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好，好，”康熙又说道：“咱们满人是在马上得的天下，这骑射的功夫绝不能荒废了。骑射重要，学业也不能怠惰。今日难得，我便考校你们三人一番。”
弘时拱手大声回道：“请玛法出题。”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
四阿哥端起茶杯，掩饰住紧咬的牙关，心里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昨日安排弘时也一起来向康熙“展示”的决定。
可是他也没办法了，自己膝下就这么三根勉强算是长成了的“苗苗”，最小的弘昼是个不学无术的，若再不让弘时来，弘历便只能“一枝独秀”，那也未免太显眼了些。
四阿哥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他的长子今日脑子能清醒一些，懂得“适可而止”。
康熙今日原本的计划中，并不包含考校孙子这一项，是以也没有提前准备什么考题。虽说他本人博闻强识，随便动动脑子就能想出无数的题目来，但他不了解底下这三个孙子的课业到底学到了什么程度。若是题出得难了，三人答不出来，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再者，考虑到三个孩子的年龄，他们各自课程的进度很可能并不相同。若真要考出他们的真实水平，那就不能只出一道题图个省事。
他今日是来游园放松的，既不想让自己累着，也不想让儿孙不痛快。
斟酌了半响，康熙决定还是按照儿子的建议，直接让三个孙子背段书了事。
“你们三人一起，随便背篇文章吧，一人背一段，商量一下谁先来。”
弘时抢先大声回道：“孙儿年长，四书五经学得比弟弟们多，恐弟弟们尚有未学到的，就不背这个了……月前邬先生教了孙儿们《道德经》，背这个正好！”
康熙微微点头，尚不及说话，就听弘时大声背道：“道可道，非常道……”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弘昼歪头看向弘时，刚要张嘴说些什么，见旁边站着的弘历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便又闭上了嘴，垂着眼睛看向地面。
弘时还在背，四阿哥却慢慢蹙紧了眉头。
《道德经》全文八十一章，弘时三人一起背诵，每人背个二十七章即可。如今弘时已经背完了前二十七章，该换弘历或者弘昼接着背，但他却没有停下来。
“……善有果而已，不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勿……勿……勿……骄？果而勿……勿……”
弘时额头慢慢冒出了汗珠，他“勿”了半天也没“勿”出后面的句子。
四阿哥的脸色已经开始不好了。
一篇文章，自然是开头比后面的更容易背。弘时作为兄长，不让弟弟们背开头，自己仗着排行抢了先不说，背完自己的，还去抢本属于弟弟的部分。
若说他有真本事，能一气背诵整篇文章也就罢了。可如今还没到一半，他就已经背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明显是背不到最后的。
没有金刚钻，还非得拦瓷器活。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的？
“……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弘时满脸通红，声音越来越低。
弘历笑着说道：“三哥是知道弟弟这段总也背不熟，竟一口气帮忙背到这里，真是辛苦了。不过下面的几段弟弟也还是背不大熟，弘昼，不如你来帮为兄背吧。”
弘昼正愁于自己要背最后面的部分，此刻听到弘历主动将不那么难的中段让给自己，高兴地猛点头，接着弘时背完的部分继续背了下去。
弘昼的语速虽然慢，但背得还算流畅。等背完五十四章，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弘历说道：“四哥，该你了。”
弘历点点头，用清亮的声音，一口气将剩余部分流畅地背完。
“好，好，不错，”康熙点点头，也不打算做过多点评，只吩咐身侧的梁九功稍晚些从他的私库里取三套文房四宝赏给三个孙子，然后便打发他们离开。
等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康熙猛然想起一事：“我记得……你家小六今年四岁了吧？应该开蒙了？怎么没跟他的哥哥们一起呢？”
四阿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写的过程中，经常会让我有一些“冥冥之中”的感慨。
