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不嘛不嘛,多抱一
会儿,音娘去给我做炒年糕!”音娘笑着应“好”,十分自觉地出去了。
自从中贡书院开山授课,整个青神一下子热闹起来,许多外地学子慕名而来,王浮又紧跟潮流,在镇上开了书籍铺,除了售卖以往赵家书籍铺的东西,新加了教案整理和习题册,甚至免费为书院老师印刷他们以往的作品,以便于学子们全方位了解自己的老师。
整理者当然是书院成绩公认第一第二的苏家兄弟了。
苏轼天资出众,学习上却不曾有一日懈怠,他的笔记人人都想看,却不是人人都能看得懂的,因为他往往只写一两个字,重看笔记的时候就能根据这一两个字还原出来自己要记住的东西。他连抄书都是这样,只抄前几个字,旁人指着他抄下来的字,对他提问,他就能完整背诵。
既然如此,王浮肯定要物尽其用才肯罢休,不过苏轼也很配合她,甚至不肯收取酬劳,还是王浮强行要给他,他才收下的。
回到家乡的王浮,已经离开了所有的波云诡谲,开始琢磨起一些提高女性地位的东西。她一直都相信,在这个理学还没出现的时代,她可以稍稍改变人们对女性的态度,即使再微不足道,她也想去做。于是她在青神成立了“女学会”,教授贫苦人家的女儿医术、纺织、刺绣、烹饪和算学等实用技术,让她们能够自力更生。
一开始没有人愿意来,直到王浮救了一个意外落水的女童,众目睽睽之下,她为那个孩子做了人工呼吸,脸色都已经变得青紫的孩子突然缓过气来,所有人都惊呆了,盛传她有神术或者巫术。
借着这个名头,才有几户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把女儿送来上学,因为王浮承诺管饭管住管穿衣。她花了好几个月,亲自教那些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读书识字,给她们讲自立自强的故事,帮助她们反抗重男轻女的家长的欺压。她甚至还让她们学拳脚功夫,用以自保,几个月过去,她们几乎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但与此同时,王浮在外面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了,人们都说她狠辣刻薄,说她喜欢多管闲事,搅弄是非。
她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赵氏却几次在她面前落泪,求着她不要去女学会。王浮不肯,请求她谅解自己,赵氏拗不过她,只得退一步,让她出门都戴上帷帽,不要太过招摇。
王浮的名声不好听,一开始热衷于为她保媒拉纤的夫人们也都不见了,她倒是清净了不少,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学会的宗旨便是“活出自我”,倡导女性把握自己的人生,不要囿于方寸天地,要敢于抗争,敢于争取。
因为戏曲逐渐在城镇中兴起,她找了几个文风绮丽的读书人,排了不少像《花木兰》这样的以古代或艺术形象为蓝本的女性题材作品,也排了《西厢记》、《窦娥冤》、《牡丹亭》这一类的以她前世听说过的大致故事为内核,加以改编的作品,还有神鬼题材的,类似《白娘子传奇》、《倩女幽魂》这样的,在东京等大城市上演时,大受欢迎。
她也学着去写戏词,虽然自己天赋不佳,好在有个润色把关的苏轼在,简直是如虎添翼。
某天,他们俩讨论其中一句戏词时,苏轼提到,可以用柳永的词加以改编,其中意境或许会更为契合。她突然想起来,年迈的柳永如今还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像柳永这样的大家,如果死于陋室街巷,恐怕是时代的悲哀,于是立刻写信到东京的赵家书籍铺,请那里的何掌柜立刻找到柳永,接济一二。
消息传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信上说,柳永生了一场大病,正愁无钱买药,躺在床上等死,突然受到了赵家书籍铺的帮助,延医问药,安排住处、衣食、仆役,为免柳永心里有负担,何掌柜只说是想要拿
他的作品去刊刻卖钱。
王浮轻叹一声,又写信回去,请何掌柜不计钱财,尽力帮助柳永,为他创造良好的生活和创作条件,若是柳永愿意,可以请他帮忙填改戏词。柳永怎会不愿意?一家人的生计突然有了指望,就算是将到古稀之年,半条腿踏进了棺材,他也能再写出一首新词来。
因为女学会的活动和赵家书籍铺开遍各地的原因,她甚至还拯救了苏轼的姐姐八娘。当年苏轼远远望见程之才去烟花之地的事,他也曾对父母提起过,但苏洵和程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程之才是程氏娘家人,不论如何,婚后不会对八娘不好,他们俩的婚姻,也是苏程两家关系的延续,尤为重要,所以皇佑二年的时候,苏双宜仍然嫁给了程之才。
