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我之前只想着与孩子多亲近，却没想过要给孩子的未来提前做好打算，”宋莹喃喃道，“然而我现在想替她做打算了，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福晋不赞同地看向她：“你的心性一向是不差的，即便亲身教养二格格，也不会把孩子养歪。若不是娘娘……我是不会主动提出要养二格格的。”
宋莹摇摇头：“有些东西，我教不了二格格，只有福晋能教。”
福晋疑惑地看向她。
宋莹解释道：“我怀孕时就在想，这宫里的孩子，都是由奶母和保母养大的，那生母、养母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为了让孩子，子凭母贵吗？后来我想明白了，有没有一个会当‘主子’的母亲在，区别还是很大的。”
“奶母和保母伺候地再精心，她们也是下人。她们早期能教给皇子公主的，也都是下人们为人处世的生存法则。皇子们还好，等到启蒙上学之后，自然有一大堆老师教导他们怎么做主子，但是公主们不同——公主们，只能一直长于奶母和保母之手。”
“我听说，”宋莹轻轻说道，“有些公主被嬷嬷们养的，只会一味地听话，丝毫没有自己的主意。嫁人之后还得想发设法地讨好嬷嬷们，才能与一府之隔的额附见上一面。嬷嬷们若是肃了脸生了气，公主们连质疑一声都不敢。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不让公主们郁结于心？”
福晋说道：“你既已认识到这点，日后教养二格格时定然会格外注意，又为何执意让我来养二格格呢？”
宋莹说道：“因为若是抚蒙，只会当主子，是远远不够的。我希望，二格格能被福晋教养成一个，身体健硕、能够适应草原生活，有祖上遗风的、真正的满族贵女！”
福晋瞪大眼睛。
“福晋您出身的乌拉那拉家，是出了名地不受汉化，代代都有男丁从军，家中满人风气最为强烈。从您身上，就能看出一个正宗的满族格格应该是什么样的。二格格得您教养，若是能学得您三分的心性和洒脱，抚蒙于她而言，都将不再是一件值得惧怕的事。”
“我希望二格格能够长命百岁地、有滋有味地活着。即便抚蒙很苦，她也能找到其他的乐趣，而不是身心都困顿于小小的公主府，每日望着巴掌大的天，反复悲叹命运的不济，”宋莹眼中含泪，“而这些，我是教不了她的，唯有福晋可以。”
恭送福晋离开后，宋莹吩咐喜乐去前院给张起麟传话，说她有事找四阿哥，让四阿哥晚间务必来西厢一趟。
回身重新在床上躺好，宋莹慢慢理清思绪。
清朝那么多的抚蒙公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得了善终的。宋莹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也不难猜测：自古想要在困难的环境中挣扎而出，健康的身体和健全的心灵是基础。
康熙从亲政开始，就十分注重推行汉文化教育。然而精华学了，糟粕也一并学了。这些年宫里的女孩们，也都偏向养成贞静、乖顺、三从四德的柔弱样子。
这么一群软塌塌的小绵羊，到了草原上，如何能活得好？
如果抚蒙之事终究不可更改，那宋莹希望，二格格至少是身心都做足了准备才去的。
前世她没有养过孩子，今生原主的记忆，对于教养子女也没什么大的帮助——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将二格格养出“狼”性来。
而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在四阿哥和福晋面前，可一直都是柔弱无力、无所依凭的小白花形象！
好在还有福晋。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二人也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了，福晋的品性，宋莹信得过。
有福晋的以身作则，耳濡目染之下，宋莹不信二格格还能长成个唯唯诺诺、让立正不敢迈腿的、只会听话的摆设。
现在剩下的，就是如何跟四阿哥说了。
她这般“反复无常”，也不晓得四阿哥会不会恼了。
下午放学回来，四阿哥听到张起麟传的宋莹的话，心下纳闷，先招来张保询问。
