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宋莹摇头：“你不要劝她，你要对着她哭。”
“额娘？”
“你嫡额娘她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这样下去，她的身子会憋坏的。你要让她痛快地哭出来，”宋莹摸着她的额头：“你要让福晋担心你，要让她放心不下你，知道吗？”
“额娘，女儿不懂，”爱兰珠困惑地看着宋莹。
宋莹解释道：“爱兰珠现在不懂不要紧，你只需记得，等你嫡额娘醒了，你要像还没有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前的小时候那样，随意地对她撒娇，跟她提要求，就像……就像弘昀对着李庶福晋撒娇那样。”
爱兰珠懵懂地点点头。
——
果然如刘大夫所料，福晋在傍晚时醒了过来。
刚睡醒的福晋，思绪还未衔接上，有些发懵。待她看到床前围着的母亲、丈夫、挚友和女儿后，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弘晖，在今天早上因为意外身亡了。
然后福晋就又变成了之前那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四阿哥和宋莹的安慰，母亲的呼唤，都无法将她唤醒。
爱兰珠在一旁看得焦急，想起下午额娘与她说的话，咬咬牙，撞开床前的几个大人，一头扑倒在了福晋身上。
“嫡额娘，您快醒醒啊，您这样让女儿好害怕！弟弟没了，您还有女儿啊！您不能不管女儿啊，女儿没了您，以后可怎么办啊！嫡额娘……”爱兰珠嚎啕大哭。
福晋从醒来开始，就觉得耳边嗡嗡地不得清净。种种声音让她很是心烦，但身体的疲惫却让她没什么力气做出反应。
直到爱兰珠的哭声穿过一众耳语，刺入她的脑海。
她的女儿……
啊，对，除了弘晖，她还有个女儿的……
她的女儿……爱兰珠……
爱兰珠是……是滢滢亲手抱给她的……她对滢滢承诺过，会把这个孩子养好的……
现在，爱兰珠在哭……
福晋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爱兰珠的头：“爱兰珠……别怕……额娘在……”
爱兰珠哭得更大声了：“额娘，弟弟没了，弟弟没了！”
啊……她的儿子……没了。
第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悲伤便再也止不住，汹涌而来。
福晋紧紧地搂住爱兰珠，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等到福晋的哭声渐止，四阿哥就叫来刘大夫，让他重新给福晋诊脉。看到刘大夫微微点头，众人才终于放下了心。
福晋母亲不能留在府里过夜，宋莹让乌嬷嬷亲自送她出府。
又打发走李氏等人派来问候的下人，宋莹疲惫地看着寻桃等人伺候福晋和爱兰珠睡下——自哭过之后，福晋便紧紧地拉着爱兰珠的手不放。众人无法，只能让爱兰珠晚上与福晋睡在一起——然后就跟着四阿哥离开了正院。
夜色降临。
几个下人提着灯笼在前方照路。以往昏黄的灯笼，此刻竟有些清冷的惨白。
一路无话。
四阿哥将宋莹送到长春馆门口后，嘱咐她几句，便要离开。转身之时，正看见小郑子领着两个丫头，提着食盒、溜着墙根儿往这边走。
四阿哥宋莹说道：“你还没用晚膳吧？一会儿多用些，用完到院子里散步消消食，然后再休息。”
宋莹答应着，也劝他记得用些宵夜再睡下。
四阿哥点头答应，带着人离开。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宋莹询问的声音。
“里面还是素的？”
小郑子答应道：“回主子的话，是素斋。大阿哥没了……膳房的大师傅特意让那个贝勒爷找来的素斋师傅，给全府都做了素食。”
四阿哥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等回到了前院书房，他吩咐道：“把陈福叫过来。”
陈福很快到来，跪地磕头行礼。
四阿哥没有立即叫起，用手拄着头，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陈福不敢出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身上开始冒汗。
四阿哥突然出声问道：“府里今晚的素斋，听说都是……你找来的那个素斋师傅做的？”
陈福答道：“回主子的话，是乔师傅做的。”
“都是素的？”
陈福抬头，与四阿哥短暂对视了一眼，复又低头：“因为是给全府的主子们做，所以是做的素菜。”
四阿哥点头：“跟他说，以后都这么做吧。”
“……奴才领命。”
“还有……告诉他，不该说的话……”
陈福拱手：“主子放心，奴才晓得的。”
挥手让陈福退下，书房里只剩下四阿哥一个人。
弘晖……他的嫡长子……
