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嗯。”
“阿眠,他与你共染浴血之疾,你还这般为他着想,竟没?一丝怨他吗?”
姜眠心中一紧,抬起?明澈的眸:“那不是他的错。”
“可他耽误了你。”
“他没?有耽误我,他救了我,我照顾他,我们二人?染上此疾,没?有谁亏欠谁。”
姜眠声音小下去:“我没?什?么事,他却要隔一段时间为我割血入药,若这么算,反倒是我连累了他。”
姜行峥神色有些复杂:“阿眠……你心胸豁达,大哥自叹不如。没?事的,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怪他的意思,虽然爹爹之前?对此事颇有迁怒,但到?底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你别难受,爹爹已经?进宫去与皇上商讨宴云笺的归处。他有意收他为义子,给他改个名字,以后?就住在家?里。这样,既保全你们二人?名声,又偿还他的恩情。”
姜眠怔然:“爹爹要收宴云笺为义子?”
“嗯。”
“皇上会答应吗?”
“大概会吧,”姜行峥道?,“虽然皇上隐没?他救人?之举,但此举于皇上而言,意义非同凡响。这样一个恩典,于他而言,也没?什?么不可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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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抓紧被单,心跳渐渐加速。
皇上一直的态度,是将宴云笺贱进泥里去还要碾几下。她不觉皇帝会轻易同意宴云笺到?姜重山身边。
而心中一直有个声音隐隐作响,交奏着历史齿轮开始缓慢转动的声音:这件事,必定能成。
——因为历史上,宴云笺的确做了姜重山五年的义子。
曾经?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补足了缘由——没?有任何详实记录姜重山收宴云笺为义子的最主要原因。
夸奖,欣赏,投缘,实则都太过牵强,真正的原因竟是如此。
然而,因为他救下她为历史烟尘掩盖,导致他被姜重山收作义子的真正原因,也一同没?入历史车轮的辙印之中。
想过这些,姜眠忽然觉得,若从主导角度论,这一局她是输给历史了的。
“大哥,宴云笺现在在哪?我能去看看他吗?”
姜行峥拒绝:“阿眠,你自己身体还没?有恢复得当,你扭伤了腿,大好?之前?不要随意行走?。”
“大哥,我的腿没?有事,”姜眠一只小手按在自己膝盖上,还向下压了压,“我不骗你,只有一点点疼,但是可以吃力,能走?。”
“我知道?他摔的重,不看一眼,我实在不放心。”
姜行峥抿了抿唇,迟疑道?:“阿眠,你对他……”
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看妹妹纯净到?底的目光,里面充满担忧,却无任何情愫,姜行峥审视再?三,终于将话咽了回去。
罢了,倒不如不问,免得反倒惹她开了情窦。
“阿眠,别担心了,大哥昨日刚去看过他,他伤势恢复得很好?,也很快,接骨都已结束,只剩正骨。父亲已经?与皇上去商议了,也许过几天就能将他接回来,到?时你去看他也方?便。”
“现在,以免落人?口舌,还是算了,听话?”
姜眠沉默良久,终于点头答应了。
***
御书?房内。
皇帝一手支着额头,听台阶下顾修远禀报沿河旱灾一事,全程听完后?,他淡淡嗯了一声。
顾修远望着他,缓声劝道?:“皇上最近太过劳累,该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靠在赤金椅背上,半晌敲一敲桌上放的一道?折子:“姜重山今早来找过朕,向朕请示关于对宴云笺的安置,同时上了道?折子。都写在里边了,你看看。”
顾修远低声称是,谨慎地双手托起?折本展开来看。
“姜大人?欲收宴云笺为义子?”顾修远抬头。
“嗯,你怎么看。”
顾修远沉吟片刻:“有些抬举了。”他分析道?,“您早间将宴云笺赐予姜眠,她本就是他的主子,救下主子,乃是宴云笺为奴为婢的本分。即便抹杀了他的功劳,也是主上的决策,他无权置喙不满。若因此就这般垂怜,会助长奴大的歪风邪气?。”
皇帝注视顾修远,短促笑一声,摇摇头:“但宴云笺是朕一手培植起?来的,够锋利。姜重山身边缺一双替朕盯着的眼睛,让他去,倒也妥当。”
“只是,正如你所说,抬举太过,这也并非朕的意愿。”
顾修远多年老臣,立刻明白皇帝真正的忧虑。
“皇上,宴云笺乃乌昭和族人?,天生背义之骨,若捧的太高,惹他易心改认姜重山为主,岂不负了皇恩?若您欲恩准宴云笺做姜大人?的义子,他也不能更姓,不入族册,不告祖宗。有名无份,以免他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皇帝哂一声:“姜氏还有什?么族册。”
顾修远尴尬笑了笑,低眉不语。
皇帝将顾修远的话咀嚼一遍:“你说的,这也不失为一条上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姜重山这儿,也不是仅仅应允他收一个义子,便皆大欢喜了的。”
“皇上过思了,此番有如此结局,实属有惊无险。姜眠无事,凤拂月间计未逞,只需多些封赏,对姜重山加以安抚便可。”
道?理?确实如此,但似乎又不简单。
皇帝沉默盯着桌上袅袅生烟的香炉,眯着眼睛:“只用金玉与荣华,便能抚慰姜重山么。”
顾修远道?:“这是自然,此乃君恩,镇国大将军必能感激不尽。”
皇帝靠在椅背上,一手揉着眉心:“感激?未见得吧。那日朕不肯答应凤拂月,又不准他施救女儿,难免他会与朕离心。”
