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眼前的情景,将她的记忆带回了久远以前,她做赈灾志愿者的时候。
地震后的满目疮痍,废墟底下埋藏的生命,流离失所的人群,那哀恸而沉重的气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穿来武朝后,在姐姐的庇护下,她在富贵乡里生活了太久太久,久到忘记睁眼看看这真实的世道。
她幸运地成为了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部分人,而不是眼前苦难的大多数。
前儿个她提出以工代赈的法子时,只是单纯地想帮一帮姐姐。
而此时此刻,当她目睹了真切发生在眼前的灾祸,这近处的哭声,好像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另一种情绪。
清殊想,她好像不该做个旁观者。
好像感知了她的情绪,彩袖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拉她进里间低声道:“你自个儿也晓得,几口吃的哪里就能拉他们出苦海,反倒是你的提议才有效。大姑娘说了,咱们这几日先随大流设粥棚,之后她自会想法子施行。”
“你瞧。”她伸手指向延绵一长串的棚子,“咱们只是排在尾端的小角色,断不能做那个出头的椽子。”
“嗯,我省得。”清殊点点头,转瞬便明白了意思。
天色灰蒙蒙,泛着雨后青色,因着没再下雨,来各处排队的流民更多了。
分粥皆有章程,一日两次,一次最多半个时辰,分完即止。各家几乎都在同一时段开饭,绝了滑头们四处蹭吃的心思,也有利于脚程慢的老弱妇孺有口吃的。
这由头是好的,却有手底下的人办事不仔细,教那起子贪食的坏胚子一连排数次队讨吃的。他们倒好,直撑得走不动道,却可怜那些老弱们饿着肚子,望着见底的粥桶一脸绝望。
这厢里,清殊正瞧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做这勾当,他吃完了一碗,嘴一抹又往长队里一站,只见他凶神恶煞往周围扫视一圈,被看到的人纷纷低头,敢怒不敢言。看这架势,是个熟练的老贼。
负责盛粥的是一个胖厨子,原先是给府中掌勺大厨打下手的,因性子备懒,一向不得重用。李贵当管事后,胖厨子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得罪,即便被打发来干这捞不到油水的苦差,他也只能认了。只是,那满腹怨言到底无法消解。
先头有李贵在侧,又有个小主子守着,他倒装出几分尽心的模样。可等人一走,他再不愿多管半分事的。
现下正是如此。
他虽瞧着那老贼面孔熟悉,却懒得开口,只佯作不知,照例盛了满满一碗与他。
有纯善些的提点道:“那人好像来过,怕是个赖子。”
胖大厨却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管他何人,饿得又不是你,早分完早点回去赌钱才是正经。”
那老贼闻得一星半点儿,更是暗自窃喜,心里已将此处当作个冤大头的棚子,预备狠狠吃上几天。
“多谢胖爷爷!”
老贼识相地抬举了一句,直将那胖厨子捧得身心舒畅。
他傲慢一抬眼道:“算你懂事。”
在众人各色目光里,老贼喜滋滋捧着堆成小山似的粥碗,连连道谢,正欲掉头走人,却听一道清脆的嗓音。
“慢着。”
老贼纳罕回头,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帐子里出来,她穿着普通丫鬟的衣裳,通身的气度与面貌却非凡,好像一颗明珠掉在了泥沼堆里,教人挪不开眼。
他眼神有些发直,乖乖,人牙子在他手里买货,出手价最高的那个丫头都比不上这小孩儿十分之一。
他心里的邪念尚未冒芽,却被那小姑娘的清凌凌的冷喝镇住。
“李贵,带人把他打出去,认准这张脸,再不许他到咱家讨一分吃的。”旋即她目光一转,停留在胖厨子身上,“还有他,只管立时赶出府,为他作保进府的人也一并不留。”
李贵也不啰嗦,听得前头的召唤,立时便领了一帮家丁围了上来。
胖厨子脸色一白,他没想到小主子这早晚了还没回去,连忙磕头:“小的知错了,求姑娘开恩,饶我这回罢!我也是一时心软,怜他这苦命人一回。”
“苦命人?”清殊冷笑一声,不客气道,“你以为我是第一回见你糊弄行事?敲打你多回,你只当我年纪小没脾气,也别怪我今个儿发作你!你给这泼皮一人的吃食,足以填饱后头一串老弱妇孺了。他是哪门子苦命人?你看看那些忍饥挨饿的,哪个不比他苦命?”