话说关于弘历和弘昼，前面为了剧情服务，让他们比历史上提前了差不多5、6年出生，因此原本历史中的“康雍乾三代齐聚一堂背课文”的场景，我是打算直接去掉的（十岁的小孩背课文还算合适，十五六岁还背课文就有点傻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文写着写着，居然因为要给“弘曕亮相”，又把背课文提上日程了，真是巧。而且更巧的是，当初随手定的爱兰珠5月出嫁，导致弘曕亮相需要在4月份完成，而我去查4月有什么花开花，就查到了牡丹，最最巧的，就是圆明园真的有一处景叫“牡丹台”，还种满了牡丹……
真的是……所以我这篇文，难不成是天选之文？？嘻嘻嘻……感谢在2023-05-07 18:34:14~2023-05-10 23: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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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赌局 终
四阿哥面色灰败地从椅子上滑落, 双膝跪地叩首：“儿子……儿子不孝……”
康熙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
四阿哥抬起头，双眼居然已经通红：“……儿子没将小六生养好……令爱新觉罗家蒙羞了……”
康熙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 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他轻轻歪头吩咐梁九功：“让人都离远些。”
梁九功躬身喊“嗻”，甩了甩拂尘, 将大殿里外的下人都撵下了牡丹台。
“你细细说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康熙哑着声音问道。
四阿哥抽了抽鼻子, 将小六自出生以来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 一一说给康熙听。
“最开始，儿子和福晋都以为这孩子是天生性子娇气，因此但凡有不如他意的事, 便会哭闹尖叫不休。这孩子当初来的很是及时，刚好抚慰了福晋的丧子之痛, 儿子便寻思着, 反正他排行最小，便是再娇宠些也无妨, 因此对他的一些异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后来，是这孩子的生母宋氏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是她胆子小，既不敢声张，也不敢贸然找太医给孩子看诊, 便只能偷偷派人到民间寻访是否有跟小六症状相似的孩童。如此还真被她找到了几个，可那些孩子无一不是痴儿。宋氏以为是自己将孩子生养坏了, 便脱簪跑到了儿子跟前，求儿子降罪。”
“儿子一开始怎么也不能相信她的话。因为小六虽然学话比同龄孩子慢些，三岁多了也不大会走路, 但他于算学上的天赋极强, 都没用人怎么教, 自己就会从一数到一百，甚至还会简单的加减乘除。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痴儿呢？而且府里的大夫每隔几日就要给小六请平安脉，也从来不曾诊断过小六得了痴症。”
“可是……”四阿哥抽泣了一下：“随着小六越长越大，他的异样越来越明显，儿子是再不能欺骗自己，他其实是个正常的孩子了……福晋夜里不知哭了多少回，白天还得装作无事地为爱兰珠备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瞧着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儿子担忧她白天夜里地熬心力，再熬坏了身子，这才带着全家来圆明园散散心……”
“阿玛，”四阿哥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儿子自问侍奉佛祖一向虔诚，不曾有半点儿怠慢之心，佛祖究竟为何要在子嗣之事上如此为难我？儿子的嫡长子被白莲教的余孽害死了，早年得的两个庶子也小小年纪就早夭……前几年好不容易又添了个小六，本是极大的喜事，那孩子却又……阿玛，儿子……儿子心里难受啊……”
康熙闭着眼睛靠向椅背，握住扶手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他也很想问，上天为何要如此折磨爱新觉罗家，让他们家世世代代都要笼罩在这“怪病“的阴影之下。
他的心情虽激荡，但到底经历多了这种情况，又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因此情绪平复得也很快。
康熙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儿子，起身说道：“走，带我去看看小六。”
四阿哥跟着起身，打了个提前量：“阿玛，小六的情绪十分不定，上一刻还高高兴兴地和人说笑，下一刻就能突然激动地尖叫起来，您别被他吓到……”
