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不得不说,这一批的贡士不管是年龄还是容貌,都可以称得上是历届最好的。
“学生等见过侯爷,侯爷万安——”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永新侯抚须一笑:
“免礼免礼,都坐,都坐。”
众人纷纷落座,永新侯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徐瑾瑜的身上:
“这位便是今科会元,徐郎君吧?果然是少年英才,不同凡响啊!”
“侯爷谬赞了。”
徐瑾瑜对上永新侯那过分亲热的目光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也冷静应对,却是让永新侯又高看了他一眼。
永新侯随后笑眯眯道:
“方才诸位郎君争辩之说,本侯也略有耳闻,倒是不知徐郎君的答案……仅以前篇应答即可。”
徐瑾瑜在藏拙与直言中,还是选了直言,就像思武兄所言,永新侯也不能强绑了他入洞房,他没有必要因为一时藏拙,却让自己失了风评。
“方才学生已经言过,如若那老妇人的子女已经壮年,老妇人却还如此,这便不是大爱大义,而是害。”
“哦?这话怎么说?”
永新侯似乎很感兴趣,徐瑾瑜随后直接道:
“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可老妇人之爱,乃是溺爱。溺爱之下,便会造成那后文的人吃人的乱象。”
“那若是子女不知呢?又或是那老妇人只与其夫相依为命呢?”
徐瑾瑜看了一眼永新侯,声音带着几分淡然:
“灾年之下,子女若不知,那莫不是耳聋目盲?若是其夫……男儿若不能敬重、爱重自己的妻子,能吃下其肉不闻不问,他如何配的上老妇人的割肉之苦?”
“好!”
永新侯忍不住击掌,看的下方诸人眼红不已,徐瑾瑜却随后道:
“但,此乃学生一家之言,侯爷若是有意,想必诸位同窗还会有其他让侯爷满意的想法。”
永新侯笑容微微一顿,但随后果然如徐瑾瑜所言,挨个请学子们重新讲评。
只不过,大部分学子的前半生只在四书五经中度过,换个角度去看问题,已经有徐瑾瑜珠玉在前,他们再如何绞尽脑汁,可也无法让永新侯击掌为赞,一时急的鼻尖直冒汗。
反倒是一旁的陈为民很是淡定,虽然说的也是中规中矩的答案,但也没有心急反而让人觉得莽撞。
永新侯的眼神在身旁二人身上游移了一下,随后这才客气的介绍道:
“今日的杏花宴,内人身子有恙,乃是吾家六娘一手操办,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徐瑾瑜准备摸豌豆的手不由一顿,唯有一旁的陈为民还在喝着茶水。
永新侯遂笑吟吟道:
“今日的茶,也是六娘以初春的杏花露所烹,看起来陈郎君颇为喜欢。”
陈为民闻言动作直接顿住,上首的二重奏终于彻底消失。
永新侯:“……”
这两个小子今日到底来干嘛的?!
徐瑾瑜见陈为民如此,心里也觉得很是奇怪,永新侯府设宴的目的并不掩饰,若是他不愿意前来侯府,何必要应下帖子?
但除了二人之外,其余诸人倒是分外捧场,这个说李娘子遣人做的杏花圆子汤花香扑鼻,那个说李娘子烹的茶香而回甘,世间难求。
在此之前,徐瑾瑜还不知道自己这批同年们一个个花活这么多。
嗯,大开眼界。
只不过,永新侯虽然应着,可却都面上淡淡。
等到宴会过半,永新侯这才笑着开口:
“今日乃是杏花宴,诸位且自行前去赏花,若有心仪的花枝,可带回来,若是选出最好的一支,本侯便以此物相赠。”
永新侯说完,拍了拍手,便有侍女端着一托盘上前,里面赫然是一枚流光溢彩的夜明珠!
哪怕是白日,也能让人感受到这颗珠子的不同凡响!
“若有胜者,本侯便以明珠相赠。”
随着永新侯这话一出,众人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赠的哪是夜明珠,那是掌上明珠!
永新侯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随后他们的身影没入杏花林中。
而徐瑾瑜和陈为民,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后,这才在永新侯那都快要挂不住的笑脸下,起身告辞。
“好好挑一挑。”
永新侯殷殷叮嘱,仿佛无意。
而等徐瑾瑜和陈为民离开宴会后,二人在一条分岔路处停留,陈为民看了徐瑾瑜一眼,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既然不愿,为何来此?”
