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今天可是那姑娘大婚啊。
冯氏声音哽咽:“若非你一意孤行,事情怎会到今日不可挽回的地步?”
顾修远道:“怎么?你还指望我体谅他、怜惜他吗?”
“他是你的儿?子!你不该体谅他?不该怜惜他吗?”
“不错,他是我顾修远的嫡长子,一个?女人罢了,值得他这般念念不忘?他将翠珏玉蟾送给?姜眠,等同将他全部?身家和京外?所?有置产通通送了姜眠——这跟下聘礼有什么区别?还是倾囊相?送?真不愧是我顾修远教出的好儿?子,将自己的底掏了干净,却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拿不回来。”
他说这话,冯氏却愣愣望着远方?顾越。他衣角随风飘荡,单薄孤寂。
顾修远又道:“你该在佛堂静心,无事不得外?出。莫叫人看见,落下话柄。”
许是这些年一心礼佛的缘故,冯氏没有早年间?那嚣张跋扈的尖刻模样,只有在谈及儿?子时,因着心疼,才显出怨怼:“我当?然会回去,你以为我愿意到这外?间?来,愿意看见我的孩子因为求而不得被?折磨成如此样子?是啊,你现在是做不了什么了,可是这些年来,有多少次机会能做些什么?你可有真的关心过阿越一丝感受?”
“你说阿越相?当?于给?了姜眠聘礼,那又能如何?我今日才得知,他曾经向你求过!他那样的性子,能把话说出口,是用了多大的决心?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想要什么,能对你表露,当?是已经被?逼到了何等境地?”
顾修远也有了些怒意:“他心意怎样,感受又如何?你既听说,那应该听个?完整,难道不知他是因为什么才疯魔了一样向我提出要求求娶姜眠?我是一家之主,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做——纵容了自己儿?子任性,就只为顺他心意,便不顾顾氏门?楣吗?”
冯氏道:“顾氏门?楣如何能比我的孩子真心欢喜重?要。”
顾修远不愿再瞧她:“是啊,拆散了顾姜两?家的婚姻,你也出了很大的力。如今,也不必在此指责我一人的不是。”
冯氏没有回答,渐渐低头。
眼圈慢慢泛红,她是女子,又当?了娘,在她心中,自当?以夫为天,以子为仗。
可惜到如今才清醒,荣华烟云,竟比不得儿?子提起?姜眠时,那骄傲着压抑,却仍让她看出端倪的上扬唇角。
“若早知他这样喜欢……若早知他竟是这样喜欢……”
冯氏喃喃,声音低不可闻。随着四月微风,消散在天边无尽的春色里。
*
顾越不知自己究竟在门?口站了多久,等到回神,四周一片静悄悄,已经听不到喜乐声音了。
太安静了,他无措地向外?走两?步。
下一刻,他竟做出一个?颇为失礼的举动,慢慢在自家门?前台阶上坐了下来。
探手入怀,除了拿出一根镶好的玉簪,外?还有一份故旧的订婚书。
翻开来看,描金簪花的小楷,姜眠与顾越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看了一会儿?,顾越仍是面无表情,安静将它们妥帖收回原处,按着胸口,发呆许久。
“大人……大人!”
顾越正愣着,忽听远处有人叫他。定睛看去,竟是李青霜边跑边向他招手。
顾越重?又变得矜贵自持,从台阶上站起?,拂了拂灰尘,一派从容。
李青霜近前,喘着粗气脸上茫然与惊惧交加:“大人,卑职从辛狱司来,有一道皇上的手谕。”
顾越正色,轻撩衣袍下跪接旨。
李青霜缓慢打开手中御旨,稳住声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重?山通敌卖国,藐视君上,身怀异心,拥兵自重?,好大喜功。数桩大罪证据确凿,皆由其义子宴云笺亲笔手书供上,敕令镇远将军宴云笺与内阁首府公孙忠肃携查此事,辛狱司即刻缉拿要犯,押入死牢,钦此。”
一股寒气从地面蹿上膝盖,就像来自深渊地狱,瞬间?僵住浑身血液。
顾越撑在地上的骨节都泛了白,倏地抬头,目光锐利,直直刺向李青霜。
李青霜脸色亦是惨白。
“宴云笺?”
“是……”
宴云笺,这一瞬间?,这个?名字都显得陌生,顾越甚至有些记不起?:今天难道不是阿眠的大婚之日吗?她的夫君,难道不是宴云笺?
“大人,你还没接旨。”作为陪伴顾越最久的人,此刻他的心思李青霜能够明白。但?明白归明白,清醒该清醒。
他颓然垂下双手:“大人,请您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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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的手死死攥成拳。
一把看不见的刀捅在他心脏上,来回翻搅,似乎活到此刻都没有那么痛过。
“微臣……领旨。”许久他沉声。
顾越起?身,李青霜去扶了一把:“大人……”
他看着自己,连目光都是见血的。
事已至此,皇帝亲笔诏命,如何能耽误片刻?李青霜嘴中一阵阵发苦,低声说:“大人,圣旨已下,这事儿?已成定局,在无转圜的余地。皇上这般是下了雷霆手段,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了今日——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也不给?人反抗的时间?。”
“这种时候,谁敢违逆必定同罪论处,大人别再耽搁了,我从辛狱司出来的时候,公孙大人已带着禁军前去围堵姜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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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宴云笺和姜眠各自抓住红绸一端,缓缓叩首。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风擦过衣角,轻轻吹拂姜眠眼前的珠帘,净白珍珠摇晃,她看见宴云笺沉静端稳的神色。
有些奇怪。
说不上的感觉,若说他不欢喜,那倒也没有,他唇边含笑,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若说他多喜悦,又好像不是,他还是沉稳自持,如同平常。
姜眠迷迷糊糊分神想着,又一次和宴云笺齐齐拜首。
宴云笺举止优雅得体,唇边平和微笑。行礼过后,目视前方?瞳仁微顿。
主位上端坐着姜重?山和萧玉漓,他们二人侧面,还空着两?个?位置。
人家自有人家的规矩,往来宾客谁都不曾异议什么。
宴云笺站直身体,这一次缓缓转身,安宁的目光落在姜眠身上。
姜眠隐约看见,便也对他笑,带着欢喜与怜。
“夫妻对拜!”