胖厨子哪里知道这小人家竟有那般的心眼子,一时哑口无言。
听了这话,老贼也自知骗不过去,兀自挣扎,横了一条心泼脏水,“贵人饶命!小的冤枉啊!贵人家既不肯施饭,又何苦装摆花架子设粥棚,假仁假义岂不招人笑话!”
他故意高声叫嚷,果然吸引了一众目光。
清殊却不管旁人的指指点点,仍喝道:“堵了他的嘴,再不老实,就报到护城司去!”
一听得“护城司”,老贼脖子一缩,憋红了脸不敢说话。
那护城司是临时设立的一处衙门,寻常突发疫病水灾等急难,上头便会从各处抽调精英组成护城卫队协防统管,一应奏报,直接上达天听。
流民们本就占着贫弱的理儿,富贵人家也不好与某些泼皮计较,免得落了声名。有现下这般胡闹的,大多丢出去打发了。故而,这些滑头们尝到甜头,自然油皮。
可他们却不敢惹着护城司,那群铁面无私的军士们才不稀罕仁善的声名,有敢闹事的,先来一通乱棍,再饿上几顿往牢里一扔,不死也去半条命。
老贼心里惧怕,却又憋着一股子窝囊气。
这老贼姓田,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无赖,良家百姓没有一个不怕他的,此番若是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堕了威名,岂不是让他田老五再抬不起头做人?
这般想着,语气也就横了起来。
“护城队来了又如何?贵人无礼欺我在先,便是说到金銮殿上去,我田老五也没个怕字!”
团团围上去的小厮们到底不是练家子,在田老五狠命挣扎下,竟教他脱了身!
李贵喝道:“还不拿住他!莫教他近身来,没得冲撞了姑娘!”
那田老五灵活地往人群里一钻,顿时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
只听他小人得志的笑骂,“下辈子拍马追你田爷爷!”
这田老五左冲右突,无人敢挡,正得意着呢,却有一道鞭影直劈面门而来,带着狠辣无匹的力道!
电光火石间,田老五哀嚎一声,痛叫着倒地,他紧捂着脸,有殷红的血小溪似的蜿蜒而下。
众人惊讶地望去,只见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横垮他的整张脸,连带着肩颈腹部都有鲜血喷涌而出,可想而知出手之人那不留情的力道!
“老匹夫。”
一道戾气十足的冷峻嗓音传来。
“你要是活腻了,我就帮你取了这条狗命。”
俊美少年单手拉着缰绳,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马鞭,有鲜血自尾端滴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众人俱都没回神,一时敛声屏气,连灰尘都静止。
有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数十名骑士紧随着飞奔而来。
“吁——”
不约而同的一个急刹,马匹两蹄朝天,嘶鸣不止,好歹是停在了原地。
打头的气都没喘匀,“殿……殿下,您……看到甚么了?就……这么急?我命……都快跑没了!”
晏徽云冷冷扫他一眼:“废物。”
众骑士:“???”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宝贝们!
每天都在挤时间写,宝们可以养肥滴~
第57章 逐风
◎妹妹和妹夫的对手戏◎
知道这位世子不好得罪, 一贯跋扈的护卫队小头领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殿下方才快马急奔,您座下又是当世名驹, 我插了翅膀也追不上您啊。”
晏徽云懒得废话,睨了还躺在地上唉唉嚎叫的田老五, 不耐烦道:“拖下去。”
护卫队头领赶紧道:“殿下, 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这老贼虽可恶, 却也不能就地打杀了,还是让我带下去好生审问, 再依例发落罢!”
生怕晏徽云要亲自动手,小队长连忙使眼色, 打发了几个手下将田老五押走。
他倒不是特意要留这老贼的性命, 只是凡事需有章法,即便护城司属于临时设立的机构, 有先斩后奏之权,也要按例行事才好。否则,发号施令的小爷倒不怕, 没得苦了他们这些小人物, 为个泼皮落人话柄。
好在晏徽云并不计较那老贼的死活,只见他翻身下马,一径往那小粥棚走去。
众人自觉让开一条路容他经过, 诸多目光追随他而去,一并停留在他视线所及处──桌案后头那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你家是没人了?要你一个小丫头来监工?”
