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阿英姐!”巧凤在外头等她,一见到她的身影,便兴冲冲地跑来。
她叽叽喳喳地说她妈今天会做好吃的,又说隔壁二毛家添了四五只小奶狗,赶明儿要抱一只回来养。
阿英漫不经心地听着,并不回答。
巧凤自说自话忒没趣,讪讪住了口。想了一会儿,她又问:“阿英姐,你说想成为那个姑娘,她是何人?那个摘星楼是在哪?你几时听说的?”
阿英随口答:“清兰老师说的。”
巧凤没意识到她在回避,仍追问:“那你说成为她是何意思?”
阿英怔了怔,神色渐冷:“没甚意思。”
巧凤不解:“可是想如她那般漂亮?”
她越想越觉得对,笑道:“嗨,阿英姐,这有甚么的,老师教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俺们想要成为美人何错之有?你这么好看,自然也是十里八乡的第一美人。俺原先还偷俺妈的胭脂呢……”
她滔滔不绝,没有注意到阿英越发难看的神色。
“够了!”她遽然回头,“谁要做十里八乡的第一美人!谁想一辈子在这座庄子里打滚?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成为她,那我告诉你,因为我想要钱,想要很多的钱!总有一天我也会买到她头上的那只钗!”
巧凤被她吼得发愣,旋即哭着跑开。
阿英没有追,她站在风口,闭着眼吹着冷风。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擦擦眼泪。”
阿英猝然回头,来不及掩饰通红的眼眶,“我、我没有哭!”
清懿轻笑,递上一块手帕,“我有个妹妹,同你差不离的年纪,也很好强,总不肯叫人瞧见她哭鼻子。只是小姑娘家家,哭了又怎样?人生在世,要度过那么多坎,跌那么跤,开心就笑,难过就哭,不丢人。”
阿英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接过犹带着香味的帕子。
“你听到了?”
清懿知道她在问甚么,唇角微勾:“既然敢说,又为何怕我听见?”
阿英眼底带着窘迫,可是又渐渐转为全副武装的冷漠。
清懿眸光淡淡,她几乎不需探究,便已看穿了一个小姑娘用坚硬外壳包裹的自尊心。
见她不答,清懿并不恼,笑道:“因为你说的不全部当真,你要的只是钱财吗?只是我头上这只玉钗吗?倘若你爱的只是这些,你便不会这样痛苦。”
“姑娘生而为贵人,您不必高高在上地指点我,你不是我,焉知我的想法?”阿英拧着眉头,硬声道。
“我当然知道。你瞧,如若你只认钱,这会子怎会对我这般无礼,顺着我得到的好处自然比逆着我要多。”清懿道,“你年纪小却聪慧,你已经发觉这个世道从来不公正,人自出生起就分三六九等,底下的人穷尽毕生的努力也无法够到上层人的脚趾头。可你在这座小小的庄子里有了学问,你是一只被困在井底的蛙,你当然想去井外看看。”
阿英垂眸,自嘲一笑,回头看她:“可那口井真长啊,无论我怎么跳,也跳不出去。”
十几岁的少女眼底却有无垠的痛苦。
她蹲在地上,捂住脸,声音闷闷的:“见到清兰老师,我还在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成为她。可是见到你,见到你的马车和奴仆,见到你不染纤尘的裙摆,我……我却知道,我一辈子也够不上你。老天爷既然分好了我的贱命,何必再让我读书,倘若我和她们一样不懂这些,我何至于如此难受……”
她有些语无伦次,清懿却听懂了。
目标无论多么远大,只要够得着,再难也有希望。
可是倘若要徒手摘星,那便不叫目标,叫空想。
阿英很聪明,她了悟这个世道的阶级之分,却受到了她本不该受到的教育。可这样的教育还不够。
清兰传授她书上的知识,却没有人教她怎么踏出这道井,去见识天地的广阔,为她解答心中的疑惑。
摆摊,经商,进工坊……阿英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试图找到出路。
可她痛苦地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诚然,她可以普通地活着,可她偏偏不甘心。
“小姑娘,你很好。”清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伸出手掌,手心向上,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英抬眸,红红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脸上的神情冷静而悲悯。
少女动了动干涩的嘴唇,“阿英”两个字在喉头打转,却咽了回去。
“成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脱口而出,她重复道,“我叫成瑛。”
“哪个英字?”
“金碧丹瑛,满目灵芝气象清的瑛。”
“好一个金碧丹瑛。”清懿扶她起身,眼底的赞赏不加掩饰,她微笑道:“好生念书,来日自然如你名字一般,美玉绽光华。”
成瑛愣愣看着她离去,手里还紧攥着那块手帕,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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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马车上,清兰叹道:“姐姐,都怨我,我原只道她孤僻,却不知她心底藏着事,倘若她真的走到歪路上,我真是万死都不能够。”
清懿挑眉,用糕塞住她的嘴,淡声道:“休要混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来教书时年纪也不大,似她这样早慧的,十个里难出一个。”
“野心人人都有,谁都不想做最低处的。咱们用世外桃源养出来一群孩子,老实听话的固然讨喜,可如她这般锋芒毕露的更是难得,如若不加以引导,照着她的心性长,你眼前也有例子。”
清兰疑惑:“何人?”