“陈同窗不也是吗?”
“九人同来,吾所不来,不妥。”
徐瑾瑜都懵了:
“难道不是陈同窗先应下的吗?”
陈为民看了一眼徐瑾瑜:
“我听闻,其余九人都已应下。”
二人随后,不由相视沉默。
这永新侯府不会为了让所有人来,每个人都这么说吧?
“堂堂侯府……”
“这……”
二人都有些一言难尽,随后徐瑾瑜拱了拱手:
“那,陈同窗,我们便就此分别吧。”
徐瑾瑜可没有和一个大男人赏花谈月的心思,陈为民也点头同意,随后二人各自分开。
不得不说,永新侯府这片杏花林打理的确实不错。
昨夜里许是吹了一阵风,这会儿地上铺了一层粉白的花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旁,翠绿的兰草间也被露水黏着两片杏花瓣,旁边便是两排投下枝桠,千姿百态的杏花树。
如此意境,实在动人。
徐瑾瑜本来只准备随意折一枝花交差,可却也一时贪看美景,没入杏花深处。
“好俊俏的郎君!你便是今科贡士?”
一旁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徐瑾瑜偏头看去,是一个相貌甜美可人的女娘,她笑盈盈的看过来时,眼睛便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不错,姑娘便是……李娘子吧。”
徐瑾瑜拱了拱手,后退一步,却不想那女娘却上前一步,好奇的看着徐瑾瑜:
“我算是知道那话本子里的才子,得是什么样子,才能将那些高门小姐迷的神魂颠倒,若是郎君你……咯咯,那也是正常啦!”
李六娘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静等着少年面红耳赤,一旁的侍女连忙拉了拉自家娘子的袖子。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位可是今科会元,要是被娘子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徐瑾瑜闻言只是微微皱眉,他抬眸看向李六娘:
“姑娘此言不妥,既是才子,若是用一些不当手段,与高门女娘私结姻缘,那可不是什么才子佳人,而是才子误佳人。”
李六娘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为何这么说,才子佳人,终成一对,神仙眷侣,世人艳羡。”
徐瑾瑜听了这话,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所以,这些话本子就是这么误人的吗?”
“姑娘出身显赫,不理俗事,我若多说,姑娘只怕也不愿意听,我只问姑娘所用一盒胭脂价值几何?”
李六娘愣了一下,随后看向自己的侍女,侍女立刻道:
“我家娘子的胭脂乃是刘记胭脂铺的特供胭脂,玉芙蓉,一盒便需纹银十两。”
“是啊,姑娘一盒胭脂都要纹银十两,可是寻常书生抄书一本,也不过十几文钱。
如若,那话本子成了真,那姑娘日后只怕用不得胭脂水粉,还要日日围着灶台、丈夫、孩子乃至丈夫的父母长辈转圈了。”
徐瑾瑜意味深长的说着,李六娘说着,忍不住捏紧了帕子,而那捏着另一只手上的花枝确实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
不过,徐瑾瑜这话确实有些吓唬小姑娘的意思了,能考到会试这一步,其实已经是国家筛下了大部分出身寒微之人。
毕竟,穷家富路,这一路而来所需要的资费已是不菲,除非是有贫寒学子孤注一掷,这才能咬着牙上来考一次。
而且,等到会试之时,所需要的书籍、阅读量等都大大提高,可以说,这批贡士都是那些话本子里镀了金的才子。
“姑娘若无事,那在下便告退了。”
“等等,若是郎君,可会让自己的妻子连盒胭脂都买不起?”
徐瑾瑜脚步一顿,沉默片刻,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李六娘遂娇笑着道:
“那不就成了!方才你说的那都是与人私逃的女娘,可若是我出嫁,爹爹给的嫁妆足够我用一辈子胭脂了!”
李六娘的话语间,还带着些女儿家特有的天真烂漫,一看就是确确实实被娇养长大的。
也难为永新侯要在贡士之中为她寻觅夫婿了。
只差一步,便可成为天子门生,如无意外,此生一辈子都要仰仗侯府过活。
李六娘离了侯府,一样可以过的快活。
只不过,这样的女娘,非他所愿。
“话虽如此,可在下却不喜欢才子佳人。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姑娘有可知,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大多都是些生活不如意的书生意淫之作。
如若姑娘真心喜欢看话本子,那便请姑娘多多看看游记民俗,也好过这等……”
能让一个女娘说出用嫁妆养家的话,只怕也是受话本子荼毒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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