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宴云笺卸一点劲,姜眠手臂垂落下来搭在他手边,他调整姿势,探她的脉。
血蛊的力度比欲血之疾重,蛊象躁动,当?是染酒无疑。
宴云笺低声:“他们厅内有什么特?别?气味的东西?”
若这么说……姜眠瞳仁微转,唇瓣抖了抖:“他们家?的侍女,无意将茶洒在我身上……那茶气味比一般的茶重。”
无意?宴云笺手背青筋暴起,脚步不?停:
“青芙罗?”
姜眠缩在他怀里,四?肢还绵软无力,顾夫人介绍时确实提过此名。隐约明白什么,她缓缓点了头。
宴云笺不?再问她什么,步伐愈快。
青芙罗是安州特?制的茶种,若非高门大户是绝喝不?到的。这种茶在晒干前用烈酒泡过,经特?殊工艺消了酒的苦涩,只保留莲香与甘醇。最后入口时,芙蓉淡香与莲子清苦被酒烘托更甚,又不?见酒气,确实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好茶。
但不?可多饮,它比一般的酒还烈。
体内子蛊愈发躁动,宴云笺手臂愈发收紧,心中?恨意翻覆——却也分不?清他人与自己?,哪个恨的更多些。
“别?咬自己?,”听见动静,宴云笺隐忍道,“阿眠,我腰间别?着一把匕首,你拔出来,在我身上割一刀。”
她听了,只是揪紧他胸前衣衫,极力控制自己?身体,但还是发出孱弱幼猫一般低泣。
宴云笺道:“……阿眠,我现在没?有手,我的血能让你好受许多。”
姜眠还是没?有拔刀,她动了动唇,声音低不?可闻。
可宴云笺何等耳力,他听得清楚,她说的是对不?起。
这三字捅在他心上,几乎让他眼?前发黑:“胡说什么?你哪里需要向我道歉。”
他不?再劝她,她这般轻若无骨,即便单手抱着也绰绰有余,他只是怕自己?动手会吓到她,但现在看也顾不?了那些了。
宴云笺左手单手揽姜眠,右手抽出腰间匕首横在自己?脖颈。
姜眠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影影绰绰的看见他动作,伸手欲拦,却只是在他苍劲的手腕上无力地搭了下。
历史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正如上次坠楼事件一样?,在这场寿宴上,有关?宴云笺污点的历史记载,有少量留白部分。
比如事件的前因后果,比如他欲玷污的少女是谁。
什么都没?有,只是留下一笔污痕,仿佛他生平中?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一件下作事,任由后人评说谩骂。
可如果其?中?另一位主?角是她,那就很说的通了。顾越,姜重山,甚至顾修远冯氏,许多人有无数办法?,因各式各样?的立场,可以?帮她在这场污浊中?抹去名字。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姜眠咬紧牙关?,上下齿仍发出脆弱可怜的磕嗒声响。
是吧,恰恰是她想避免历史的发生,拼命努力阻止,最终,导致了它真的发生。
“不?是。”他声线坚定,刀刃抵在脖颈处肌肤上轻轻一划,鲜血如注。
无论是何报应,都是他活该。
“你是无辜的阿眠,你没?有丝毫对不?住我。”
宴云笺停一停,压下心头千刀万剐的凌迟感,手臂微抬让姜眠的头倒在他脖颈伤口边:“委屈你了阿眠,让你……”
直接碰这么恶心的东西。
他说不?下去。
姜眠抬了抬眼?皮,只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化作丝丝电流,在骨骼和血液间流窜,她只想贴近他。
但下一瞬,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将她抑制不?住的欲望转化为另一种吸引。她鼻尖动了动,被蛊惑般靠近他脖颈处伤口,柔嫩殷红的唇慢慢贴在那伤口上。
轻轻碰一碰,又碰一碰,唇上沾了血迹,她用舌尖缓缓扫过,又缓缓挨上那伤口。
宴云笺咬牙。
他双臂收紧,步伐愈发加快。
下一刻,“簌”一声撕裂空气的声音陡响,宴云笺身体本能地反应,将姜眠护在胸前迅速旋身,一枚匕首几乎贴着他后背直直飞过。
他回头,风扬起长及腰的乌发,覆眼?白布下面庞风华艳绝,脖颈伤口染红半肩衣衫,怀抱的少女脆弱无力,唇瓣上一点血迹糅合了纯与欲。
他们的气质矛盾,又重合,就像恶鬼捧着神明。
顾越目色阴沉盯着二人,一步步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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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笺周身彻骨的戾,没?理会,转身把姜眠小心翼翼放在马车上。
顾越怒极反笑:“宴云笺,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想像狗一样?被拖进?辛狱司。”
宴云笺直起背脊:“大人不?邀,我亦会去。”
顾越道:“是么。算你识相。”
宴云笺没?再和他说话?,微微弯腰吩咐车夫:“立刻送姑娘回府。”
车夫是姜家?的人,早就被这场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闻言只连连点头。
“等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一道细弱的声音打破冷寒。
姜眠费力抬起一只手,却只能牵到宴云笺的衣角:“……我不?会让你去那。”
她努力让字句清楚:“不?去辛狱司,你会……声名扫地。”
宴云笺心疼的厉害:“你坐好,先回家?。”
“阿笺哥哥,你扶我下来。”
“不?行。”
“好啊。”
宴云笺回头:“你若还是个人,就别?再糟践她。”
顾越冷漠道:“是她自甘下贱。”
他耳目亦非凡俗,姜眠声音低轻,却也清晰入耳:“你们所作所为的确不?知廉耻,一起去辛狱司也无可厚非。”
他向后,厉声:“来人!带走!”
