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宋莹低头，沉默不语。
四阿哥叹了口气：“可是二格格的事？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宫里娘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让人去打扰，我便没找到机会，与娘娘说此事。”
宋莹轻轻说道：“都是我任性，劳动爷为我奔走。”
四阿哥握住她的肩膀：“等过两日，娘娘身体好了，我定会去与她说的。你不要想太多，累得月子都坐不好。”
宋莹轻轻咬唇：“我这次发病，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还有什么事？”四阿哥疑惑，“可是李氏，或者她那个奶母，给你不痛快了？”
“与她们无关。是……我与那拉嬷嬷说话，她提醒了我一件事……”
宋莹抬起头，紧紧盯着四阿哥的眼睛：“那拉嬷嬷提醒我，二格格长大之后，是会被指婚给蒙古的。”
四阿哥不意她操心的竟然是这个，又想到洗三那天，她对自己畅想的二格格的“未来”，不免有些好笑：“二格格还没满月，你都已经想到她出嫁的时候了吗？还早着呢！”
宋莹紧张，爬起身靠近四阿哥：“早着呢的意思，就是定会去抚蒙了？”
四阿哥点头：“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如无特殊情况，都是要抚蒙的。”
“就是说，也有可以不用抚蒙的公主？”
四阿哥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皱眉说道：“蒙古的生存条件，要比京城恶劣得多。有的公主从小身体就不好，去了蒙古也熬不住，皇上便会把她们指给京中的八旗子弟。”
这算什么？身体好，就活该远嫁？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特殊情况了吗？”宋莹喃喃问道，“比如，若是公主特别受皇上的宠爱，皇上会不会，不舍得将公主嫁出去？”
四阿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皇上最喜欢的女儿，是荣宪公主。”
宋莹丧了气：荣宪公主在她进阿哥所的第二年，就被康熙指给蒙古巴林部多罗郡王的儿子□□衮了。
四阿哥苡橋揣摩着宋莹的脸色，又联想到她发乳痈的始末，缓缓说道：“滢滢，你是不想让二格格，去抚蒙？”
宋莹精神一振，四阿哥又不是康熙，他可比康熙“感性”多了，说不定会因着宠爱女儿，想办法阻了此事呢！
她抓住四阿哥的胳膊狂点头：“爷，蒙古太远了，日子又苦，您能不能想个办法，别让二格格以后嫁过去？您这么喜欢二格格，难道舍得她在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罪吗？”
然而四阿哥的反应却出乎宋莹的意料，他并没有如以往、或者刚才那样温言劝慰她，而是严肃了面容，目光直直地盯着宋莹：“公主下嫁蒙古，是国事，不是家事。”
看着宋莹懵懵懂懂的样子，四阿哥叹了口气，解释道：“滢滢，你初为人母，想要亲养二格格，亲眼见证二格格的成长，爷都能理解，也愿意满足你的这些不算越界的想法。”
宋莹被“不越界”几个字拉回了注意力。
“只是，”四阿哥继续说道：“公主抚蒙，不仅仅只是为了给公主们找个门当户对的额附，也是为了朝堂和政局的稳定，是必须之举。”
宋莹眼圈含泪：“我只是，想到二格格以后会受抚蒙之苦，心就疼的难受……”
四阿哥抚上她的脸：“皇上给公主赐婚之后，就会着人在蒙古修建公主府。公主们嫁过去，也不是跟着额附的部族逐水而居，而是一直住在公主府里，身边也都是内务府选的陪嫁伺候。除了吃点儿气候的苦，其他基本与在京中时无异。”
“而且，”四阿哥又说道，“你当公主嫁在京城，便千好万好了吗？”
宋莹不解地看向他。
“蒙古部落甚多，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只有不够嫁的。唯有那些身体实在太差，嫁过去就等于送死的女孩，才得以留在京中。可是你想，她们的身体都已经差到不能远行的地步了，即便留下了，又有几年好活？那些留京的公主，就没几个能活过二十五岁的。滢滢，你希望咱们的二格格，也成为这样的短命公主吗？”