婚后一年,苏八娘生下一个儿子,但因为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年纪又小,这个孩子生来病弱。渐渐的,不知为何,程家大房的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尤其程之才的父母,对她诸多挑剔,百般刁难。八娘生来性格纤弱,格外多思,程之才去了府城读书,不在她身边,两人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强行绑在一起,只有些往日的表兄妹情谊,她在程家,可谓是孤立无援,兼之程家二房也在几年前搬离了眉山,苏洵夫妻更在青神,她无人诉说,只能闷闷不乐,独自神伤。
八娘唯一的爱好是看戏本,某日她在赵家书籍铺流连忘返,家里侍女跑过来催促她回家,说是程大夫人想喝冰酪,要她亲自去和乐楼取去年的竹叶冰做了冰酪送回家,被赵家书籍铺的掌柜听到了,看她哭哭啼啼地回了程家,觉得不对,便查明了八娘在程家的处境,给王浮报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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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王浮得了信, 自然要和苏轼说, 苏轼怒火三丈, 恨不得立刻驾车去眉山把八娘接过来。但平静下来,还是决定让苏洵和程氏处理这件事, 便匆匆回了家。
王浮可怜八娘, 绞尽脑汁回想前世知道的有关苏家的知识,突然灵光一闪, 想到了八娘的结局。
历史上的八娘,是作为一个冲突的引子被记载于册的。苏八娘受到婆家刁难, 郁郁寡欢, 苏洵把她接回家,不久便去世了, 因此苏洵格外痛恨程家,在村中立碑刻文辱骂程家,自此两家决裂, 不复往来。
这件事可能也间接导致了程氏的早逝, 不论如何,丧女加上官人与娘家撕破脸面的决裂, 对于一个情感细腻的女人来说,都是很重的打击吧。
想到这里, 王浮不敢耽搁, 立刻派人去眉山,暗中守护和帮助八娘,以免她在苏洵与程家交涉的过程中, 发生什么意外。她还特意把府城的医学生派了两个到眉山去,正好隐藏在李大夫手下,先帮八娘治病。
也幸好是她谨慎,苏洵得知八娘在程家受了苦,起初也是不信的,后来写了信去程家质问,心虚的程浚看了,对八娘更加憎恨,原本他们夫妻就对程之才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娶一个身份更好的妻子,奈何他与八娘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不好退亲。程浚因父丧丁忧后,一直在家,他身体越来越差,不能再适应游宦生涯,更对程之才严苛以待,讨厌身份不高,身体还不好的八娘。或许在他看来,程家因为和乐楼成为眉山乃至成都府巨富,却没有相匹配的官场地位,是件很难以容忍的事吧。
夫妻俩甚至使出毒计,一面敷衍苏洵,一面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八娘,仗着公婆的身份,他们让八娘做的事似乎都很正常,只能说“不慈”而已,八娘虽然痛苦,却不敢反抗,直至赵家书籍铺的掌柜得了王浮指示,与她攀谈,帮她出谋划策,对付程家夫妻,又帮她在市井中散布消息,让程浚夫妇忌惮于她。
掌柜的妻子还带着八娘去李大夫那里看病,王浮派过去的两个娘子都是专研妇科,与白芷一样,她们才学出众,经验丰富,立刻就根据八娘的情况提出了治疗方案,不过首要一条,就是让她脱离如今的困境,减少外界压迫对她心情的影响。而这件事,谁都帮不了她,需要她自己面对,自己抗争。
她平日里爱看戏本,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反抗,寄托于戏文中的主角,在所有人的鼓励下,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到程家,当着程浚夫妻的面提出了不满,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连夜坐车来到了青神。
就在苏轼反复劝说苏洵回眉山看看姐姐时,八娘敲开了苏家的门,跪在门口,泣不成声道:“大郎是我万死不辞生下的孩子,我不愿他活在程家那个毫无人情味的鬼窟里,爹爹,阿娘,求你们帮我把大郎要回来吧!”