顾越的厉喝似有奇效,姜眠整个人瞬间清醒些,抬头看宴云笺,只来得及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眼?前还没?有完全清晰,手一点一点握了起来。
既定历史又如何。
她不?认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皎皎君子,奸悖之徒,这一局还没?尘埃落定。
稳了稳心神,姜眠狠狠咬了下嘴唇,消散大半迷蒙,显出几分亮色。
又一次对宴云笺伸手:“扶我。我要与他说。”
第33章 碧风长歌(七)
宴云笺低声道:“你别管这事……”
“你不扶我, 我这步迈下来可就要摔了。”姜眠嘴上说着,一手?撑着车门真的往下迈步。
她动作和?脚步都虚,宴云笺心一沉, 不得不伸手扶她一把。说是扶,其?实只是?把小臂横在胸前?让她借力?撑住——若不是方才那样万不得已的境地,他根本不敢碰到她的躯体。
顾越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掌心忽然一阵刺痛, 他低头去看,一支小巧精致的碧玉簪断为两截——原来方才他无意间,将握在手?心的碧玉簪捏成两半。
看着这两节沾了血迹的玉簪, 他恍惚想起自己追出来是?为了什么。但现在,倒也没?什么意义了。
顾越黑压压的睫羽颤动两瞬,无声将两段玉簪收进怀中。
身后辛狱司一众下属虽得了顾越指令, 却踌躇在当地面面相觑, 谁也没?敢第一个上去拿人。直到顾越淡淡说了句:“还不动手??”
动手??抓一个还是?抓两个?
“当街□□,伤风败俗, 辛狱司有刑问之责。一并带走。”
宴云笺拧紧眉,侧身挡在姜眠身前?, 还未出声,忽然姜眠扯他衣袖,从他身后走上前?来。
“慢着。”
她神?思已经恢复许多,身上也有了力?气?,右手?暗暗掐着左手?手?臂, 想让头脑更?清醒几分。
“有什么话, 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还不到去辛狱司的地步。”
顾越漠着一张脸挑眉。
“你说什么?”
“顾大?人, 辛狱司确实有刑问官员百姓之责, 可要真正进你的辛狱司,是?要经刑部讯审, 定罪,如若不然,您也是?权责失当。您当然有审察的权力?,若要问话我们都会配合,可直接将我们押进辛狱司,却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越垂眸笑了:“你倒很有长进。说的不错,确实如此,但涉及谋逆,不孝,□□——可越三司而羁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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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仰头:“这都与我们无关。”
“是?么,”顾越虚虚点了点宴云笺,“与你无关,那他呢。你看看他认不认。”
他们本就没?有顾越认为的那样龌龊,姜眠转过?头,却在宴云笺清隽眉宇间看到隐忍的惭愧与歉意。
她愣住了。
电光石火间,姜眠想明白了很多东西,一些来不及细细思量,在她心间炸响的震撼:宴云笺,他是?真的认为他辱没?了她,而愿意接受落在他身上的任何惩罚——就算她是?被人陷害,就算他是?为了帮她。
在这样一个男女大?防大?于天的时代,他不愿为自己脱罪。
即便,他这样一个聪明的人,想要抹去这本就不属于他的污点,易如反掌。
可他承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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