张保低头拱手回道：“今早福晋去了西厢看望宋格格，两人关门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福晋离开，去后院看了两位小主子后，就回了正房未再出来。宋格格也一直待在西厢，今日的早膳和晚膳，也都是正常叫的。”
“福晋去了？”四阿哥自言自语道，心里暗暗有了猜测。
点灯时分，四阿哥踏入了西厢，宋莹在门口迎接。
见礼完毕，四阿哥要拉宋莹去卧室，却发现里面连灯都没点，一片漆黑，而书房却灯火通明。
“坐月子还是要多卧床休息，你本就发了乳痈，更不该劳累了，”四阿哥轻声责怪。
宋莹笑着，拉住四阿哥的手往书房走：“我是闲得太无聊，来书房找点儿事情做。”
四阿哥陪着她走到书桌后面，看到上面铺了一张写了字的纸。
“爷可还记得这个？”
四阿哥仔细看过去：“这是之前……我列的女孩名字，想给你和李氏的孩子取名来着。”
男孩的名字，自然要等康熙赐名，四阿哥便也只能准备女孩的名字，过过起名的瘾。
“爷，二格格的名字，能让我选一个吗？”
四阿哥仔细观察宋莹。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笑着，只是笑中带了一丝苦意，微不可查。
“你想选哪个名字？”四阿哥柔了声音。
“这个吧，”宋莹指向纸张，“爱兰珠，黄金之女。”
“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些长寿、平安含义的名字。”
宋莹深深吸了口气，拉住四阿哥的手：“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任性想要亲养二格格。我……意识到这么做是不对的，所以今天找了福晋，请求福晋抱养二格格，福晋同意了。”
“怎么想清楚的？”
“我之前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爷的用心。爷将二格格抱给福晋，一方面是为了顺娘娘的意，给娘娘尽孝心，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在为我和二格格着想。得嫡母教养，二格格的身份便会不同，日后嫁人封爵，都比由我亲养强得多。”
宋莹将四阿哥的手抱在胸前：“爷一开始就替二格格做了长远的打算，我却坏了爷的好意，还差点儿让爷惹来娘娘的不满……爷，我都想明白了，您别生我的气，好吗？”
四阿哥叹了口气，将眼眶红红的宋莹抱在怀里：“你也是慈母之心，爷怎么会生你的气？你一向聪慧，爷也一直在等着你想明白。二格格给福晋养，于你们三人都有好处。且虽说宫里是严格将生母和孩子分开的，但是咱们阿哥所就这么大，你便是想天天去看二格格，也不碍什么，福晋也不是个小心眼的性子。等日后咱们出了宫，便更自由了。”
宋莹从他怀中起身，擦擦眼角的泪，笑着说道：“爷刚不是问我，为何给二格格选这个名字吗？”
看到四阿哥点头，宋莹继续说道：“因为我希望她以后成长为一个，能够永远骄傲、尊贵、纵享富贵荣华的小公主！”
话音刚落，宋莹就被四阿哥捂住了嘴。她惊了一跳，看到四阿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真的是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咱们二格格，能获封的最高爵位是郡主，可不是什么公主！”
宋莹反应过来，这时代，“小公主”可不是什么比喻的说法，而是切切实实的爵位。
然而四阿哥的反应，并不像是真的生气。
他轻轻放下手，对宋莹说：“既然你喜欢，二格格便叫爱兰珠吧，黄金之女，也确实配得上咱们二格格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最近生病，回头看这几天更新的章节，可真够丧的，不过总的来说，并没有偏离大纲（话说当初大纲为啥要这样定，我完全不记得了）
第80章 旧去新来
二格格成为福晋的养女后, 宋莹不能再让奶母将孩子抱来西厢，这让她很是空虚难受了一阵。
等出了月子，她实在控制不住翻涌的思念, 每日都要去后院看二格格。
这般过了几天，宋莹突然发现, 好像除了不能让二格格去西厢, 日子与之前二格格还在她名下时, 也没什么不同。
大约是身体激素也逐渐恢复正常, 宋莹之前心里不是会产生的那种，迫切想要跟孩子时刻贴贴的感受在渐渐地消退。她也慢慢习惯了，每日只与孩子见上小半个时辰的面, 而彼时孩子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的日子了。
