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冯卓好容易等到柳洪,这会儿也是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皇上没想起这事儿的时候,心里不惦记倒也不觉什么。
可是这一个晌午,冯卓都觉得皇上情绪添了几分燥意,要是再拖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柳大人您可算来了!”
冯卓笑容满面,看着柳洪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在柳洪还有些发懵的时候,就被引了进去。
柳洪有些拘束的跟上了冯卓的脚步,他虽有侯府的血脉,可是嫡母严苛,除了俸禄他并未有什么别的进项,还要时时贴补姨娘,是以身上这件官袍已经足足穿了三年有余。
这会儿,柳洪看着自己衣角那发白起毛的地方,忙不动声色的藏起来,随后一拜:
“臣,清丘县令柳洪,叩见圣上。”
成帝早在外头有动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柳洪来了,这会儿人既然已经到了眼前,成帝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急切了。
柳洪这一拜,便是一刻钟。
勤政殿的地龙烧的很暖,可是柳洪却觉得背脊之上,一缕寒意缓缓爬了上来,很快,他的额角就冒起了几滴汗珠。
“柳洪,你可知罪?”
成帝终于看完了一本折子,落下几句批语后,他方抬起头,声音不怒而威,却让柳洪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
“圣上,臣,臣愚钝,恳请圣上明示。”
柳洪呐呐的说着,成帝冷哼一声:
“区区一桩截杀案,由朕钦点的第一秀才协理,过了两个月却还未见分晓。
而你身为主理官员,亦不行禀报之举,难道不是为官无能,为臣不敬?这罪,你可认?!”
成帝一番斥责让柳洪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开了一样,几乎不能思考。
但很快,柳洪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后,这才缓缓道:
“圣上亲口治臣之罪,乃是臣得福分,可不知圣上可否容臣多言几句?”
成帝让人将柳洪大老远叫来自然不是想要把他从头撸到底的,这会儿听了柳洪的话,点了点头:
“说吧。”
柳洪在脑子里飞快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很快就将徐瑾瑜运用引蛇出洞之计,最终成功抓住贼人之事说了出来,成帝听完后面上立刻闪过了一丝欣慰,但很快他又沉着脸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早日禀报?”
柳洪并未在成帝面前第一时间道出杜江的身份,是以成帝这话一出,柳洪也只是苦笑一下,随后又继续道:
“回圣上的话,臣之所以未能及时禀报,是因为……莹莹已经不在人世了。”
截杀案尚未完全结案,可苦主却已经命陨,他如何有脸奏秉圣上?
成帝听到这里,心头不由起了一丝火气:
“你前面说已经抓住贼人,后面又说那莹莹命陨,岂非自相矛盾?
如此看来,你前面所说种种,都是在欺骗与朕,这可是欺君之罪!”
君王一怒,连往日最得宠信的冯卓都在这一刻忙跪伏在地:
“皇上息怒!”
“圣上息怒啊,还请您听臣把话说完吧。”
柳洪虽然也是两股战战,可是此刻外头的风雪撞在门上,发出的闷声,都似乎是在催他不要隐瞒。
而柳洪,也无意隐瞒。
成帝听了柳洪的话后,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了两下,冷冷道:
“柳洪,今日之事你若是不给朕一个合适的说法,这清丘县令,朕看不必等年末考核,就可以换一个人了。”
“是。”
柳洪将头顶的乌纱帽摘了下来,放在一旁,沉声道:
“此事,若是臣讲不好,只怕也无颜做这一县父母官了。”
柳洪这话一出,成帝眼中诧异万分,冯卓更是急急道:
“柳大人,您莫做傻事啊!”
柳洪却是一笑,这笑容所蕴含的感情太过复杂,莫说冯卓,连成帝一时也无法看穿。
随后,柳洪为成帝缓缓讲述了花月楼三十六,不,三十七条性命被人以意外手段残忍杀害之事。
这件事他曾经和徐瑾瑜交流过,之后也自己暗地寻找消息,文书查看过,他将自己从蛛丝马迹发现的疑点一一道明。
他的用词平静却饱含感情,仿佛不是一个叙述者,而是记录者。
成帝听着听着,不由坐直了身子,攥紧了椅臂上的龙首,等听到柳洪分析过那些“意外死亡”的漏洞后,成帝都忍不住怒声道:
“荒唐!京兆尹莫不是吃闲饭的?连一个小小县令都看出来问题的文书,他却视而不见,罔顾三十七条性命的冤情!”
