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袁兆“啪”地一声展开折扇,轻掩唇道:“霖哥儿来见程晔不过是个幌子,不过是借着由头与他老子程善均筹谋要事。这与我同程奕结交是一个道理。”
晏徽云挑眉:“结果如何?”
袁兆淡淡道:“奕哥儿是清白的,他老子却未必。一家子沾上这生意,打断骨头连着筋,说二房半点不知,无人会信。”
晏徽云还待说甚么,却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园门外有一大一小两位姑娘,正被仆妇领着交代甚么。
那熟悉的背影,不是曲家姐妹俩又是谁。
袁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笑一声道:“你与她们倒有缘。”
听这话,晏徽云当即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出言反驳,只不再往那处看。
老国公在时,公府特意辟了一处占地极大的园子充作学堂之用,又一分为二,一处作正经学塾,一处作女学堂。二者遥遥隔开,分处一东一西,各有直路通达。平日里彼此不得见,只在一齐入园时才偶有碰面。
因是开课日,停在此处登记花名册,等待入园的少爷小姐格外多。现下见晏徽云这排场大的来了,俱都拿眼偷着瞧,说话声都小了些。
王妃见他二人还不紧不慢,回头喝道:“瞧甚么呢,还不过来。”
袁兆脸上挂着浅笑,拿扇子暗暗戳了他一下。一众或好奇,或惧怕的目光里,晏徽云强忍着烦躁上前去。
冯氏殷勤侍奉左右,亲为他张罗登记事宜,越发衬得他引人注目。
王妃瞧着自家儿子龙飞凤舞签了个名儿就要溜,赶忙扯住他衣领道:“入了学堂不许成日惹是生非,有着恼的,只管换个文雅的法子,别跟粗人似的就晓得拿拳头逞英雄,可明白?”
晏徽云不耐烦,“知道了。”
入园后,每个学生只能带一个伴读书童,家长止步。
王妃忙中出错,忘了这个规矩,一时挑不出好的来。又嫌这个粗笨,又嫌那个鬼精,絮絮叨叨好半晌,直把晏徽云耐心耗尽,随手一指道:“叫阿福跟着我便是。”
人群里立刻蹿出个机灵的小少年,笑着作揖:“谢殿下赏,谢娘娘赏。”
王妃不满意的话还没出口,人便领了差,反不好再说甚么,只心里气不过,又对晏徽云耳提面命道:“在学里吃的喝的都上点心,该添的冰鉴只管添。还有你,阿福,他懒怠说的事,你要记在心上,我时时要问你的!”
阿福:“是,娘娘,奴才晓得。”
冯氏也一边帮腔道:“娘娘只管放心,世子爷一应事务我定会亲自看着。”
“那真是劳烦夫人了。”王妃不免又是一通叮嘱。
众目睽睽下,晏徽云脸色黢黑,眼睛里写满暴躁二字。
忽听得“噗嗤”一声轻笑,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墙角边,大眼睛的小姑娘正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这声儿不大,却教晏徽云敏锐捕捉了,立时眼风一扫,直把小姑娘惊得不敢动。
他眼睛微眯,警告地看她一眼。
后者虽僵了片刻,却到底忍不住,背过身去笑。
这胆大包天,敢拔老虎须的正是清殊。
她觉得方才那场面好笑极了。
原先晏徽云在她眼中的形象就是个小阎王,现下在他母亲身边,却像只拔了牙的老虎,强忍百般不耐,也只能低头听训。
况且,王妃那絮叨的架势,不由得让清殊想起前世,家长送孩子上幼稚园的情景。
噗,更好笑了。
她承受着背后锋利的目光,兀自笑得直颤抖,不妨被姐姐捏了捏脸。
“你还笑旁人,只管竖着耳朵来听我训才是。”
清殊还没合拢嘴,傻傻地“啊?”了一声。
清懿轻弹她额角,嗔道:“叫你不认真听!你入园只能带一个侍读,年纪要与你相仿,故而只能让玫玫来。她年纪小,许多琐事不能应付,倘或短了甚么,或又遇到麻烦,你需得灵活应变。你只是个孩子,厚脸些不打紧,甭管旁的是非,只一径赖到姑母那去,她也不好打发了你。咱们也不必她多尽心,只求她庇护一时,待我来了便好。”
清殊笑呵呵道:“我机灵着呢,必不会吃亏,姐姐安心。”
“说放心,哪里真放心。你还笑人家,我倒同那娘娘是一个心情。”清懿难得有如此不洒脱的时候,但也只忧虑片刻,复又笑道,“好了,不同你多说,今儿是上学第一日,你好好认识几个玩伴,我要往姑母那去了。”
“嗯,那我进去了。”
清殊这才生出几分不舍,抱了抱姐姐的腰,半晌才松开。
乖乖在原地目送姐姐走远,清殊顿时了悟几分幼稚园小朋友的心理。
唉,怪不得他们要哭呢。
摇头晃脑感叹一番,一回头,又撞上那位爷揶揄的目光。
只见晏徽云挑了挑眉,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像在暗示:大哥别笑二哥,我也看到了喔。
清殊:“……”
现下人多口杂,兼有王妃在侧,不好上前交谈,二人只能打眼神官司。
清殊立刻冲他扮了个鬼脸,不给他反击的机会,头也不回地往园子里走,心情甚好,“玫玫,跟上。”
袁兆目睹这幼稚二人组的你来我往的全过程,颇有兴味道:“上回我听说你让舅母再生个妹妹,莫不是要过一过当哥哥的瘾?”
晏徽云眼一翻,“瞎说的,你也信?”
