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翠烟懒得同她拌嘴,只将她的话当屁放了, 回头却见清懿望向这边。
“姑娘想去?”
“江夏城……”清懿眸光微动, 不知想到什么,“躺了太久, 骨头都脆了,出去走走也无妨。”
白玉龙立时得意地瞪了翠烟一眼,后者不搭理她, 径自替清懿准备出门的东西。
“翠烟, 不必忙活,就在近处走走,没的费功夫。”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门一向麻烦, 远的不说,单马车上备的吃食坐垫摆设,各色更换的衣裳香料汗巾子就拉拉杂杂一堆。倒不是摆架子, 只是出门在外为免失仪, 便要做好十足的预备。
翠烟有些意外:“姑娘, 咱们不坐车?”
“不坐。”清懿笑道,“你和茉白都去换身轻便的衣裳,咱们去坊间逛逛。”
不多时,几人打扮一新。
清懿换了身寻常襦裙,鸦青色云缎衬得肤色如雪,像雨中翠竹尚存水汽,灵秀中带着孤高,压下几分病气。
出门时,白玉龙不住瞄她,引她笑道:“白姑娘看我作甚?”
白玉龙脸一红,移开视线,“没、没有。”
说罢她便快走几步,在前头领路。
“我们江夏可是南边第一大城,你们京里人从没见过楚江吧?今儿个正好带你们见识见识我朝第一长河!”白玉龙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一路上滔滔不绝,“我可以骑马带你去。再慢慢一路散步回来,沿途风光可美了!”
清懿含笑听着,捧场问:“沿途有什么景儿?”
白玉龙如数家珍,听她一边念叨,众人一路出了府门。
这时,她的声音突兀一收,眉头拧着:“他怎么在?”
清懿侧头望去,只见白衣郎君站在府门前,身后跟着柳风和几个下属。
“我不能来?”他淡声道,又看向清懿,“柳风来江夏日久,不曾到周边赏玩,今日正好沾姑娘的光,搭个伴儿走走,免得说我这个当主子的不近人情,连一天假也舍不得给他放。”
柳风:“???”
白玉龙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的目光在柳风身上绕了一圈:“你主子吃错药了?”
旁人虽未将这话说出口,可眼底暗暗打量的视线透露着同样的意思。
袁兆凉凉的眼风扫过白玉龙,又瞥了一眼柳风,脸不红气不喘:“我一向关爱下属,你有意见?”
白玉龙震惊:“???啊呸,你问问你真下属有没有意见吧!”
众人看向柳风。
通宵工作直至凌晨才眯瞪一会儿,紧接着又被召唤来此的柳风,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微笑道:“……啊,我家郎君宅心仁厚,知道我没逛过江夏城,特此恩典,如果姑娘们肯让我沾光那可就太好了,我一定感激不尽!”
袁兆环着手臂,懒懒问:“听完他的肺腑之言,可以动身了吗?”
白玉龙咬牙切齿,还想再争辩。
冷不丁听清懿道:“那就一起走吧。”
今日天气晴好,连带着清懿的心情也不错,不想为着鸡毛蒜皮耽搁旅程,她率先往外走去。
袁兆利索迈开步子跟上。
江夏城民风开放,前些年多灾多难,到如今才好不容易恢复元气,所以不如京中规矩严苛,女子出行更为随意。
大街上人流如织,道路两旁不时传来商贩吆喝,有丫头媳妇们手挽着手挑选货品;高门大户的马车经过一处糖水铺,丢下一串银钱,小贩熟练地打包递到马车里。
茉白凑在清懿耳边小声问:“姑娘,她们怎么不戴帷帽?”
她按照习惯随身带着的帷帽反倒成了累赘,戴了觉得格格不入,不戴心里又别扭。
清懿笑道:“江夏女子磊落,咱们也不必小家子气,且入乡随俗罢。”
白玉龙听了很是得意,牵着马跟在后面道:“正是呢,搞不明白你们京城人戴着帽子出门算怎么一回事,别人瞧不着你,你也瞧不着风景,个个弱柳扶风,我们江夏人可看不惯这一套!”
翠烟和茉白对视一眼,暗暗撇了撇嘴。
这白玉龙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叫人冒火。
“江夏从前并不如此,是这两年才变了风气吧?”清懿突然笑盈盈道。
白玉龙一愣,声音低了几分:“嗯?你怎么知道?你来过江夏?”
话音刚落,清懿只觉另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淡淡的,却不容忽视,像在关注着她的回答。
清懿回望,正正对上斜后方袁兆的目光。
“没有。”她不动声色道,“我不曾出过远门。”
白玉龙戏谑:“唉,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家闺秀是享福还是受罪,我长这么大已经走过五州十三城了!”