宋莹疯狂摇头：“可是，很多抚蒙的公主，也都早早就……”
四阿哥说：“爷的六弟，都已经续了排行，还种过了痘，可还是小小年纪就没了——都是命数。”
他搂住宋莹，最后说道：“二格格还那么小，你就能为了她十几年后会面临的情况愁坏了身体。可见是当了母亲，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了。你操心的事，还远着呢，可不许再多想了！”
宋莹趴在四阿哥怀里，乖顺地点头，眼神飘远。
从头到尾，四阿哥都没有将“避免二格格抚蒙”这种可能，纳入到考量范围内——他甚至是默许此事发生的。
是了，宋莹怎么能忘了，这位重情重义的雍正皇帝，可是在登基后第一年，就将自己“亲亲十三弟”的女儿收作了养女，然后下嫁给了蒙古博尔济吉特氏！
四阿哥的行事原则，就是个圈：圈里是情，圈外是权。
他允许宋莹亲自抚养二格格，哪怕这违背了德妃的意愿，但也还是在圈里，是他愿意用感性的一面去做促成的。
但是宋莹提出不让二格格抚蒙，等于是跨出了圈。圈外的事，四阿哥只会用理智去解决。
送四阿哥离开后，宋莹恍惚觉得胸口又开始涨了起来。她在床上坐不住，便在地上转起圈来。
虽然现在就担心二格格抚蒙的事，未免显得有些杞人忧天，但宋莹就是忍不住想要多谋划一些，也免得那日真的到来时，自己无力为二格格多做些什么，只能抱着她痛哭。
那么，以抚蒙为前提，刨除掉那些“命数”等偶发情况，能影响二格格婚后生活水平的因素，都有哪些？
额附的部族以及二格格的爵位。
而能间接决定额附部族的，其实还是二格格的爵位。
康熙为何会先将侄女们收作养女，然后才指婚？
因为只有这样，这些女孩们才能被封为“公主”。她们的身份高了，才能匹配爵位更高的蒙古贵族。
宋莹走到窗前，轻轻抚摸着玉如意。
如果她能顺利当上侧福晋，等四阿哥成为亲王后，她便是亲王侧妃。亲王侧妃的女儿，爵位最高是郡君。
但如果她当不成侧福晋，作为亲王普通侍妾的女儿，二格格最多就只能封个县主。
可如果是福晋的嫡出女或者养女，是可以封到郡主的。
一个是不能确定的郡君之位，一个是几乎可以确定的郡主之位，怎么选？
宋莹自嘲一笑。
那拉嬷嬷说得对，她能带给二格格什么呢？
地位？父亲独一份的宠爱？可靠的未来？抑或是，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的，微薄的母爱？
或许，不是这些外物，而是更加内核的东西？
比如，现代那些独立的、“超前”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别开玩笑了！
先不说，她有没有本事将二格格教明白，便是教明白了，又如何？
难道要让二格格，带着那些与这个世界的“常态”，截然不同的观念和想法，一生困顿于与周边格格不入，然后精神内耗到死吗？
或者，像李格格一样，坚守着那些不合时宜的生存法则，在摔得鼻青脸肿之后，才恍惚意识到路走错了？
宋莹闭了闭眼。
她好像除了自以为是，什么都带不给二格格。
甚至就连此刻做下的决定，都是她强压给二格格的自以为是。
“朱砂，”宋莹喊人，“你帮我去正房传话，就说我明天想去给福晋请安。”
作者有话说：
解答几个可能会有的疑问。
1、为什么不让宋莹第一胎生男孩？
答：首先，如果这个男孩很聪慧，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历史线，与原定大纲不符；如果男孩不聪慧，占了个庶长子的名头却生而平庸，以四阿哥鸡娃的作风，这孩子不会幸福的。其次，这是康熙朝，作者总觉得康熙朝的庶长子带毒。最后，康雍乾三代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皇权贵族，儿子生的太早，与父亲年龄太近，不是啥好事。
2、为什么让二格格抚蒙？
答：因为作者想要虐女主（划掉），因为作者想再一次让女主体会到命运的“不可更改性”（再次划掉），因此作者要让女主从与四阿哥恋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不晓得有没有读者发现，四阿哥此时其实已经很喜欢宋莹了，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去违抗德妃）。通过二格格抚蒙一事，让宋莹发现，四阿哥内里是个纯粹的政治动物，他给宋莹，以及后院所有女子的宠爱，都是建立在“未出圈”的基础上的。超出了圈子，他就变得冷血无情了。
