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王瑾听了这话还得了,顿时攥着拳头就要上前揍人了,他家十娘只能被他欺负,哪里来的混球,竟然想让他妹妹做丫鬟?!
王浮却不在意这个熊孩子的挑衅,她在意的是——“要是他们是来要钱的”这句话。一个孩子,可能分不清借钱和催债,照王浮眼中所见赵家的现状,她推测赵家很有可能欠了外债,常有人上门要钱,所以这个孩子才会对“要钱”一事格外熟悉。
本来赵家过得如何王浮并不关心,可来了这么久了,他们还没能见到王浮的外祖父,这说明她的外祖父很有可能过得十分不好,赵家人不敢让他出来见人。赵氏想念父亲,说明她对父亲还有很深的感情,如果她的父亲在赵家过得不好,她肯定不会开心的。本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纾解赵氏,解开她的心结,王浮不想让她更难过。更何况赵家人这一天的所作所为,可是把王家人的底线踩了一遍又一遍,不说王浮,她的父母和哥哥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王方本来就极力压着怒气,这个孩子的话却直中他的软肋,让他怒不可遏。大人和男孩子受些屈辱也就罢了,对一个不满七岁的女孩儿说这样的污秽之言,尤其还是他的掌珠,他怎么能忍?!
“这就是你赵家的待客之道?!放任门子和小子侮辱客人,不敬长辈,不悌弟妹,果然好家风,王某今日算是见识了!既然你赵怀不想认我这一门穷亲戚,我也不敢高攀,只说泰山大人,既然他无事,为何不让他出来见见外孙、外孙女,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难不成你赵家还关着主家公不让见人?!”王方从未说过如此刻薄的话,为了保护妻子儿女,今日算是破了戒了。
王浮拉着母亲的手,悄悄刮了一下她的掌心,赵氏脸上一片古怪,这孩子,这种时候还开心得起来,真是没心没肺。
第14章
本来李大夫等在院中,因为赵家人不让诊治,请他来的王家人又没说让他走,他就只能尴尬的跟着王家人进来了。--*--更新快,无防盗上----*---王瑜听见赵怀开口不逊,便知道这家人都是滚刀肉的性子,吵起来肯定是他爹娘吃亏。他趁着厅中混乱,早就溜了出去,把李大夫引到了偏厅。
李大夫还没踏过门槛,就听见赵家小子的混话,看着那个小娘子瑟瑟缩缩地躲到了母亲身后,便觉得赵家人太过分了些,又听到王方的诘问,也觉得赵家人不让他看病是有猫腻。作为眉山县最大的药铺济世堂的坐堂大夫,他底下弟子无数,平日里也是说一不二,颇有威信,如今看个病,赵家人还推三阻四,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实在让他反感。
于是李大夫怀着一腔热血,挺身而出,大声问道:“老夫不知赵家秀才公有何病症,竟然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难不成是瘟疫?你们这般藏着掖着,倒教老夫怀疑你们有不轨之心!不如我们去坊长那里理论理论,好教大家早日防备疫病!”
赵怀听他这么说,自然慌乱,不论是谁被扣上一顶传播瘟疫的帽子,都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李文心要是真拉着他去见了坊长,赵秀才就算没得瘟疫,他们赵家的面子也丢得差不多了,以后在纱縠巷还怎么住下去?
王浮都惊呆了,这位随便找来的李大夫,可真真是吵架中的战斗机,随便一喷,就能直中对方要害,让人下不来台。王瑾这人找得,啧,妙极了!
赵怀无法,只好领他们去见赵秀才。那位柳姨娘,早在李大夫跑出来开口指责之时,就慌里慌张地跑到后院去了。
饶是给了柳姨娘善后的时间,眼前的情况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又脏又破的旧衣,瘫倒在颤颤巍巍的架子床上,屋子里狭窄阴暗,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和一条窄板凳,桌子上放着粗瓷做的茶壶茶碗,一点热气都没有。榻上的老人也是气息微弱,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便溺的难闻味道。
赵氏的眼泪夺眶而出,不顾脏污,扑到榻上,颤声喊道:“爹爹!”
