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你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
老莫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我前来是为了提醒陛下,大周国运剩余不过百年,百年之后自有人应运而生,取而代之。”
皇帝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胆!不知哪里来的贼子,竟敢诅咒朕!信不信朕叫人摘了你的脑袋!”
他气得脸色通红:“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大放厥词,当真以为朕没有脾气不成?”
老莫心中只觉得好笑,皇帝这般脾气,竟也算得上说“好说话”?
他不欲再多说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信物,高声道:“我乃玄洲天门门主莫听风,特来劝诫陛下。”
天门门主的信物是一方玉牌,上面雕刻着山川草木日月星辰,散发着莫测的光辉。
当初被殷正尧扶持上位,皇帝曾经详细了解过各方大门派,自然不会认不出属于天门门主的令牌。
这令牌之于皇帝就好比玉玺,万万做不得假。
见他果真掏出了信物,皇帝顿时脸色大变!
如果眼前的老乞丐当真是天门门主,那他所说的话必然属实。
也就是说大周的国运,当真不过百年。
这对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皇帝顿时坐不住了,三两步来到老莫面前:“仙长所言当真属实?”
刚才还叫他贼子,如今亮出身份就叫仙长了,老莫心中摇头,面上却道:“自然属实。”
“大周国运本来还能延长三五百年,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皇帝心神俱震,只差没一口老血呕出来。
他勉强平息了胸口涌起的血气,艰难道:“敢问仙长可还有补救之法?”
老莫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看向他:“补救之人,已经被陛下斩了。”
皇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是说……太子?!”
老莫点点头:“不错。”
“太子殿下原是大周起死回生唯一的契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皇帝太自负,又疑神疑鬼,若是一开始能相信舒黎、听得进劝告,大周必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他若是听得进劝告,就不会忌惮国师府,更不会设计害死江鸿,只为收回虎符。
到底是天意难违啊!
因为他害死了江鸿,为了杀人灭口又除掉了汪焕,而后在陆家之事上与舒黎产生争执,而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让舒黎知道了他杀人夺兵符的事,继而恼羞成怒,斩了舒黎。
老莫将一桩桩一件件说给皇帝听,他每次选择造成的后果全都明明白白摆出来。
皇帝像是被扯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一般,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老莫所说皆为事实。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近百年之后,就会有人以他苛待中粮为借口,推翻大周的统治。
皇帝所做的事瞒不下来,他是如何害死一代忠臣,都会被明明白白摆出来,叫后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听着老莫的一字一句,皇帝像是陷入了魔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千夫所指的情景。
不!不行!他要当一代明君!
他的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悔,若是没有冲动之下下令杀人就好了。
大周的江山不能毁在他手里,他不能当千古罪人!
皇帝急得团团转,他急切想知道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挽回。
他急切道:“仙长!朕要如何做!究竟要如何才能挽救大周!”
老莫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答案在你心中。”
在他心中?
皇帝一怔,愣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了舒黎的是劝诫,以及整件事情发生的始末,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皇帝抬头看向老莫,本来想向他确定自己所思所想,谁知看过去,那里早就已经没了老莫的身影。
“仙长?”
皇帝愕然,下意识呼出声,却只有小太监推门而入。
“皇上?”
小太监疑惑地看向他,他这才明白老莫已经走了。
皇帝像是乍然老了十几岁,摆了摆手吩咐道:“传大理寺卿。”
他要重审陆家之案,还陆家一个清白。
然后……下罪己诏,退位让贤。
希望如此能叫大周国运多延绵几百载,他这才有脸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他儿子的死没叫他想明白,如今涉及王朝更替,倒叫他愿意认错了,当真是讽刺。
皇帝坐回了御案后,他的视线忽然瞥见放在一角的属于国师府的印章,连忙又吩咐人:“来人!去国师府请国师前来,就说朕有事相商!”
底下的小太监应了一声,连忙前往过师傅。
国师府离宫不远,小太监很快便到了国师府,他轻轻叩响门扉,却无人应答。
等了许久,眼看没有人出来,小太监只好重着胆子让人去推门。
古朴大气的大门被强行破开,众人这才看到满园草木。
国师府杂草丛生,还落了不少灰,俨然一副荒废已久的模样。
小太监大惊失色,连忙往内走几步,入目之处杂草已经到了半人高。
他叫人同他一起进入国师府中找人,若是找不到殷正尧,只怕如今喜怒无常的皇帝要把他大卸八块!