外头的风雪越大大了,打着胡哨一般,可是柳洪的心却陡然宁静下来。
这是莹莹当日悲怆的情绪啊。
时至今日,连帝王都再为此事而怒!
冯卓忙给成帝端了一杯茶水,让成帝消消气,而这时柳洪才继续道: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意外”的发生,莹莹其实一直不信任官府。即使莹莹一直多次报案,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还活着的友人,升起警惕之心……”
柳洪确实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倒叙、插叙,种种手法让成帝的情绪也一时都沉湎了进去。
“这样聪慧敏锐,重情重义的女娘,是该厚葬!”
成帝忍不住如此说着,可随后,柳洪脸上就浮起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
“连圣上都如此觉得,可是莹莹所有的家人,不拘是夫君还是爹娘,都以莹莹为耻,故而……臣与莹莹生前友人,不得不寻得一出风景将莹莹安葬。”
“何至于此?!”
成帝亦皱眉道:
“可若不是莹莹聪慧,引来贼人,只怕其夫也早就遭了毒手!”
“因为莹莹乃是在离开驿站前往水真县的次日,便不幸被人奸污,被逼自尽。
她去时,咬掉了舌头,自坠茫茫大河,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不贞的骂名加注在她的身上,她的家人都在以她为耻,可臣……今日想求圣上给莹莹一个公道——”
柳洪将头重重的触在地上,水真县,是他这段时日废了不知多少精力才查到的莹莹最后去往的地方。
他不知莹莹为何去那里,可是那里却是莹莹的丧命之地。
柳洪的言辞并不激烈,可是却让成帝不由得捏紧了手指,咬掉了舌头,而后坠河,这样的痛苦随便取一样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她都无法承受,可是一个羸弱的女娘却心甘情愿的承受这样的苦楚。
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冤情?
成帝的心也在这一刻沉了沉,随后他缓缓开口:
“若朕如你所说,此事朕必严查!朕也希望给莹莹这样坚韧不屈的女娘,一个公道!”
而随着成帝话音落下,外头原本呼啸的风声突然停了下来,柳洪都不由得回身看去。
风停了,雪住了。
是莹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吗?
无人知道,而这时,成帝却是冷笑一声:
“不过,柳洪柳县令,在你给朕讲了这么多故事的前提下,你是否也该吐口那贼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究竟是何身份,才能让你不敢言?才能让京兆尹都为其遮掩?这些你是一个字都不说,莫不是把朕当几岁的娃娃在哄?”
成帝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可是故事已经到了尾声,那诉说者却不愿意揭晓谜底,实在是让人恨极。
柳洪听了这话,也是身体一僵,随后道:
“臣自然对圣上不敢有所欺瞒,但臣恳请圣上,莹莹之事能依旧让徐秀才去查。
这天底下,臣自知不如徐秀才聪颖过人,而若是唯一一个能给莹莹公道之人,也就只有徐秀才了。”
“你这是……在跟朕讨价还价?”
成帝似笑非笑的看了柳洪一眼,柳洪忙低头拱手:
“臣不敢,只是臣……”
“朕应了,你且说吧。此事,本就是他徐瑾瑜的差事,自然得要他有始有终!”
柳洪听了这话,行了一个大礼,这才缓缓道来:
“当日被抓获的贼子,乃是平阴侯府已逝庶孙,杜江。”
成帝听后,眉尾一扬。
难怪柳洪说这事儿只有徐瑾瑜能办,可不是只有他?
一介白身都敢掺合皇家阴私,这事儿确实得要徐瑾瑜来做。
第90章
但与此同时, 成帝想起平阴侯府那种种盘根错节的姻亲势力,倘若此事真的查实,就算要处置他们, 只怕也要引的朝上动荡。
柳洪这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也难怪他一直遮遮掩掩!
而这时,柳洪心里已经紧张的几乎都无法呼吸,这会儿他悄悄抬起头,就对上了成帝微凉的眸子,吓得柳洪立刻就低下头。
成帝见状,没好气道:
“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柳洪身体一个哆嗦, 但很快便小声道:
“回, 回圣上的话, 平阴侯府势大, 臣,臣害怕, 不丢人的。”
“哦?”
成帝只是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疑问语气的单字, 而柳洪舔了舔自己因为紧张而也一同紧绷的唇,几乎用气声道:
“臣, 臣不过一小小七品县令, 在臣之上, 连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大人都,都畏平阴侯府,是以, 臣并, 并不丢人。”
上一篇:古代流放日常
下一篇:豪门弃妇泄露心声后成团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