一个已经健健康康长到八岁的孩子，从小便身强体健，除了去年的鼠疫，再没生过什么大病，看着就是个会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面相。
如今居然因为一场意外夭亡……
今日庙会，明明有那么多富贵人家的子弟乘坐马车出行，那么多……却唯独弘晖乘坐的这辆翻了车……
难道这世上，竟真有报应一说吗？
难道是因为，滢滢没有“遵守”去年向佛祖许愿时立下的誓言，因此佛祖才生了气，降下惩罚？
祂将弘晖重新收了去，还让滢滢摔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将腿都摔青紫了？
那佛祖为何不来找他呢？
犯错的明明是他呀！
是他为了滢滢的身体能够尽快恢复好，私自做了决定，瞒着府里所有人，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素斋”。
为何要将惩罚降到孩子身上呢？！
不，不，不能这么想！
四阿哥晃晃头。
这才不是什么佛祖的怪罪呢！
若真是如此，与弘晖同坐一辆车的弘晴也没了，又该怎么说呢？
弘晴去年可没有染上疫病，四阿哥也从来没听说过，三哥或者三嫂为了这个孩子发过什么愿、生活行事要有所顾及的。
所以一切都只是意外。
对，只是意外。
侍卫不是也说了吗？是白莲教的教众在庙会上闹事，这才引起人群骚乱的。
这群该死的邪*教徒，屡屡毁我大清基业，却跟野草一样，杀不尽除不尽。
这次甚至牵连到了他的嫡长子……
他要写折子，上报皇上，让皇上派兵镇压这群乱臣贼子！
不知不觉间，四阿哥脸上的悲伤、悔恨已被愤怒取代。他赤红着眼，翻开一本空白的折子，奋笔疾书了起来。
第154章 龙生龙
弘晖夭折后, 福晋越发地“粘着”爱兰珠了。
孩子们每日去正院给福晋晨昏定省自不用说。白日里，爱兰珠若是不在正院，福晋隔一会儿便会差人去太平馆, 问一些“格格好不好”、“要不要用些茶点”、“跟着嬷嬷学课业累不累”之类的话。
皇家的规矩，亲生母女也是不能时时待在一处的。宋莹瞅着福晋每日盼着爱兰珠的样子, 心里是又难受又担心。
她想出了一个法子, 可以让福晋与爱兰珠日日相处、却又不会触犯规矩。于是向四阿哥建议, 让福晋替代教养嬷嬷、亲自教导爱兰珠管家理事。
四阿哥也很是担忧福晋的状况, 便顺势允了。
自此，爱兰珠白日里就陪着福晋在正院消磨时光，晚上才回太平馆过夜。
宋莹也增加了去正院的频次。她陆续将府里的一些零碎事务接手了过来, 好让福晋可以不必为琐事烦扰，得以悠闲度日, 以此慢慢抚平内心创伤。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 虽然空气中仍残留着些许悲伤，但府中众人的生活, 到底还是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节奏。
若说与之前最大的不同，那便是弘昀不怎么回锦瑟居了。
弘晖已然夭折，弘昀便是四贝勒实际上的长子。目前府里在他之下，只有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弘时, 是否能平安长大还是两说。以弘昀的生母李庶福晋的身份，除非福晋和宋莹能再生下一个儿子, 否则日后的世子之位，基本可以说是非弘昀莫属了。
四阿哥自然不会再同以往一样，把弘昀当做一个只需要“宠着”的小儿子来看待。他对弘昀的要求变得更加严格, 无论是课业还是生活, 四阿哥都会亲自过问, 并加以约束。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后院的女人们。
府里唯二的两个男孩，都是李氏的亲生子。而大清皇室，向来是子凭母贵、母凭子贵的。
李氏的身份，水涨船高。
云梦斋的那些“姑娘”们，开始频繁去锦瑟居登门拜访。今儿送个自己做的手帕，明儿送个新琢磨出来的糕点。
而李氏，自打“主动”将香果送给四阿哥后，仿佛也打开了什么禁锢，与这些以往她最不想见的女子们，也能心平气和地聊上两句了。
由此，李氏在下人们中的评价，竟也慢慢多了“慈和”一项。
乌嬷嬷满脸担忧地将此事告诉给了宋莹，希望侧福晋能想个“法子”，压制一下这帮“跳梁小丑”。
宋莹听完，只问道：“钮祜禄氏与耿氏，也去拜访李氏了吗？”
乌嬷嬷摇头：“并未听说。”
“正经的主子都没动，几个丫头折腾出来的些许动静，犯得着放在心上吗？”宋莹见乌嬷嬷的脸色依旧愁苦，叹了口气，劝慰道：“嬷嬷，你是因为弘晖过世，伤怀过甚，这才乱了阵脚。可你别忘了，福晋是否是‘福晋’，从来都不在弘晖。先不说这后院里的女人，能否凭借子嗣动摇福晋的地位。便是爷自己，也不会允许有人真正冒犯到福晋的权威。”
乌嬷嬷恍然，惭愧道：“是奴才乱了阵脚了。”
宋莹看着她这一个月苍老了不少的面庞，咽下了未出口的话：比起云梦斋里的那些没什么牌面的通房，更应该引得她担心的，其实是钮祜禄氏和耿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