“当年在战场上，敌人临死前的怒嚎振聋发聩，我都未曾被吓退，如今更何况一孩童？”但一转念，康熙便想起早年在御花园，他第一次撞见“长孙”“发病”时的混乱情形，停下了脚步问道：“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四阿哥想了想，回道：“现在这个时辰，他应是被福晋和宋氏带着，在天然图画的湖心小筑赏景。”
“既是在湖心小筑，那咱们就去岸边，”康熙又迈开了步子：“也不必靠近，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行。”
他需要亲自确认，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得了爱新觉罗家祖传的怪病。
——
从府里换到圆明园，认床的小六好几天都没能适应过来，天天晚上都要哼唧到半夜才会累得睡着。福晋和宋莹看得心疼，却也只能强忍着，天天盼着赶紧熬完这一遭。
昨晚小六又是将近子时才睡着，今早便起得晚了些。宋莹得到消息，得知弘时三人已经如“计划”去给康熙背课文了，便也顾不得小六刚睡醒还迷蒙着，赶忙让人拿了冰块，用布包裹住敷到小六脸上，让他尽快清醒过来。
宋莹和福晋领着小六来到湖心小筑外围的观景台上，让人将已经处理好的猫咪跑轮搬了出来。小六看见跑轮，原本因为被冰冻着的不满立马消失，直愣愣地瞅着旋转的跑轮不放。
宋莹、福晋、爱兰珠和乌希哈四人坐在小六周围，手里各自拿着些针线活计，笑呵呵地闲谈，营造出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宋莹手下打着络子，眼睛一直盯着岸边的一个角落，待看到喜乐的身影一晃而过，她立马清了清喉咙。
众人立刻严阵以待。
站在跑轮旁边，负责时不时转动一下跑轮的苏梅自听到宋莹的轻咳声后，便在心里开始默数。待数到二百时，她将手伸向跑轮，用力推动了一下，让跑轮旋转的速度再次变快，然后在收回手时，顺便掰动了跑轮架子上的一个机关。
架子晃悠了几下，突然散开。跑轮脱落了下来，顺着旋转的方向滚了出去，没滚多远，便轰然倒地。
小六先是一愣，然后急促地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蹲下身，浑身发抖。
宋莹面带惊慌地扑过去要抱他，小六却在身体被接触的一瞬间再次大叫，弄得再没人敢碰触他。
宋莹和爱兰珠扎煞着手围着小六，轻声哄着他，另一边的乌希哈赶紧将跑轮扶起，用手推着往架子的方向滚去。
“都是死人吗，竟让格格动手！”福晋怒喝。
下人们慌乱地接过乌希哈手中的跑轮，打算重新安到架子上。然而以前这架子从来没坏过，众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装好。刚装了一半，一不小心没扶住轮子，竟让它又滚了出去。
小六看到这一幕，越发激动，大哭大叫不止。
“都愣着干什么，快点儿去找会修的人啊！”福晋气得大吼，然后矮下身子安抚小六。
宋莹心里也有些着急。
按照原定的计划，四阿哥会将康熙引到天然图画，让皇上在岸边亲眼看到小六发病的样子。等康熙来到湖心小筑时，福晋先出面解释，然后宋莹谢罪，并表达愿意以自己一命换小六活着，以此博得康熙怜悯。
然而从跑轮落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按理康熙和四阿哥应该已经走过九曲桥到达湖心小筑了，可是他们人呢？
宋莹与福晋对了个眼神，两人都有些莫名，担心事情出了岔子。
正在这时，朱砂的相公汪平，被喜乐用轮椅推上了九曲桥。
宋莹看到二人过来，便知道事情真的出了变化，也不多说什么，抬了抬下巴让汪平自去修跑轮。
汪平从轮椅下的袋子里拿出工具，叮叮当当地修了起来。
喜乐凑到宋莹和福晋跟前，哈着腰回道：“这边跑轮一掉，弘曕阿哥哭起来后，皇上在岸边驻足了一会儿，就带着王爷离开了。奴才远远地跟过去，瞅见皇上往园子大门的方向去了，想着应是不会回转，就赶紧推着汪平过来修跑轮了。”
爱兰珠问福晋：“额娘，这事儿……算成了吗？”
福晋不确定地摇摇头，搂住爱兰珠：“还是等你阿玛回来吧。”
乌希哈也靠到了宋莹身边。宋莹拉住她的手，用帕子仔细擦她刚刚扶跑轮时沾上的灰。
四人都在忐忑于计划是否成功，便谁也没注意到，自打汪平修跑轮开始，小六就停止了哭闹，直勾勾地盯着汪平修理的动作不放。
——
康熙大步走在前头，四阿哥跟在他身后，心跳逐渐加速。
今日的这一番动作，无论是前面弘时三人突然出现在牡丹台，还是后头小六突然发病，其实都非常刻意，充满了人为的“巧合感”。
四阿哥其实很清楚，康熙是能看出这一切都是自己蓄意安排的。
他并不担心康熙会为此发怒，因为这种蓄意安排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四阿哥通过这种蓄意，想要向康熙表达出什么样的立场和思想：面对天生怪病的儿子，四阿哥与当初的康熙一样，选择了让他存活，而不是悄悄抹杀。
——四阿哥本人，是一个会对血亲心软的人。
这样的人，才能让康熙放心将十数个儿子交到他手上。
快走到圆明园大门口时，康熙猛地停下了脚步，回身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