声音之凄烈,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王方和三个孩子都围了过去,满脸悲戚,反倒是前面信誓旦旦说“奉养父亲”的赵怀和柳姨娘,踯躅不前。李大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子女不孝,老人受苦,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怪不得赵怀一直不肯让人见赵家秀才公。
榻上的老人已经削瘦得如同枯骨了,须发皆白,因为长期得不到清洗而虬结在一起。脸色灰白晦暗,只有一双眼睛闪着骇人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床顶。
赵氏看着父亲这副样子,更是哭得不能自已,举起手在赵秀才眼前晃了晃,问道:“爹爹,您还记得十二娘吗?十二娘回来了,十二娘回来看您了啊!”
赵秀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只能发出些浓重的咳痰声,他意识到失态,连忙闭嘴,只眨了眨眼睛。
李大夫在人群外看了一眼,便知道赵家秀才公这是中风了,风疾不同于其他病症,最需要亲人妥善照顾,让病人保持身体健康、心理愉悦,再配合长久不断的药物和针灸治疗,才稍有好转的可能。像赵家人这样,病人便溺都不处理,把他关在这样阴冷潮湿的黑屋子里,只会加重他的病情。他李文心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绝情的家人。
赵氏见父亲只能眨眼示意,更加难过,她只好强忍悲痛,把王方拉到身边,指着他对赵秀才说:“这是我家官人,青神王方。”又依次拉着三个孩子,“这是八郎王瑾,这是十四郎王瑜,这是三娘,这是十娘,他们都是您的嫡亲外孙……”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外祖父,您怎么了?您怎么不起来啊?十娘给您带了三娘亲手做的糕点,您吃吗?”王浮声声清脆悦耳,在屋子里回荡着,本意是想安慰赵氏,却让众人鼻头一酸,纷纷掩面抹泪。就连见惯生离死别的李大夫,都觉得这一幕让人眼眶发热,情难自已。
“唉!”李大夫叹了口气,上前为赵秀才把脉。果然赵秀才的情况很不容乐观,本来不算极重的风疾因为耽误了就医的最佳时间,还受到了如此非人的虐待,已经加重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李大夫当着赵怀和柳姨娘的面,指责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开了药,让他们去济世堂取,最后强调:“病人再也不能住在这间屋子里了,这屋子阴暗潮湿,逼仄狭小,不利于病人的恢复。你们已经耽误太久了,也不好好打理病人的卫生问题,恐怕已经生了褥疮,天气渐热,到了夏天就更不得了了。再者病人需要好好补一补,你看看,这都瘦成皮包骨了。我看你们别说给病人抓药了,就是一顿饱饭,都没让他吃过,是吗?!”
赵氏闻言,恨恨地盯着柳姨娘和赵怀,仿佛要把他们的黑心肠挖出来瞧一瞧,到底是谁更黑。
送走李大夫,王方开始愁赵秀才的事了,显然赵怀不会因为李大夫的话而有所改变,就算此时改了,等他们一走,没有自理能力的赵秀才还是会被他们弃如敝履。他们到赵家来这么长时间,还没坐过赵家的一张椅子,吃过赵家一盏茶,就是他们今天的落脚问题,都难以解决。他们又不可能把赵秀才接到青神去照顾,因为赵氏毕竟是出嫁女,就算王家上下没有异议,赵氏宗族也不会答应。
可赵秀才这样,显然身边是离不开人的。思来想去,还是王浮靠谱,叫了赶车的王家院子进来,让他去牙行找一个附近的短租房。此时买卖房产都是要经过牙行的,手续复杂还忒多契税,另外还要给牙行钱,但《宋刑统》有言:“田宅交易,须凭牙保,违者准盗论。”买卖房产不经过牙行可是违法的,要以盗窃之名论罪的。
王家人不需要在眉山买房,他们只需要暂住,先帮赵秀才稳住病情,再找靠谱的宗族帮忙照看他。在这期间,如果住在客栈里,人家肯定不愿意让病重的赵秀才进门,染了晦气,还是租房子合算。尤其是这时候房地产交易还是很发达的,拎包入住不是梦,长租短租都可以,许多大名人一辈子都买不起开封的一间房,都是走哪租哪,一则免了繁复的手续,二则房价太高,负担不起。
院子拿着钱出去找牙行了,王方给了那个看门的婆子十文钱,让她去烧热水,又带着王瑾王瑜兄弟俩给赵秀才洗澡擦身,换上他带来的干净衣服,还给他收拾了须发,折腾了一下午,终于是把满身脏污的赵秀才洗干净了。王方见赵怀他们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便背着赵秀才出了门,让他躺在牛车上休息。