清懿轻笑,睨着她道:“咱们的姑母,曲雁华。”
“她虽已有十成十相似的性子,可除非再添上几分运气加手段,她方能成为第二个曲雁华。”她缓缓垂眸,“可究竟她走的是一条孤家寡人的路,去高楼上走独木桥,有甚么意思?咱们耗费了无数心血,不是为了让她们走这样的路。”
清兰挑开车帘,望向逐渐远去的工坊。
曾经荒芜一片的农庄,如今井然有序地坐落着栋栋房屋。
夕阳掩映着树丛,下工的妇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说说笑笑。不远处炊烟袅袅,不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这片世外桃源,是眼前之人亲手创造。
清兰有幸参与其中,与有荣焉。
她收回目光,浅笑道:“我晓得姐姐胸中早有成算,如今庄上的孩子越来越多,眼看也越发懂事,以我的才识,已然无法再给她们更好的教导,无论姐姐对我有何安排,我都无怨。”
成瑛也许是第一个步入迷茫期的孩子,随着她们日渐长大,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早慧的孩子更需要师长睿智的引导,而清兰自知不能胜任,她更明白,这是清懿意料之中的事。
清懿侧目看着她,半晌才勾起唇角:“傻姑娘,这一批孩子大了,自然有新的幼童诞生,这座工坊会生生不息,一直有新的血液加入。你当然要继续做她们的老师。在孩子们步入学堂,翻开课本的第一天,你永远是她们的领路人。”
清兰眼眶泛红,赶紧眨眼忍住泪意。
“多谢姐姐。”
清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说道:“不必谢我,是我要谢你,教出了很好的孩子。你领她们入门,如今将她们送到第二个路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罢,我会替孩子们找到最合适的老师。”
“姐姐心中已有打算?”
“是。”清懿眸光微动,“已经想定许久了。”
她缓缓侧目,笑道:“且等着,下回就能瞧见。”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继续码字!
第115章 又遇(二更)
◎姐姐艳遇啦(不是)◎
玉鼎楼。
裴松照方才自门前经过, 忽想起上回妹妹打包的吃食滋味甚是不错,便提脚往里去。
“客官要点甚么?”店小二笑迎上前。
裴松照一进来就瞧见大堂正中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名目清晰地列着各项吃食名字与价格。
他这几日卖了几副字画, 赚的银子吃顿饭倒也够,只是不知那日的点心叫甚名。
他略在原地踌躇片刻, 就有不速之客到来。
“裴兄!”游阙征站在二楼唤道, 他原本喝得醉醺醺, 正出来醒酒, 一瞧见裴松照,眼底倒清明了几分。
裴松照冷冷抬眸, 瞥见来人,只当没听见。又径自同小二说话, “名儿不知, 只晓得是块雪白的糕子,甜糯口味, 你且照着我说的打包两份。”
小二苦着脸:“客官,我们楼里甜糯口的糕少说也有七八种,您不说个明目, 小的也不好吩咐后厨。”
裴松照皱眉, 刚想开口,却被人抢先道:“那就每一种各叫两份,算我账上。”
店小二正要照着吩咐办, 只听裴松照“啪”一声将钱袋砸在桌上,冷道:“不必算他账上,多少钱, 我自己付!”
“裴兄, 只是几样吃食, 你何至于此?你既然是买给萱儿的,容我尽一份心意有何不可?”游阙征自二楼下来,愁着脸道。
裴松照的脸色渐冷,目光攫在他身上,“姓游的,你最好闭嘴,你配提我妹妹的名讳吗?”
“你!”游阙征被他当众下脸子,面色很难看,“裴兄,我敬你是她兄长,才多次忍让你。我好歹是光禄少卿府嫡子,家里还算有几分脸面。我对萱儿情深意重,之前不过是闹出误会,我如今想同她解释,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我?”
“为难你?”裴松照气极反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啰嗦一句,我就要揍你!”
游阙征被他的眼神冻出寒噤,想起眼前看似文弱的书生揍起人来的狠劲,他便不想再惹祸上身。
正要后退,楼上包厢的狐朋狗友不知何时出来了,其中最混球的那厮还是清殊的老熟人,王耀祖。
“哟,你个穷举子,还要殴打朝廷命官之子?”王耀祖看热闹不嫌事大,撑着二楼栏杆,嬉笑道,“欸,征哥儿,我可听说了,你为着一个寒门女要死要活,还拒了钟祭酒家的小女儿,如今同你母亲僵持不下。要我说,你就同你大舅哥好生商量,把他妹妹许给你做平妻,既不是做妾矮人一等,又和钟家娘子平起平坐,岂不美哉!”
他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游阙征满头大汗,几次使眼色想叫王耀祖闭嘴,可那厮越说越来劲。
裴松照眸若寒星,眼神冷冽得吓人,他缓缓抬头看向王耀祖,随手抄起桌边的空酒坛子,猛然扔去!
陶瓷酒坛擦着王耀祖的脸飞去,伴随着他惊恐的神色和短促的惊叫,“哐当”一声,坛子砸得四分五裂!
“好啊,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我绑了!”王耀祖跳脚喝道,“小爷我近日真是走背字,一个两个都要动我的手,旁人也就罢了,你一个穷书生也敢惹我!”
游阙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真要叫王耀祖把人绑了,有个好歹,他这辈子也别想再见裴萱卓了!
“耀祖!事情因我而起,我替他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他计较!”
王耀祖气冲冲下楼,将他推搡到一旁,“滚开!我替你出气,你倒做好人!他如今得罪我,你也不必求情!”
说着手下人就将裴松照捆个结实。
店小二拎着打包好的糕点正要上前,见此情景,赶忙慌脚鸡似的往后堂报信。
大堂的客人不想惹麻烦,纷纷避着走,楼上包房的掀开帘子望下瞧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管闲事的意思。
裴松照双手被绑,笑容却凛然,他挑着眉头道:“打啊,狗仗人势,不把平民百姓当人看,自然也有做狗的时候,我等着看你做落水狗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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