言语之间,已经坚定了要与程之才和离的想法。
苏洵把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望着她消瘦的脸颊和失去了神采的双眼,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程家确实欺侮了八娘。八娘是个温柔恭顺的好孩子,能让她连夜逃回来的,不是恶鬼的逼迫,还能是什么?!
“你且进屋,将程家人的所作所为一一同为父说来,不论如何,爹爹都会替你讨一个公道回来。”
八娘泣不成声,程氏把她抱在怀里,也泪如雨下。她把自己嫁到程家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实说了,见苏洵攥紧拳头,怒目圆睁,似乎就要冲出去找程家人算账,连忙安抚他:“幸而有赵家书籍铺的掌柜帮我,时时开导我,带我去看了女医,女儿才知道,原来我的病并非不能治好,只是有人成心要我抑郁寡欢,自哀自伤,早日让出这个大少夫人的位子。”
“我的儿啊!”程氏放声大哭,她从未想过
,往日对她那么好的大哥大嫂,会干出这样的事,但她稍微平复后,却担心起八娘日后的出路,“可你怎能不声不响地跑了呢,万一日后正辅回来了……”
“正辅”是程之才的字。
苏洵厉声呵斥道:“还提什么程正辅?就是他不知道护着八娘,才出了这样的恶毒事,这人如此没有担当,还同他过什么日子?和仲,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回眉山,替你姐姐要个公道回来!”
苏轼应声去了,苏辙跟在他身边,突然说:“近几年,大舅舅做的许多事,恐怕都……”
苏轼也隐隐约约知道一点,程家大房和二房不是无故分开的。因为二房的和乐楼太过出名,大房想要分一杯羹,本来程深并没有什么怨言,十分大方地分了几家和乐楼交由大房管理,一年过去,他们背靠着和乐楼的招牌,做了许多倾轧同行的事,还圈地放贷,极力扩张势力,反而丢失了本心,以次充好糊弄顾客,于是这几家和乐楼开不下去了,大房的人又想要二房经营得好的和乐楼。程深不愿再容忍下去,于是在宗族的见证下,自请分家,往日所有积蓄都不要,只把和乐楼完完整整带走了。这事对程氏宗族来说是丑事,自然没几个人知道。
二房走后,大房多了许多银钱,开始在眉山及益州府等地买地买人,期间惹出了不少是非,尤其放贷之事,深为眉山人所恶。
第二天,苏洵带着苏轼兄弟俩回了眉山,亲自与程浚谈判,要求让八娘与程之才和离。苏洵写文章言辞犀利,平时吵架也不落下风,而且他为人刚硬,宁折不弯,不然历史上也做不出为了女儿与妻子的家族当面决裂的事来。这一次八娘还活着,他也就没那么刻薄尖锐,但还是说得程浚老脸通红,屁都不敢放一个。
至于八娘的孩子,苏洵本觉得女儿要是带着孩子不好再嫁,并不想要过来,但八娘一直哭诉,说那孩子自幼体弱,大夫说可能活不过三岁,她不想孩子从小便母子分离,更不相信程之才后娶的妻子会对这孩子好,执意把孩子要过来。
程浚也不喜这个体弱多病的长孙,但毕竟是他程家血脉,怎能如此轻易放手?苏洵费了许多口舌,才把孩子要过来,只是程浚还要求孩子日后不得改姓,只能由苏家人抚养。这也能理解,程氏好歹是他妹妹,让亲妹妹抚养一个注定会夭折的长孙,他还是愿意的。
苏洵带着孩子回来,苏轼抱着瘦小苍白、气息微弱的小外甥,心都化作了一滩水,这孩子生来坎坷,在襁褓中就受了那么多罪,惟愿他能平安长大,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辈子。
八娘在青神住下,程氏为外孙新请了乳母,并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做“石头”,也是为了应民间所说,贱名好养活的说法。虽然和离了,八娘的气色却一天天滋润起来,渐渐有了十九岁女子的明媚,在医女的调理下,她们母子的身体都好了许多,看起来也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了。
苏洵得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王浮在帮忙,对她的印象好了很多,再加上同在一间书院教书,他跟王方的关系也渐渐亲密起来,互相称兄道弟,两家也时常来往。
苏八娘因为和离的事格外感激王浮,于是常常到王家串门,王浮便说:“姐姐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一起出门走走?”