俊美少年一开口就十分破坏气氛,他也不等人回话, 随意将那沾血的鞭子往桌案上一扔, 用冷漠且凶的眼神往周边一扫, 只将李贵等人吓得一哆嗦。
彩袖虽听姐儿们提过这位凶名在外的爷,却也是第一回见。她一贯刚强,这会子也被他那气势震住了。
“回贵人,我们府上派了人护送姑娘,一应事务都仔细着呢。”彩袖虽怕,却仍将清殊往身后推了推,自个儿硬着头皮回话,“我们家姑娘心善,体恤苦命人,这才亲自前来施粥。况且,她换了丫鬟的衣裳,倒也不起眼,劳贵人费心了。”
晏徽云恍若未闻,只似笑非笑地瞥了只露出半个头的清殊,“换衣服便能蒙骗人不成?这馊主意怕是你自个儿想的罢。”
好半晌,清殊挣扎地从彩袖身后探出头,睁大眼睛,笑呵呵道:“正是正是,要不是我来,哪里能抓到那个老贼。当然,也要感谢殿下您及时出手,逮住那厮,否则他又要流窜去别处了。”
见她得意洋洋,晏徽云面色却一黑,冷声道:“几碗粥值几个钱,我看你真是不知轻重。你换件衣裳带几个废物点心就以为妥当了?拐子可不管你是小姐还是丫鬟,一晃眼给你套个麻袋,往马车上一扔带出城去,天涯海角也找不回你。”
这话说得很是严重,往深里想也有几分道理,可究竟并未亲眼瞧见,清殊反驳道:“他们不都是遭了难才成流民的吗?”
晏徽云嘲道:“你瞧他们可怜,哪里知道里头的芯子是黑是白?前些时候,景州城就有好几户富人家的姑娘被流窜的匪寇掳了去,至今未寻到踪迹。一路追查下来,还有余党跟着流民来了京城,焉知领了你家粥的那些人里有没有匪寇?”
清殊略想了想,皱眉道:“那姓田的老头就是拐子吗?”
“嗯,景州城报信来京里时,护城司就盯上了田老五,只是这老贼滑不溜手,专往不起眼的地方钻,一直没能抓到。”晏徽云又瞥了清殊一眼,慢悠悠道,“你当他只贪你家粥喝?实则早就盯上你了,只等你身边没人,便吆喝同伙来套你麻袋。”
清殊张口想说话,彩袖脸色却变了,急声道:“再不能待了,今儿就家去。你要是被拐了,我拿甚么脸回家见大姑娘?赔了我的命也不够悔的!我叫李贵送你回去。”
“彩袖姐姐,你别真就吓到了,哪里这样严重,你不是寸步不离跟着我嘛!”清殊小声嘟囔,她的手被彩袖扣着,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粥棚外的马车走去。
李贵犹犹豫豫,也不知听谁的指令,领着众小厮在原地左右摇摆。
晏徽云瞥了他一眼,见他们那副弱鸡模样,连废物两个字都懒得骂了。
“凭他们几个蠢材护送这么些天,你能安安稳稳也是命大。”晏徽云语气里的嘲弄十分明显,他想了想,才不大自然道,“我正好也要回城里,捎带你一程也不是难事。”
彩袖暗暗瞧了眼晏徽云身后高大威武的兵士,又对比自家小厮们豆芽菜似的身板,心里有了主意,语气也不由得松动了,“倘或贵人顺路那再好不过。”
晏徽云没再废话,拎起鞭子翻身上马,只拿眼看着清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发。
清殊在三言两语间就被安排着遣送回家,心里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在她看来,有拐子是真,但却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凶险。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城外这么多达官贵族开设粥棚,哪家没有三五个护卫?拐子偷寻常人家的孩子还好,要是偷高门府邸的,怕是活腻了。
可彩袖是关心则乱,还真全信了晏徽云的危言耸听。
这么一想,再瞧着那个煽风点火的罪魁祸首,清殊也生了捉弄的心思。
她往晏徽云的马下一站,小手一伸,仰着头道:“殿下是让我上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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