为她上天去摘星星。
苏轼很喜欢王浮,喜欢到非她不可,喜欢到为了她,第一次忤逆母亲,冲撞父亲,跑出家门就立刻上了王家的门,巴巴地问王先生她可曾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