苏双宜也听说她在组织贫苦女子学习各类知识,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还会害怕,但现在她想通了,女子虽柔弱,却也能自强,如同戏文里唱的木兰一般,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甚至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于是她也常常和王浮一起,参加女学会的活动。她们的女学会,如今有三十多个十四五岁的中流砥柱,还有十来个十二三岁的预备役,再加上几个各地收养的女婴和前来投奔的三十几岁的
寡妇,已经颇具规模。在青神当地,人们常把她们和带发修行的女冠混在一起,而女冠往往没什么好名声,有几个姑娘还因为这个,受不了家里的压力退出了。
虽然颇多误解和阻碍,但姑娘们的生活是很充实的,早起念诗唱歌,锻炼身体,把院子里的杂事做完,一批人上山采药,一批人在家里晒药制药,另一批年纪较大的,会背着书箱到乡下偏远的地方给穷苦百姓看病,她们的老师,最近新加了两位,就是帮助了八娘的那两个府城来的毕业学员。
下午她们会纺织刺绣,既学习技术又能补贴家用,到了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谈心,将自己一天的学习心得和体会说出来,她们甚至会谈论一些国家大事,谈到流民、兵乱和灾荒。
八娘完全被这样的生活吸引,她饱读诗书,却常常感慨,自己读了书,似乎就是为了看两句账本戏文,不至于被人嘲笑,可人读书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不被人嘲笑吗?她觉得不是。
在偏远封闭的山村,老弱妇孺无法走出去看病,而行脚大夫往往是欺世盗名的方士骗子,女学会的出现拯救了这样一些可怜的人,渐渐也在乡间有了一些好名声,但当她们开口劝解百姓不要溺杀女婴、让女孩子和男孩一样学些有用的东西、不要虐待女性时,往往会受到嘲讽和哄赶。
但女学会仍然秉持着这样的宗旨,不断为世人治病,试图教化他们。
第106章
有时候, 王浮到乡下去救助一些贫苦的孩子, 苏轼会跟着她一起, 因为总有不安全的地方,他怕王浮出事。虽然有董阿大和李书文全程跟着, 他也不放心, 总要亲力亲为。
王浮也曾笑着问他:“我猜苏哥哥是厌倦了经书礼义,想跟我一起出去放放风?”
苏轼笑着答她:“跟十娘一起出门自然是好的, 有吃有喝,还能游山玩水, 不亦乐哉。”
王浮白他一眼:“你是惦记着‘有吃有喝’吧?半点不像个胸怀天下的读书人, 恨不得一张嘴长在铁锅里,饭菜一做好就进了你的肚子才好。”
苏轼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直不起腰来,许久之后才点着她的脑袋说:“就你俏皮话多,挤兑我最来劲,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 怎么不见你说同叔他们?”
