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因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株,如姑娘这般供女子栖息的良木。
─
心头装着事,脚步就快了些,半柱香的功夫,碧儿便赶到了流风院。
尚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听动静,是茉白绿娆这几个调皮的在玩瞎子摸象。
清殊的声音格外明显。
“我哪里偷看嘛?彩袖你乱讲!我那是布巾子不小心蹭掉了而已!”
“好啊,还说我乱讲,你还赖?罚你再抓一轮!”这是彩袖。
“我才刚抓着我姐姐啦!要我姐姐抓才是!”
然后一道带笑却柔和的女声,“方才是谁立了规矩,耍赖的人要学小猪叫?你这只小猪还不快快受罚?”
清殊摇头晃脑:“甚么?风太大听不清!”
说着转身便溜,后头姑娘气得跺脚笑骂,“你这个赖皮虫!快追她!”
一行人打打闹闹,笑声快要掀翻屋顶,追逐着到了院门边。
见里头气氛欢快,碧儿不大敢打扰,只在门边整了整仪容,踌躇好一会儿,听得里头笑闹声安静的空隙,这才推门进去。
谁知她一进门,便与一个横冲直撞的小人儿撞个满怀!
原来里头这是又来了一轮。
“哈!抓到一个了!”清殊脸上的白布巾子几乎罩住半张脸,只露出圆嘟嘟的脸侧软肉,还有笑出来的两个小酒窝,“来,让我猜猜是咱们家的谁!”
碧儿哭笑不得,被小人儿抱住腰,只好蹲着身子让她摸脸。
清殊故意道:“脸这么小,肯定不是茉白。”
茉白气得直跺脚,一干皮丫头推推搡搡,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茉白在后面挤眉弄眼,将玫玫塞到清殊面前去。
翠烟笑问:“那是谁啊?”
玫玫傻乎乎地凑到面前问:“我是谁啊?”
白巾子遮住脸,清殊笑得无奈,伸手捏住玫玫的脸,叉腰道:“当你姑娘和你一样傻吗?小玫玫!”
彩袖笑得揉肚子,“罢了罢了,笨丫头,还不回来吃糕。”
玫玫老实地回去坐着吃糕。
“鼻梁这么高,肯定不是彩袖的小鼻子!”听到幕后主使的声音,清殊故意笑道。
彩袖笑骂:“再得罪我,下回专门抓你!”
清殊哈哈大笑,一一否决院里的丫头,然后凑到碧儿的近旁闻了闻,旋即拍拍胸脯,自信道:“聪明的四姑娘已经猜出来了!”
清懿站在远处好整以暇看戏,忍笑道:“敢问聪明的四姑娘,来者何人?”
清殊笑出两个酒窝,软软地搂过碧儿的脖子,大声道:“当然是我们家碧儿姐姐啦!”
碧儿脸颊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姐儿抬举我了。”
众人俱是大笑,茉白不过瘾,还要拉着清殊玩,一并又串着去旁的地方闹了。
见碧儿回来,清懿从热闹里退了出来,进屋子处理公事。
碧儿将红菱之事细细禀报,因早有预料,清懿此刻并不显得惊讶,反倒望向碧儿,眸中带笑,“碧儿你呢?此番回来,心下可有答案?”
这是在问她,是留在梧桐阁,还是流风院。
碧儿看向清懿,只见对方神色平静,眼底似有柔和的笑意和沉稳。
没来由的,碧儿觉得,或许一开始,姑娘便知道她的选择。
像看穿她内心所想,清懿笑道:“我想抬举你是真,倘或你真想做姨娘,以你的才貌性情,当真是我兄长极好的身边人。”
碧儿也笑了,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这般坦荡道:“可我不愿留在少爷身边,我想跟着姑娘,做您的臂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清懿唇角微勾,“梧桐阁的春日留不住你吗?”