袁兆但笑不语,只将白玉扇子轻敲掌心。
虽在谈及旁的话题,却没人知晓,他口不对心,脑海中还停留在方才的那一眼。
隔着层层人群,不着痕迹,若有似无的一次对视,像错觉。
那姑娘如含苞待放的白莲,才初露几分美貌,便已是夺目。
他却并非被这好颜色吸引。
明明是青涩的年纪,却偏有一双沉静如寒潭的双眸。
从初遇到现在,寥寥几眼,唯有她眼底寂然的神色,悄然于他心中生根。
恰到好处掩饰了所有的在意,不曾回头看那姑娘远去,心头却有种盘桓千百次的熟稔感──他好像目睹过无数次,那姑娘离开的背影。
白玉扇子发出规律齐整的声响,无人能窥探,袁郎心头如蜻蜓点水,乱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清殊:都是上幼稚园的,谁也别笑谁。
第43章 女学
◎妹妹交朋友啦◎
曲雁华此番可谓是十二分的殷勤, 将清殊上学之事安排得妥帖至极。
才刚进园子,便有程家两个庶女在此等候,只充当个向导, 好教头次来学里的清殊有个照应。
甫一见着清殊,大的那个便笑迎上前来, 亲热道:“妹妹可还记得我?上回咱们见过的。我在家里姊妹里排行老三, 正经要叫我声三姐姐才是。”
另一个笑容腼腆些, 温声道:“我是行四, 也比妹妹大一岁。”
“自然记得!姑母还提过,三姐姐唤作习真, 四姐姐唤作习茜,我记性不错罢?”
这么一说, 清殊便想起来, 前头老太太寿宴时,遥遥见过这两个姑娘, 彼时她们斯文有理,不肯多说话,倒也没甚么交集。却不曾想, 此番接触下来, 她二人身上到底是养出几分大家气度的,待人接物极有分寸,热情周到不失礼数。
想来, 姑母倒不曾苛待过家中庶女,都一视同仁教养着。
“你今儿是第一回来女学,不如我做个东道, 带你四处逛逛, 熟悉熟悉园子里的景儿。”程习真在前头领路, 一面为清殊介绍,“咱们女学分为兰心、蕙质、淑德、贤雅四院。刚入学的都在兰心院,以两年为期,期满升去蕙质院。以此类推,读完贤雅一级,方可结业。以你现下的年纪,正是要在兰心院就读。”
这不就是类似于现代的教育体系吗?七八岁入学,十五六岁毕业,期间还有各项考试。
清殊不由得好奇道:“倘或有年纪大的横插进来读书,莫不是也从兰心院始读?”
一旁的程习茜笑道:“自然不是,若是真这么读下去,等升至贤雅院,可不成老姑娘了?她家人哪里肯依。因此,这也是有章程的。”
“倘有十岁以上的姑娘来上学,便由教引娘子出一套考题,倘或姑娘有些底子,便酌情升至其他院里,免了虚度光阴。”
清殊听得那句“老姑娘”,脸上有些讪讪。
好家伙,读个八年书,再如何也不到二十岁,哪里就老了哟。
不过,古人的年龄体系到底与现代人不同,也是情有可原。
清殊正暗暗消化着,程习真又添补道:“正是这个理儿呢,姑娘光阴可贵。原先素有家里大人嫌女儿家读书久的,怕回去不好婚配,不乏有好些被家里人强领了回去。”
清殊眉头一皱,语气一不留神便冲了些,“这怎么行?读书读一半,便要回去嫁人不成?”
“小丫头不害臊,快休提那两个字。”程习真“噗嗤”一笑,轻嗔她一眼,复又收敛起笑意,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道,“父母之言,哪里有违抗的余地,还不是说要回去便回去了。女学刚兴起那会儿,甚至一个院的人都凑不齐呢。后来有几个贵女做表率,人多了起来,可中途辍学的仍不在少数。”
清殊抿唇不语,片刻后才问道:“就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吗?”
“现下已经是极好的情形了,至少不曾有父母强压着回去的。原先,那才叫没法子呢。”
程习真眸光黯淡,与程习茜对视一眼,俱都想起几年前的那桩公案。
前些年的淑德院里,出了个极有才名的姑娘。不仅通晓琴棋书画、甚至连隔壁学塾的四书五经都装入腹内。有次,教引娘子命众女作命题诗文,旁的贵女堆了满纸锦绣,只有她,托物言志,竟生生写出一篇经世之道来。
原来,姑娘时时偷听隔壁先生讲学,知道这世上不仅有弹琴刺绣的风雅学问,更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鸿鹄之志。
人一旦开了窍,眼前的迷雾就会消散。
姑娘不懂何为女子“该”或“不该”的学问,她只知道,胸中仿佛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极欲破土而出。
看到这篇文章,娘子先是大喜,后又大惊。
最终,它被呈在了教引大娘子、赵女官的案头。
熹微烛光下,她反复诵读了数遍纸上的文字,直把每一句都烙印在了心口。
良久,室内唯余她无力的一声叹息,与近乎呢喃的话语。
“为何是女子,又为何不能是女子?”
最后,那张蕴玉藏珠的宣纸,却在火苗上,燃尽成灰。
赵女官命众娘子不许再提此事,又命当时的学生三缄其口,只当从未有过这篇文章。
可是,倘或一个人的思想有了转变,灵气到底隐藏不住。
她开始明辨是非,知晓对错,勇于反抗,不再唯命是从。
数月后,一封退学书递到了学里,来者是姑娘的父亲──朝中重臣,户部尚书卢方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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