顾修远拱手推出,低头礼道?:“皇上恕罪,皇上此言差矣,您是一国之君,如何能为一区区臣子之女而应下那荒唐的和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梁朝生,为梁朝死,乃是姜眠为君为父的忠孝本分。”
“对于镇国大将军而言,亦是如此。倘若他心存怨言,那便是他为臣不忠。皇上,请恕微臣直言,当时事况突发,所幸您与太后?平安无事,被挟持的只一个姜眠,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算下来,还是姜重山举止有失妥当,再?纵爱女儿,也该以大局为重,他是镇国大将军,官拜一品,护国才是他为臣之本。就算他做不到?亲手射杀姜眠令凤拂月束手就擒,也该做到?淡然无波,使其无计可施。如何能将您置于为难境地?并且他最后?之举几乎算得上是抗旨了,皇上未惩处,已是法外开恩。”
皇帝目光渐渐冷肃,却仍留一丝犹疑:“姜重山毕竟与北胡抗战数年,劳苦功高。朕也知道?他,把他这唯一的女儿看的比命还重,那日作为,倒也不必与他计较。若真像你所说,施以惩处,怕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顾修远微微笑了一下,平静道?:“皇上,为人?臣者,本就该为君分忧,抗击北胡是镇国大将军分内之事,您恩赏于他,是您驭下宽厚,并非给他居功自傲的权利。以微臣看,此事您略施安抚便是,不可太过张扬,反倒纵容姜重山恃功而骄,滋长他心中对主怨怼。”
皇帝眼珠微转,想了片刻,终是点头:“不错。越是这种时候,越该敲打。”
“但……”
多年的体察君心让顾修远在皇帝这一个字中,便品出了他的意思。
这话,他却不敢轻易接。
“你怎么不问问朕但是什?么?”皇帝笑了一下。
“微臣愚钝,皇上尚未言尽,微臣不敢擅自言语。”
“呵,”皇帝摇头笑道?,“你愚钝,你倒肯说。”
他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沉声:“经?此一事,衔军令的颁布只怕要暂时搁置。”
果然是衔军令。
顾修远轻声道?:“搁置也好?,皇上,姜重山毕竟刚刚凯旋,推行衔军令本就有些艰难。再?因日前?之事来的巧,若这时候推行衔军令倒显得有些绝情,的确不太妥。”
“镇国大将军性?烈,若逼得太狠,怕是不好?。迟缓个一年半载,倒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皇帝揉着额头,脸色不大好?看:“也只能如此了。”
“收复兵权,本就急不得,古往今来多少将军都是在收兵权这一步反的。好?在这条政令制定的隐秘,你下去知会吏部?与御史台,既决定搁置,别走?漏风声叫姜重山知晓,后?续不太好?办。”
“微臣明白。”
御书?房外不知名的鸟叫婉转,皇帝向外瞥去,看那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
直到?看不见了,他还盯着。
顾修远下意识顺着去看。
黄鹂,若没?记错,是仪华长公主少女时心爱之鸟。
他不敢说什?么,将头垂得更低。
好?半天,皇帝吐出一句。
“北胡使臣怎么说。”
顾修远道?:“凤拂月此举不顾一切,北胡使臣心甚惶恐,已经?向微臣上书?三封,等待皇上您召见。”
“不用见了,你去告诉他们,一切条件不变,朕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堆烂肉。既然送来的公主死了,那就再?遣送一位。”
“是。”
他们正交谈,忽听蔡佛玉在外面通传了一声,推门进入,躬身道?:“皇上,周太医来了。”
“嗯,宣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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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医小步走?上前?,撩起?衣摆跪地,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特来复命,姜眠姑娘已经?苏醒,微臣确认过她的脉息,她性?命无忧,就是……”
皇帝最厌说话吞吞吐吐,尤其事涉姜眠,他敲敲桌子,不耐道?:“就是什?么?”
“皇上恕罪,微臣号脉时发现姜眠姑娘的心脏格外孱弱,这种弱症,若养护不好?,非同小可。”
皇帝一下坐直身子,微向前?倾:“是因坠楼惊吓过度所致?”
“却也不大像,也许还是姜眠姑娘身子太过娇弱,多年不曾好?好?调理?……”
“够了。”皇帝抬手制止。
姜眠的一切起?居是由皇后?亲自料理?的,那是个极聪慧的女人?,十分懂他与太后?的态度,对姜眠虽未苛刻,却也不曾上心,以至于她连几次像样的平安脉都没?请过。
“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如何调理?不好?,分明是她自己身子不争气?,”皇帝淡声,“这些话以后?不必说了,你只告诉朕,她这弱症可算严重?”
周太医道?:“现下看来只是隐患,若非圣手甚至察觉不出。但等第一次发引后?,才会真正棘手起?来。”
皇帝慢慢靠回椅背,摸着赤金扶手上的龙头,想了片刻。
他看向顾修远:“那日朕听宜妃提了两句,阿越近来让你操心了?”
说起?这个,顾修远有些挂不住脸,露出几分愁容:“让皇上见笑了,阿越这孩子,心高气?傲,性?子别扭,嘴上从来不肯服软,话说的难听,心却没?那么硬。”
“他还是一直不肯松口?”
“是。”
皇帝叹一声:“四月里他刚从南边回来,复命过后?就想进后?宫,急得什?么似的,还用太后?做借口——朕提点过他,他是一字不听啊。这么多年,怎么就生了这么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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