赵秀才躺在牛车上,虽然有些硌人,却是干净整洁,浑身舒爽。王浮拿着街上买来的新鲜菱角,一点点掰碎了送到赵秀才嘴里。一个老人受到这样的虐待,就算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也会引动她的同情心,更何况他还是赵氏的父亲,王浮的外祖父。本来她还想直接买了粥食喂赵秀才,让他先填饱肚子的,但这是在外面,她要是真这样做了,会引人非议的。
赵氏终于停住了她淅淅沥沥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握着赵秀才的手同他说话。赵秀才虽然口不能言,但意识还是清楚的,他望着赵氏,热泪盈眶。
快到傍晚了,牛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原来是各家各户的孩子下了学回家来了。赵秀才听着车外的欢声笑语,拉着赵氏的手,艰难地竖起食指,指了指牛车的帘子。王浮看见他的口型,是“打开”。
在这种人来人往的时候,掀开牛车的帘子,等于把他的境况公之于众,他身患重病却被家人虐待抛弃,只有出嫁多年的小女儿携家带口前来探望照顾的事情,必然会瞬间传遍整个纱縠巷。
赵氏愣了愣,瞬间就想明白了。如果不向外界揭露赵怀和柳姨娘的恶行,受人指摘的就是王方和她,出嫁女强行上门带走父亲,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只要大家知道了内情,就会指责赵怀不孝,赞扬赵氏和王方纯孝至仁,他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这样一来,赵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赵怀和他的子女,要永远背负不孝的名声,为世人所不容。不论是婚嫁还是出仕做官,都有了巨大的阻碍。赵氏当然不会顾惜赵家的名声,她已经出嫁了,弟弟也是出家人,她在乎的是赵秀才。那是他的子孙,那才是延续他血脉的火种。
赵氏不动。
赵秀才着急了,“咿咿呀呀”地就要起身自己去掀帘子。奈何他是中风,身子动不了。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向那帘子移动,虽然笨拙难堪,虽然毫无可能。
赵氏捂住脸低声抽泣。
赵秀才眼里含着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麻木枯朽的脸上泪痕斑驳,显然内心也做出了极为强烈的挣扎,但他最后决定了。
赵氏失声痛哭,颤抖着双手把帘子卷起来,把王浮和三娘的头埋进了自己怀里。
第15章
苏轼和苏辙散学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那个王家官人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前面车辕上,牛车后面的帘子被卷起来,露出里面形容枯槁的老人,两眼瞪着天空,一手食指指着帘子,一个两眼通红的妇人坐在他身边,抱着两个小娘子痛哭流涕。www.biqugexx.net
这一幕给了他极大的震动。以他的聪明,再联系白天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赵家发生了何事。这位赵家爷爷,经常逗他背诗,去年还送给他一本自己珍藏的书帖,那时他的精神就不是很好,没想到时隔半年再见,他就病入膏肓,变成了这副样子。
更让他动容的,是赵家爷爷的取舍,他舍弃了负有名正言顺赡养责任的儿子,选择了已经出嫁并且多年不曾回门,连左邻右舍都从不知晓的女儿,到底是怎样的对待,才能让他做出这样决绝的选择?
苏轼拉着弟弟,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王家院子带着租房的契约回来,把王家的牛车驾走。王家一家六口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走路,他们手牵着手,从一片议论声中走过,没有回头。
“兄长,怎么了?”苏辙问。
“没什么。”苏轼答。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轼一直漫不经心,连他平日最喜欢吃的烧羊尾都很少动筷子。程氏也觉得好奇,等吃过饭,就把他叫住,问他怎么回事。
苏轼把白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程氏,还说出了他的推断——赵家爷爷不会再回隔壁赵家了。程氏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看到赵家爷爷的手指指着车帘子,是他吩咐他的女儿这么做的。他已经对赵伯父完全失望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氏便叹道:“‘见微知著’倒是这个道理,赵家秀才公对你很不错,去年还送了你一本字帖,是吗?”