“因为苏哥哥比较好欺负。”王浮将手上的药箱扔给他背,一溜烟跑了。
不过刚走出苏轼的视线, 她就得乖乖回来,只因她是个天生的路痴, 尤其在旷野或山林中, 很容易迷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苏轼更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有一次他们走到一间寺庙借宿, 看守山门的小沙弥一直同他们推荐寺里的许愿树,王浮好奇,拉着苏轼跑过去看,看到一棵覆盖了整个院子的菩提树,树上挂满了许愿的红绸和木牌。王浮兴致勃勃,也去取了木牌来写愿望,苏轼早已过了这种孩子气的阶段,没有动,坐在原地伸头去看她写了什么。
王浮捂住木牌,不让他看。苏轼很自觉地把头收回去,突然指着天空说:“那里有一只翠鸟,颜色很好看,你看看。”
王浮果然信了他,抬头去看,疑惑地问:“在哪啊?我怎么没看见?”苏轼嘴角滑过一丝狡黠的笑,在她回过头看自己牌子的时候,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抢走了牌子。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苏轼轻轻念着木牌上的字句,剩下的字还没写完,但苏轼已经看出来这是冯延巳的《长命女》,指下王浮睁着眼睛,睫毛轻扫,脸色通红,手半举在空中,本来准备拂开他的手,却因为他的声音停下了。
她抿着嘴唇,不自然地扭开身子:“我写给爹爹和哥哥他们的。”
“嗯。”苏轼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不太合适,赶紧把手收回来,却碰到了她的脸颊,幼嫩细滑,宛如初生婴儿,与他手上的薄茧接触,让人觉得会把她的脸划伤。
王浮突然问他:“苏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一年七夕,你在河边许了什么愿吗?”
苏轼说:“当然记得,自那往后,每一年七夕,我的愿望都是相同的,很多愿望,都是通过努力可以达到的,唯独这件事,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祈求上天保佑。”
王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语塞,把话咽了回去。
或许她和苏轼有一样的想法吧,对于她来说,苏轼的存在本就有不一样的意义,祈愿他能够长命百岁,也是出于朋友和知情者的角度。
对,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
她在自己心里这样不断暗示自己,淡定地把木牌写完,在苏轼的帮助下,把那个木牌挂在了树冠上。小沙弥准备了一点素斋,请他们去吃饭,王浮正觉得苏轼怪怪的,于是赶紧溜去吃饭了。
苏轼站在树下,望着树上飘飘荡荡的木牌,发了一会儿呆。
“惟愿‘岁岁长相见’,我又何尝不是呢?”
等他回到寺里的膳堂,就看见王浮一脸尴尬地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拉着手,似乎是在看手相,老和尚啧啧称叹,问她:“小娘子面相富贵,有迥乎常人的运道,不仅旺夫,更能兴家,不
知可有婚配?”
“没有。”
苏轼咳嗽两声,喊了一声“十娘”,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了她面前的碗盛了粥吃饭。
老和尚瞥了他一眼,面露惊奇之色,忍不住对他说:“看这位施主面相,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曲星下凡,恐怕日后有大造化,只是小心祸从口出,谨慎为要。”
苏轼不以为然,反而看了看王浮,对她的手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老和尚立刻懂了,笑着说:“不知施主可有婚配?”
王浮等着老和尚给他下判词,笑得跟只小猫似的,没想到苏轼沉吟半晌,竟然问:“你算得准吗?”
老和尚自是不服,举了许多例子,说明自己曾经看过的面相有多准,苏轼哈哈大笑,指着王浮道:“不如看看我与她的姻缘如何?”
王浮拍案而起,指着苏轼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苏轼竟然会开这样的玩笑,出门在外,人家当然以为他们俩是兄妹了,怎么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老和尚仔细看了看两人的脸,掐着指头算了许久,一直十分疑惑地自言自语:“不对呀……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苏轼兴许是听出了不对劲,面色一沉,好像不开心了,对那个老和尚说:“大师不必再算了,反正我也不信这个。”事实上,他心中惶恐不安,因为苏洵和程氏都信佛,他长年受到熏陶,其实也是信的。
一碗粥还未吃完,便没了食欲,拉着王浮就要走。
熟料身后的老和尚高声喊住他们:“施主,你们两个,天生相克,万万不可结为夫妇,若是逆天而行,将来必有祸事,恐怕女方情深不寿!”
“闭嘴!”苏轼突然回头,恶狠狠地斥责了那和尚一句,“天地万物,是没有定数的,我不信命,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