要夫妻对拜了啊。
姜眠不由目光微垂,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和她一起?牵红绸那苍劲有力的大手。
手背以及露出袖口的一小节腕骨上都浮着微鼔的青筋,那般有侵略的力量感。
那是保护她的手。
洞房花烛后,她便会与他暂别。
未来会有许多坎坷,对抗历史分外?不易,做了周全的计划,却要委屈眼前这个?人。
要丢下他带家人离开,等他毒发过后恢复理智,再重?新回到他身边。
这是个?自私的决断。
但?也是唯一保全所?有人性命的办法。
等再次重?逢时,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陪在他身边,不叫他有历史上那般凄凉的结局。
依赖,愧疚,不舍,疼惜,所?有情绪在胸口搅作一团。姜眠对着宴云笺的方?向慢慢弯腰。
可他却没动。
正当?心下疑惑,姜眠却发现整个?堂内气氛都有些不对。
透过摇晃的珠帘,她看见宴云笺侧头望向门?口方?向,那似乎有客来访,她也转过脸去,刹那间?心中警铃大作——来人她虽然不熟,但?曾经在除夕宫宴上遥遥见过一面,知道这是在与历史对抗间?始终绕不过去的一条毒蛇。
公孙忠肃,他怎么会来?
他带了一小队兵马过来,显然是强闯之势,没有半点前来祝贺的模样,一众宾客也察觉不对,一时唏嘘声大起?。
姜重?山面色微沉,从主位上站起?身:“公孙大人,此刻正是爱女与小婿拜堂吉时,若大人前来饮一杯喜酒,姜某欢迎。若你再向前强闯喜堂,便莫怪姜某不知礼数了。”
公孙忠肃微笑道:“武威王家有喜事,下官此番不请自来,实?在是打扰了。可是下官有公务在身,耽误不得,还请王爷体谅。”
说罢,他脸上笑容尽退,一手高举明黄色圣旨,对一众宾客扬声道:“有皇上亲笔诏旨在此,即刻捉拿通敌卖国乱臣贼子姜重?山及一众家眷!此地宾客不知情者,立刻撤离,若谁逗留求情,同罪论处!”
随着他话音落地,屋中的人全部?作鸟兽散,谁都没想到,好好的大喜之日,竟会变成眼下这个?局面。武威王是一棵大树,此树若倒,跑的慢了,只怕不知是怎么死的。
姜重?山大怒,喝道:“公孙——”
他仅仅刚发了两?个?音,便陡然住口,因为在他下首,宴云笺出手如电,一把钳住了姜眠的脖子。
见状,公孙忠肃哈哈大笑:“王爷,您就没有发现自我进门?到现在,您府上的精兵□□连一个?都没有出现吗?家贼难防啊,纵您英明一世?,此时此刻还不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姜重?山脸上的怒意都凝固了,他望着宴云笺,望着他紧紧掐在自己宝贝女儿?细若脖颈上的那只手,几乎觉得不认识他:“宴云笺……”
“你这个?畜牲!你放开我的阿眠!”萧玉漓更?快反应,尖叫一声,红着眼睛往上冲。
“王妃娘娘,”宴云笺不紧不慢,只手上加重?力气,“请您冷静些。”
他的手劲不是玩笑,姜眠因为他的禁锢而被?迫仰头,一张小脸已因呼吸不畅泛起?潮红,她眼中隐有水色,双手一齐扒住宴云笺大掌,却如同对抗铁钳,根本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此情此景,姜重?山夫妇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宴云笺……你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是在骗我么?”
姜重?山双唇剧烈抖动,连声音都嘶哑了,是这样吗?他有眼无珠,被?这畜牲蒙蔽这么多年,还将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他?
宴云笺目光微动,直视姜重?山。
也是这一眼,让姜重?山清清楚楚看到他目色中翻涌的刻骨恨意。
“姜重?山,”他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只要你顺从听话,今日我可以给?你们一家留一些体面。”
“你这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畜牲——”
宴云笺手臂陡然一紧,不过微动,便轻而易举将姜眠拉近至自己身前,铁爪扣住她咽喉,脸上神情平淡:“这地方?已经处处大红,够喜气了,但?我不介意再艳丽一点,你呢?”
姜重?山不敢动了。
甚至不敢再骂一句。
眼前的人是来真的,从公孙忠肃出现到满府侍卫无动于衷,再到他掐在阿眠脖子上的手,这一切都是来真的。
从事发到此刻,姜眠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甚至不能做一个?简单的动作。抵抗宴云笺的力量和在稀薄的空气中呼吸就已用尽了全部?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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