“嗯,但不是我的风格,我收起来了,并没有练。”
“正是如此,赵家秀才公送你字帖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强迫你临摹这种字体,那你也要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
“可是,阿娘,我心里有点难受。”
“若有缘,终有一日,仍能再会。明日我会让李伯出去打听打听,看看王家人租住了哪里的院子,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多谢阿娘。”
虽然程氏已经安慰过苏轼了,但他并不是那种随便哄哄就能开心起来的孩子。他只有九岁,但他懂得许多大人们都想不明白的道理——像赵家爷爷那样的情况,多半是瘫痪了,需要有人照顾,赵伯父不想照顾他,想让他自生自灭,可是赵爷爷也不可能跟着他出嫁的女儿走,那他将来该怎么活下去呢?朝廷重视孝道,严刑酷法以惩不孝之人,可是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像眉山这样民风开化的地方,都有赵爷爷这样被不孝子女抛弃的老人,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更不用说了,到底有没有一种制度能够完全杜绝这种行为呢?
苏轼仔细想了想,没有。
他有点难过。
王家人租住的院子倒是离苏轼就读的天庆观北极院小学不远,这个小学里有不少纱縠巷人家的孩子,老师是一个叫做张易简的道士。苏洵前不久离家,出门游学,自眉州出发到嘉州,游了峨眉山,后又顺流而下,从夔州巫峡下荆诸,准备前往京师。原本苏洵居家读书,并教导苏轼苏辙两兄弟,但两年前因为自己也忙碌,就把孩子送到了小学里,这次他出门,苏轼和苏辙就要一整天都待在学堂里读书了。
原先这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十岁孩子,老人的两个儿子都意外去世了,因此常年出租房屋,自己住到了乡下去,靠收租维生。这个孩子是他们从族中过继来的,将来会替他们摔盆扛灵,服丧上香,替他们延续香火。
院子不大,只有三进,但附带了厨房和水井,倒也十分方便。前头有个花厅,后面四间屋子,东西厢各两间,再后面就是厨房和后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院子角落里有两棵枇杷树,挂着稀稀落落的果子,王浮摘了一个吃了,酸得倒牙。院墙下砌了两三米长的小花坛,种了两把青葱、几棵大蒜和一茬韭菜,房主爷爷允许他们随便割来做菜。一棵牵牛花绕着晾衣服的架子长起来了,墙角下还有蓬勃葳蕤的晚香玉和凤仙花,倒给这个房子多添了几分生气。
赵氏花了不少时间,带着四个孩子把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王方写了信,托人带回青神,说这边出了意外,他们还得在眉山多待一阵。
晚饭十分简便,赵氏擀了面,用外头买来的小菜佐食。王浮拿她的腌梅子泡了水,变出酸甜可口的梅汁来,让人胃口大开。王家人折腾了一天,早就饿得不行了,待喂过赵秀才,便围着院中的石桌,终于吃上了他们来眉山之后的第一顿饭。
因为其他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所以赵氏带着王浮和三娘睡在一起,王方要照顾赵秀才,因此在他住的屋子的外间榻上睡了,王瑾当然和王瑜一间房。赵氏想着,不能总让王方照顾赵秀才,看来明日还是要去牙行雇一两个人来。
另外,住的地方是有了,可生活用具还缺了不少,关键他们这次只是暂住,至多一个月就要回青神去,不可能样样都备齐全了,不然到时候回家就麻烦了。王家虽然是小康之家,可也经不住他们折腾,纵使王方什么都没说,也难保兄弟妯娌有闲话要说。
赵氏望着黑洞洞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耳边传来王浮的声音:“阿娘,缺钱么?”
赵氏被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两个女儿都睁着明亮的眼睛,齐齐看着她。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
“认床,睡不着。”三娘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她已经很累了,但在这种陌生环境里,她有点害怕,所以睡不着。
“我在给阿娘想主意,所以睡不着。”
赵氏白了王浮一眼,摸了摸三娘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出虚汗,才开口劝慰她们:“等安置好你们外祖父,我们就回青神去,这几日就委屈你们了。”
“不委屈,外祖父才委屈。”三娘心善,下午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场,为赵秀才受到的虐待难过得不得了。
“所以阿娘,您和爹爹手里还有钱吗?外祖父这病,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起来的。”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赵氏知道王浮的话有道理,但有道理归有道理,这事也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该管的。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王浮嘀咕着,“我主意可多了呢。今天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隔壁就是学堂,我要继续推广我的花牌。听房主爷爷说,他们学堂里有百来个小孩呢,只有一个老夫子,说不定爹爹可以去问问能不能给他们代课;三娘会做好吃的点心,在家里做好了,叫两个厮儿放到酒楼售卖,也是不错的……”
“你当我们特地来挣钱的?虽然现在手头有点紧,但我们王家是读书人家,怎么能从商贾事,当街叫卖呢?”赵氏不同意,一下子就否决了王浮的提议。
“那阿娘您准备怎么办?问家里要钱么?”