小太监带着人在这一片废墟中晃悠了许久,才在一处茂密的杂草丛中找到昏睡中的童子。
那童子正是给皇帝通风报信的那位。
“喂!醒醒!”
小太监摇了摇他,童子这才从昏睡中醒过来。
他茫然地望着一室杂草,还没回过神,就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焦急的脸。
小太监忙问:“国师大人在何处?陛下有请!”
童子脸色霎时间惨白,他磕磕绊绊道:“国师昨日离府,说是与大周缘分已尽,游历天下去了。”
昨日还正常的国师府,今日已变了样貌。
童子被吓得不轻,面对焦急的小太监,他显然也明白自己错过了何等重要的事。
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一觉醒来睡在荒宅很可怕,还是跟丢了人更可怕。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兴临寺
皇帝派去的人自然没有找到殷正尧,他摇身一变,已经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身着黑红相间绣着龙纹的官袍,头上戴着十二旒冕,做回了阴天子。
此间事了,老莫带着舒黎游历天下,顺便教他如何窥探天机,而施慈也将继续自己的封神之路。
临走之前他曾问过老莫,在皇帝面前道破大洲的运道,于他而言有没有损害,老莫只是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大周的结局已经定下,哪怕知道了结局也无法更改命数,既然无法更改,那便不会有因果反噬己身。”
大周的国运像是一个木桶忽然被抽掉一根木条,换上一根比其他木条更矮的东西,根本无法阻挡其中的水流失,最多只是能延缓一下木桶中水干涸的速度。
舒黎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但他也知道大周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已经在走下坡路。
他看过那么多史书,自然知道没有哪个王朝能千秋万代,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要百姓能过好日子,他们并不在意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
可是他身为大周的太子,难免对自己的国家怀有希冀,哪怕知道这份期待注定一场空。
皇帝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他好在愿意为陆家平反,愿意承认自己之前犯下的错,并退位让贤。
这对舒黎来说已经算是一场胜利。
哪怕皇帝做这些事的初衷是为了自己的权利,为了让国家一直姓“舒”。
知晓了自己儿子死亡真相的江文德对皇帝难免失望,可数十年忠君爱国的思想一直根植在他脑海中,让他无法做出背叛皇帝之事,同时也无法继续为他效忠。
好在他还有一座书院,在皇帝退位让贤之后,他便一直在书院中教书育人,在书院和江府两点一线来回奔波,不再理会朝堂中事。
新上任的皇帝显然比老皇帝要聪明得多,他不仅知道殷正尧和江文德对大洲的重要性,甚至亲自下令寻找殷正尧,并登门拜访江文德。
江文德以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为由拒绝了重回朝堂的邀请,只道自己无心权势,只想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知识传播给更多人。
新皇没有强迫他,亲自提笔写了一块“肱股之臣”的牌匾送到江府,只可惜这块牌匾注定只能在江府角落里生尘。
江文德内心终归还是有芥蒂的。
他教出的弟子源源不断送入朝堂,为大周注入新的血液,可大周的情况还是每况愈下。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远离京城的施慈再一次接收到了玉简的指引。
这次的有缘人已经历劫完,只是还有红尘未了,这才无法归位。
而施慈,就是要前去当一回“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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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秋高风怒号,施慈到达兴临寺时已经晚霞漫天。
他一身青衫,身边跟着一只火红的鸟儿,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广袖宽袍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士,一双眼睛明亮而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任何人见了都不由心生好感。
兴临寺中已经有了两位赶考的读书人,他二人见到施慈,自然而然将他当做赴京的试子。
见到施慈,其中一个长相斯文的书生还有些惊讶,随即高兴地迎了上去:“这位兄台也是赶考的学子?在下秦笑,旁边这位是同窗赵帘,我还以为只有我和赵兄运气不好只能在荒郊野岭休息一晚,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同我们一起。”
他的同窗赵帘要魁梧得多,看起来应当学过武术,但为人十分谦和有礼,等秦笑话音刚落,他便主动朝施慈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