“后来还是觉得家乡最好,于是又和兄长一起回了江夏,就此扎根!要说江夏前些年倒也没这么好,世道乱得很。”她随手一指,“喏,就这些坊市,都是小白脸来了以后……”
话说一半,意识到正主就在眼前,就硬生生吞了回去。白玉龙偷偷捂了捂嘴巴,含糊道:“总之,那个谁多少做出贡献,江夏能有今天的风气,姑且算他一份功劳罢。”
她别扭地夸完人,偷觑了袁兆一眼,却见他没什么反应。倒是柳风不乐意了:“我家郎君的功绩岂是你三两句话能讲明的,说的倒像得你施舍几分好名声似的。”
白玉龙叉腰:“切,也就你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好人吧!顶着一副冰块脸,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柳风鄙夷:“女土匪!也不知是哪个绑了人质来投诚。”
“你!”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袁兆充耳不闻,将这群人扔在后头,径自接过柳风手里的缰绳,将枣红马牵了过去,慢悠悠地跟上早就走远的清懿。
清懿正在赏玩一盏茱萸图案的花灯,灯罩上写着数条灯谜,她升起几分兴味,因此驻足。
“老伯,这个灯怎么卖?”
摊主大爷见她面善,热情笑道:“姑娘是外乡人罢?今儿是重九节,这都是我自家做的灯笼,喜欢就挑一个去,过了今天就不值几个钱了。”
清懿也不推辞,笑着接过大爷递来的花灯,又挑了好几样看着价高的簪花香囊等物,权当添补。一面笑道:“我是浔阳人,原也是要家去过重九,路上耽搁了。”
“那敢情好啊。”大爷笑呵呵,“今晚是重九祈福夜,热闹得紧,姑娘既来了江夏,必得逛逛这满武朝独一份的楚江夜市。”
袁兆站在清懿的侧后方,刚好是能将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位置,
清懿手里提着花灯,轻松神情尚未褪去,唇边挂着笑。
她从前也笑,只是那笑意总是带着三分疏离和淡漠,端庄有礼之余,谁都能看出其中并没有真意。而此刻,她眉眼灵动,眸光都透着欢快和愉悦。
说笑间,又挑了几样东西,正在掏钱,却发现不够,出门在外,银钱都由翠烟保管,她带的不多。这会子兴冲冲的,竟浑忘了。
清懿难得面露窘迫,正踌躇时,有人递来一只钱袋子。
“结账。”
老伯一愣,旋即乐呵呵道:“好嘞,客官。”
清懿怔了片刻,眸光微敛,笑容疏离:“多谢袁郎君。”
袁兆将她神态的转变看在眼里。
“不必谢。”他突然自她手里勾出一只香囊,晃了晃,“就当给我买的。”
清懿的视线追随着那只香囊。
他好像只是为了替她解围,随口一说而已,并不见多珍重,只勾着丝带在指尖晃荡把玩。
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在寻常女子眼中或许觉得冒犯,可清懿却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放松的表情太明显,瞥见这一幕的袁兆垂下眼眸,眼底神情不明。
楚江码头距离甚远,白玉龙一早就预备骑马前去。
谁承想临到出发,又遇到了难题!
原本计划好会骑马的白玉龙、柳风和刀疤脸裘威,正好一人带一个不便骑马的清懿,茉白,翠烟三人。剩下袁兆独行。
白玉龙刚要敲定,就听见闲闲靠在角落边的人发出一声咳嗽。
“莫名其妙咳嗽个什么劲儿?”白玉龙皱眉望去。
袁兆抱着手臂,懒懒回视:“偶感风寒。”
就在这当口,裘威不知道接收了哪位神仙的降头,突然嗷嗷叫说肚子疼,嚷嚷着骑不了马了,急着打道回府。
白玉龙陷入沉思:“你吃坏肚子了?不如就地找茅房?”
裘威捂肚子的手上移几寸:“也不一定是肚子,别的部位也开始疼了。”
白玉龙:“肾亏?”
“……”裘威深吸一口气:“是。”
白玉龙同情地看着他:“年纪轻轻怎么就虚了呢?既然虚都虚了,何必急于一时,不如骑完马再说?”
“不了。”裘威额角青筋直跳,“我悲痛过度想找块豆腐撞死,别劝我,天王老子来了这马我也一定不骑。”
说完就撒丫子跑了,甚至带走了自己的马。
白玉龙震惊,指着滚滚烟尘问:“豁!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这小子跟我说肾虚?”
甭管裘威有没有肾虚,总之骑马载人的任务又要重新分配。这回袁兆被草草安排载腿伤的翠烟。
袁兆仍站着不动,像是老老实实等待安排。
白玉龙见状,不再疑心他闹幺蛾子,刚想招呼清懿上马,后者却摆摆手道:“玉龙姑娘,要劳烦你带茉白。”
茉白年纪尚小,经过这件事以后,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阴影,不爱同男子接触。清懿见她踌躇着不肯上柳风的马,便知她的念头。
“去吧。”她摸了摸茉白的头,安抚道,“我同你换。”
柳风见清懿朝自己走来,腿肚子直打哆嗦,眼神下意识往一旁瞄。
电光火石间,他急中生智,摸着脑袋道:“诶,我的马呢?我那么大一匹马呢?谁看见我的马了?”
众人看着他拙劣的演技:“……”
终于,一直靠在角落里好整以暇的某位白衣郎君,施施然牵着枣红马出场。
“来吧曲姑娘,上马。”他轻抬下巴,淡笑着。
清懿缓缓挑眉,目光滑过他带笑的眉眼,又看向身后忙不迭推翠烟上自己马的柳风,面上难得闪过堪称无奈的神情。
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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