关于二格格抚蒙的这个结局，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因为二格格本来就是个不该长大的孩子，大家可以理解为，二格格获得了长久的生命，自然要用其他的东西，比如婚姻作为代价。不过抚蒙也有各种抚法，不一定非得去蒙古草原吃沙子，往后看乾隆的嫡女，那也是爽歪歪地在京中过了一辈子的。
另外，关于“留京”公主都体弱的设定，只是为了让女主更快接受二格格抚蒙的私设，历史上是不是这样，不晓得哈。（虽然确实有几个留京的公主郡主很短命，比如雍正的五妹妹和历史上真正的二格格，那都是结婚之后没几年就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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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二格格
第二天一早, 宋莹还未来得及去正房，福晋就先带着人来了西厢。
一进门，福晋就自顾自地坐到了堂屋上首的榻上, 打发朱砂给她泡茶，对急急忙忙走出卧室的宋莹说道：“我听了你让人传的话, 猜你大约是有事。你还在月子中, 不好出门, 我便过来了。”
说完便示意乌嬷嬷, 拦下宋莹行了一半的蹲福礼，招手让宋莹坐到她身前的凳子上，“去给你主子拿个垫子来！”
宋莹在凳子上坐好, 看着福晋姿态优美地喝了半盏茶。
福晋放下茶杯，发觉宋莹一直在盯着她看, 噗地笑出声：“可是太长时间没见着我, 思念得紧，竟这般盯着我瞧？”说完, 像个登徒子一般，拿手去挑宋莹的下巴。
宋莹白了她一眼，轻轻打掉她的手：“真该让爷看看福晋现在的样子呢！”
福晋满不在乎地耸肩：“下次我便当着他的面做，看他能说什么。”
宋莹想要捧场地笑, 却因心事，只微微扯动了嘴角。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
福晋看着她的样子, 扬了扬下巴，让乌嬷嬷将屋里的下人都带出去。等只剩下她们两人时，福晋也没有着急催促, 轻轻拿着茶杯, 低头思索。
宋莹的内心十分纠结。
尽管已经下了决心, 但是在话真的说出口前，她仍免不了犹豫和不舍。
她真的要这么做吗？她真的只能这么做吗？
二格格……日后会不会怪她？
宋莹重重吸了口气，憋回将要上涌的泪水，站起身，走到福晋正对面，直挺挺地跪下：“奴才请求福晋，抱养二格格。”
福晋并未抬头，依旧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四阿哥之前与我说，你是想自己养二格格的，如今，为何又改了主意？”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也就容易了。宋莹坚定地说道：“因为我希望，二格格能得到福晋的教养，心性更像福晋……日后抚蒙之时，二格格也能在异地他乡，过得更好。”
福晋听到这儿，却是一愣。她放下茶杯，拉宋莹起身重新坐好。
“你怎么……怎么突然就想到抚蒙了？”
宋莹回答：“是那拉嬷嬷提醒我的。昨天我问过爷，爷也是这般说的。”
福晋轻轻皱起了眉。
宋莹继续说道：“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大多都是要抚蒙的。能留在京中的，无一不是身体有恙，不得远行。咱们所里，以后会有多少个女孩，我说不准。但是现在的两个孩子，大格格将来会怎样，我不做判断，二格格，”宋莹惨笑一声，“应当是躲不过抚蒙的。”
福晋点点头：“自来抚蒙，对朝廷是好事，对公主们，却是苦事。我大清入关已有几十载，公主们早就习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逸生活，忘记了草原上策马奔腾、逐水而居的颠簸。骤然让她们回到茫茫草原，适应不了新的生活习惯是一，更甚的，其实是远离家乡，不得面见亲人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