宋莹开始尝试找回怀孕前的生活节奏。
那拉嬷嬷有句话，虽然让宋莹很是愤怒, 但道理却是对的：在她还没有达成最终目的前, 四阿哥确实应该是她的“主”。
她应该分给四阿哥更多的注意力。
恰逢月底就是四阿哥的生日，宋莹开始琢磨给他送个礼物。
女红绣活就算了, 年年都送这个，已经失了新意。而且她月子期间也没动针，现在才开始做，时间上也来不及。
珍宝玩器她也没本事弄, 真要送个价值连城的古玩给四阿哥，他怕是会先被吓着。
送吃食……她又不能亲自去膳房动手做, 吩咐大师傅们做出来，到底体现不出她的诚意。
宋莹隔窗望天思考，手不自觉地蜷缩了几下。
今年冷得早, 屋里早早点上了炭盆。但不晓得是不是刚生完孩子, 还未完全休养好, 宋莹总是会觉得手冷。
朱砂瞧见了她的小动作，赶紧点了一个手炉，塞到宋莹手里。
宋莹低头看着胖乎乎的手炉，突然福灵心至。
“朱砂，这个时节，一般都开些什么花？”
“花？”朱砂凝眉思索，“花期晚的桂花和菊花，应当还是有的，好像还有……牵牛花……”
宋莹摇摇头：“太普通了，而且香味都闻腻了。”
“主子是想要有特殊香味的花？”
“嗯，”宋莹点头，“最好是那种能提神醒目的香味。”
那拉嬷嬷刚好来给宋莹送补汤，听见她的话，笑着说道：“若说提神，还是薄荷好用。”
宋莹笑着接过补汤，端在手里慢慢吹凉：“薄荷……恐怕不太合适。冬季屋里怕烟气重，炭盆不能放太多，爷在上书房听课，还得捧着手炉取暖。我是想亲手做一些味道清透的香饼，给爷做生辰礼。到时候爷在手炉里面点上，既取了暖，还醒了神，一举两得岂不是挺好？”
那拉嬷嬷赞许地点头：“主子想得周到，只是这香饼，一般用的都是木香，倒是很少直接用花的。奴才隐约记得，先孝庄太后在世的时候，很喜欢用一种昙花香饼，据说味道虽浓郁，却极醒神。昙花也刚好是现在这个时节开的花，花鸟房应该会将开过的昙花花瓣收集起来，主子不妨派人去问问，若是有了，就取了来。”
“嬷嬷可会制香饼？我原打算着，若是有合适的花，就去御药房要来方子，自己先研究着。”
“奴才不才，刚好跟着学过一点儿。”
宋莹听完很高兴，赶紧一口喝完补汤，唤来喜乐，让他去花鸟房要昙花花瓣。
“慢着，”看着喜乐的背影，宋莹又叫道：“除了昙花，你再去果房弄些新鲜的柑橘。最后去御药房，除了做香饼必须的那些香料，再弄些陈皮回来。”
带着朱砂三下五除二地清理干净书房桌面，宋莹坐等喜乐将材料都带回来。
那拉嬷嬷站在桌边，看着宋莹闲适的样子，笑着说道：“看到主子现在这个样子，奴才很是高兴。”
宋莹抬头望去，只见那拉嬷嬷满脸的欣慰和喜悦。她轻轻闭上双眼，复又睁开：“我还没有好好谢嬷嬷。”
“主子要谢奴才什么呢？”
“谢嬷嬷点醒了我，”宋莹转头看向窗外，“我盯着那个目标，盯得太久了，而那目标还遥遥无期，我就有些……慌了，恨不得把现有的一切都紧紧握在手里，全然忘了周边的其他。”
“让福晋养二格格，是德妃娘娘的意思。就算我撒娇耍赖，让四阿哥回绝掉了，难保他日后不会想起来，再埋怨我不懂事。如今这般，正如四阿哥说的，对我、对二格格、对福晋，都好。”
那拉嬷嬷说道：“主子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一辈子可长着呢，您现在走得越稳，将来才能走得越远。”
宋莹回过头，笑着对嬷嬷说：“可惜嬷嬷不能长久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将这路走完。”
“奴才也很遗憾，不能一直陪着宋主子。”
骗人。
宋莹笑笑，没在意这明显不真实的客套话：“爷给我找的嬷嬷，再过几日就要进宫了，到时候，嬷嬷就可以回储秀宫了。”
等喜乐将材料都找了来，宋莹便在那拉嬷嬷指导下，开始制作香饼。
第一步，便是将栎碳捣碎过筛，弄成细细的炭粉。炭粉是黑色的，磨碎时还会产生灰尘，因此这一步，朱砂说什么也不肯让宋莹亲手做，而是将装炭的小箩筐递给了屋外的喜乐，让他带着小太监们弄好了送进来。
喜乐一边捣炭，一边埋怨自个儿，刚刚脑子怎么就没转过来弯，直接跟御药房要现成的粉末不好吗？
在喜乐磨炭粉的间隙，宋莹也开始将其他的材料磨成粉状。
花鸟房的昙花不多，开败的花瓣也都有他用，因此便只给了喜乐5、6朵完整的干花。好在宋莹预料到了昙花量会不足，早做了安排，此时便打算再做一些陈皮香饼，用来凑数。往年冬季，她还会带着朱砂他们烤橘子吃，烧橘皮的香味还是挺好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