“我在眉山乡下老家还有十几亩地,原是我的嫁妆,往年没回来,都是托了里正打理,租子也不多,不如趁这次卖了,权作周转之用。”
王浮嘟着嘴不说话了,王家的家境看起来还可以,事实上也只是在青神这种小地方过得下去,一旦家里有个什么变故,就很缺钱。说他们穷吧也不算,平日的点心,四季的新鲜瓜果,节令时的鸡鸭鱼肉都不缺,但王浮想要有保障的生活,这跟她前世的家庭情况也有关,她一路勤工俭学,吃了不少苦,才能继续学业,攒下来的钱都买了保险,出意外的前几天,她还考虑过早日攒钱买房。
唉呀,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做主,拥有自己的资产呢?
第16章
第二天一大早,王浮刚起来就觉得浑身酸痛,想必是昨天打扫卫生折腾狠了,三娘的脸上也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人忍俊不禁。--*--更新快,无防盗上biqugexx.net-*--王浮捏了捏她微微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早饭赵氏已经准备好了,粳米粥配小青菜,加上一碟裹了粉炸得金黄的小河鱼,每人一个水煮蛋,虽然简陋清淡,却也十分可口,足以饱腹。
“官人,不如今日我们先去牙行雇两个院子,再到街上买些日常器物,可好?”“院子”就是男仆,主要打理家里的杂事、赶车看门之类,青神的王家就有几个院子,其中一个是音娘的丈夫董阿大。
“娘子安排便是,三娘、八郎和十四郎就留在家里照看你们外祖父,十娘同我们出去。”王方放下碗筷,随口答道。
王瑾不乐意了:“为什么只带十娘一个?我同爹爹阿娘一起去不行吗?我力气大,能帮着拿东西!”
“十娘懂医,我想让她跟着去抓药。你们三个也不小了,照看外祖父一天不是难事,三娘细心体贴,记得要时时看着你外祖父,口渴奉茶,若要如厕或翻身,就喊八郎十四郎。你外祖父虽然口不能言,意识却是清醒的,不要太过吵闹,扰了泰山大人休息。”后面一句是特地嘱咐王瑾的。
三娘自然应“是”。
王浮暗地里朝王瑾做了个鬼脸,换来他的一个白眼。可怜的王瑾还不懂,除了王方自己说的那些理由,恐怕还有一个理由是王方嫌弃他有头无脑,出了门只会给他丢脸。不过呀,儿子毕竟是儿子,得给他留点脸面。
吃过饭,王浮就跟着王方和赵氏出门了。随便找个店家打听了,就知道了牙行的地址,信步朝着牙行去了。牙行里颇为热闹,几个穿着显眼的牙人立于廊下,正和人谈论生意。王浮在一旁听了听,有来找泥瓦匠的,有来雇奶妈的,还有来找工作的,简直就是小型人才市场,还是面对面直销的那种。
通过他们的谈话,王浮知道了——洗衣服可以雇人定时上门洗,倒夜香可以委托专人负责,连造房子都可以让牙人给你介绍一整套班子,从起地基到封顶,砌灶打井做家具一条龙服务,包君满意。www.biqugexx.net倒是没听到买房租房的,稍微打听了一下,原来买卖房产地产都属于大宗生意,是在里头的房子中进行的。
王方不太懂这些事,现在就是赵氏的舞台了。她口齿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雇一个年轻力壮,能照顾人的那种,再要一个会做饭的婆娘,工钱日结月结都可以,大概要一两个月,管吃管住,日资二十五文上下。因是照顾风疾瘫痪的老人,最好要老实厚道、知根知底的。
那个牙人不住地点头,想必心中已经有了成算,他右手捻着手中的册子,快速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对赵氏说:“城西有一对夫妻,老实敦厚,男人常在我这里做工,他娘子也常常接了布行的缝补活儿回家做,夫妻俩的为人是没得说,我看他们俩就很符合娘子的要求。既然时日短,想必要得急,这样,明日巳时让他们俩在这里候着娘子,立时签契,领人回去,娘子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