春日。
果然,姑娘甚么都知道。
可现下,碧儿没有羞怯的情绪,她心中从未如此坚定而磊落。
“春光易逝,人总要抓住更恒久的东西才是。”碧儿轻笑,“阮夫人救我于寒微,大少爷教我读书明理,而今姑娘你,却是赐我一条崭新的生路,教我知道,女子立世能靠己不求人。”
最后,她的目光越发沉稳而明亮,像是将曾经为在夹缝求生的卑微藏拙掀了干净,透出亮丽的本色。
“姑娘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唯有同为女子,才懂姑娘的难处。倘或姑娘不嫌弃,便收我做您的能使唤的帮手,碧儿在所不辞,绝无后悔。”
直到这时,清懿才更为郑重地审视眼前的女子,良久,她笑道:“既如此,还不快快起身。”
碧儿知道,她这是通过了考验。
片刻功夫,清懿从里间拿出一块白玉令牌,随意地递给碧儿。
原以为是同红菱一般,需从小管事做起,清懿却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足以叫人吃惊的话,“自今日起,你需用三月之期,从李管事手里将权柄接过来,从此,由你做我的传话人。”
碧儿结实地愣在原地,讷讷不语。
清懿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摇头笑道:“原先见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怎的现下露出这副形容?以你之才,我重用你实属应当。”
碧儿踌躇道:“可翠烟和彩袖姐姐更是姑娘的心腹啊。”
“翠烟得力,却只有一个。彩袖做事虽好,却少了些大局筹谋。任人唯才不唯亲,倘或我这等见识都没有,想必你这只良禽必不会择我了。”清懿笑道。
碧儿低头,“姑娘说的哪里话。”
清懿却丝毫不介意,反倒直率道,“你我之间不必说场面话,因这个道理于我而言也是如此。倘或你今日没有通过这试探,又或许是犹豫不决,我都不会将这份差使交与你。同样,如今既已交与你,我便绝不疑心你。”
这番好魄力,碧儿再难不服,顿时颔首道:“必当尽心竭力。”
主仆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子公事,便到了饭点,清懿留她一道用饭。
原先府里规矩重,碧儿从未与主子一道上过桌,可流风院众人却习以为常。
在浔阳时,有老太太在,丫鬟原也不能上桌。可到了府里,从前有陈氏压着,倒有几分规矩。如今一应由流风院当家,清殊顿时撒了欢,强拉着众人一道吃饭。先头几个大的怕人说闲话,不乐意,后来拗不过那小魔星,便吃了几次。
这等小事,清懿一向由着清殊的意,便也默许了。
自此,茉白那几个调皮的便欢欢喜喜上桌吃饭。
碧儿此番还是头一遭,故而有几分不自在。
清殊偶尔是个极贴心的,见她斯文,怕她是腼腆,赶忙夹了许多菜在她碗里,还要看着她吃,一面忧心忡忡道,“碧儿姐姐,你快些习惯罢,今后咱家这样的事多着呢,你总不能次次吃这么点儿啊?”
碧儿惊讶:“谢姑娘。”
“谢她甚么?她这个滑头挑食,特找你销赃呢,自个儿不乐意吃饭罢了!”彩袖差点喷笑,一径夹了块肉到清殊碗里,“你快吃罢,祖宗!”
清殊哭丧着脸,“我吃多了糖,不想吃饭了。”
彩袖:“甭找借口,没有这样的事,赶紧吃了。”
……
主仆又在你来我往斗嘴。
侧旁,碧儿只闷头吃饭。
她不擅长招架这等热切的善意,心中滚烫难言。
咱家。
这个字眼出现了两次。
不知怎的,眼眶有些酸胀,隐隐有泪意涌上心头。
身旁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递来一块帕子。
抬头,只见清懿笑容温和,虽无言,万般慰藉,皆在眼底。
热闹的一日结束,晚间的流风院静谧而安详。
孤月高悬,碧儿聊发意趣,来到庭院中,漫步目的地散步。
可巧,不远处的亭子里有灯火摇曳,是清懿在执笔作画。
见碧儿来,她搁下笔笑道:“白日无闲暇,许久不曾动画笔了。”
“姑娘在作画?可否一观?”
碧儿虽饱读诗书,却并擅长丹青,故而颇有兴趣。
“信手而画,不是甚么好的。”
清懿淡笑着,却任她赏看。
只见画上正是白日众人的嬉笑玩闹图,寥寥几笔,活灵活现,连喜怒嗔笑的眉眼都勾勒地恰是滋味儿。
虽不懂品画,碧儿却看得出清懿下笔之用心。
想必只有极为留恋画上之景,才会想要将这一瞬间变成永恒。
“姑娘是遗憾美好时光易逝吗?”
闻言,清懿沉吟片刻,才笑道:“是,也不是。遗憾是小人儿长得太快,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不遗憾,是因着我亲眼见证她的成长,还能送她更好的未来里去。如此想来,每一刻合该是美好。”
碧儿在清懿身旁坐下,难得没了规矩,“美与不美,都是遗憾。”
她这句好似参禅的话,教清懿忍不住揶揄道:“那你呢?离开梧桐阁遗憾吗?我兄长虽性情耿介,却也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好男子,你又可有遗憾?”
碧儿无奈摇头,灵光一闪,也打趣道:“是,也不是。”
既遗憾,也不遗憾。
清懿何等聪明,一眼看穿她将有心之语藏在无心之话里,便也知情识趣,不点破她。顺着话头,也半似参禅一样笑道:“郎心如铁,是块木头,落花何必再多情。”
碧儿垂着眸敛起眼底的思绪,复有抬头看月,脸上一派平静。
“姑娘放心,虽有遗憾,却也早已了悟。”
朦胧月光下,碧儿忽然想起,今日她交代完莺莺,临出门时,不知为何,突然有回头看一眼的冲动。
想必,那一刻,她是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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