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史?册中的留白此刻补齐,呈现在眼前?,竟是?如此残忍的真相。
“把他带走。”这次顾越没?有叫上姜眠。
“不行——”
顾越对上姜眠那双眼痛的眼,目色完全沉下去:“你是?要与我作对到底么?”
“辛狱司是?重刑之地。”
“那是?他该去的地方。”
“大?人是?梁朝璞玉,神?断奇思,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办案?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便直接施以?重刑?”
顾越听了这话,冷冷笑了一声:“错了,姜眠。他去辛狱司,本就不是?申冤,而是?为他的罪受刑。在我顾府门前?做如此龌龊之事?,没?有直接将他两条手?臂砍下来,已经是?看在姜大?人的面子上了!”
立刻地,姜眠如被刺痛一般连连摇头,扭头对顾越道:“他没?有!是?我——你们家将故意茶撒在我衣衫上,我才如中媚药,他只是?想带我回?家!”
“阿眠!”早在姜眠说话的时候,宴云笺便已喝止,但她没?听,兀自说完。
姜眠唇瓣与眼睫都轻颤不停,虽然时代不同,但羞耻感是?相通的。一个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私,有种近乎赤衣果?的羞耻感。
但于她而言,再向深探,却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就是?这样,你去查吧,”姜眠不管宴云笺挡在她面前?,扒着他,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别以?为我会忍气?吞声,以?为这件事?牵扯到我的名节,就算准我隐而不发,将别人推出去替我承受所有——不可能的,我不耻辱,我为什么要难堪?丢脸的是?你们。”
“不是?我义兄举止龌龊,是?你们手?段脏污——顾大?人,你厌我,我们好好谈退婚就是?。”
因为激动,她澄澈清亮的眼眸一层薄薄泪光,这水色给她添了层小兽般的倔强韧劲。
但也因这激动,姜眠感到一阵窒息,心脏处隐隐作痛,愈发扩散。
宴云笺怎么也拦不住她,恨不能上手?捂她的嘴又不敢:“阿眠!”他声音转低,“别再说了,你知不知道这薄了你的名节。”
姜眠瞅着他:“你也有名节。”
他心底最软的那处被狠狠撞了下,竟不能再说出话来。
顾越从方才就一直沉默,微微低垂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再抬眸,目光凝了片刻:“什么茶。”
“你不会再抓他走了吧?”
顾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重复一遍:“告诉我什么茶。”
不回?答,其?实也算答了。姜眠听得明白,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她这一回?保住了宴云笺的名声。
“青……”她回?答顾越,而那个名字有些复杂,突然复述姜眠脑海白了一瞬。
不仅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心脏处一点点加深的扭曲感。
宴云笺接过?话,对着顾越:“青芙罗。你知晓厉害。”
顾越冷厉目光微微一颤,宽大?袖袍中的手?慢慢捏紧。
青芙罗,烈酒萃制,姜眠身患欲血之疾,连茶香都不能碰一星半点。否则,那会比这世上最烈的药还厉害百倍。
宴云笺听顾越一言不发,知道他是?极聪慧的人,心里已经明白过?来:“顾大?人,在下自知罪孽深重,若您愿抬贵手?,回?去后我亦会向义父领罚。但此刻姜姑娘身疾被提前?引出,本该以?药引煎和?服下,才不伤身,如今虽暂时控制,但……”
“阿笺哥哥……”
忽然,姜眠出声打断,一只小手?虚弱攀上他手?臂。
“带我回?家,我好难受,喘不上气?……”
她一手?按住胸口抬起脸来——原本一直低着头,所有人都没?发觉,不知何时她脸色已经苍白至此。
宴云笺虽看不见,但听动静已知不好,心跳都凝滞了:“好,好,我立刻带你回?去,阿眠你……”
他才说了半句,姜眠细弱的喘.息声忽停,身子一轻,如一片薄纸般软倒在宴云笺臂弯,陷入无边黑暗。
……
梦境昏黑如同一滩沼泽,叫人无从挣扎,越抵抗陷的越深。
姜眠挣得累了,渐渐没?了力?气?,不知不觉慢慢放松手?脚,任由自己沉沦在这虚影中。
她不自觉想起曾经印象深刻的一本课外读物。
那讲述了一个人预知的命运,不断反抗,最终却仍被命运吞噬的故事?。
到现在,她都记得那段精简扼要的后记:
“我有一台时光机,通过?它,我看见了未来的悲剧,所以?我拼命努力?避免悲剧发生,但最后的最后,我发现一切悲剧发生的源头,恰恰是?因为,我有一台时光机。”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一次宴云笺没?有进辛狱司,不会被烙上那样的污点。
——可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赴宴呢?
顾家的毒计是?针对自己来的,他们需要一个退婚的由头,宴云笺只是?被她无辜牵连。正如她一开始反复思量顾家并无任何算计宴云笺的理由,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这场寿宴上,宴云笺也会平安归来,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她本意是?想保护,到最后,却成了污蔑宴云笺这个局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为什么?
她到底是?谁?
扪心自问四个字,似乎真的带着某种力?量,让姜眠在这个过?程中心脏不断加深绞痛。
……
“怎么样了?”
姜重山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尽量冷静克制自己的语气?:“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未见醒?”
高梓津是?跟随姜重山数十年的军医,医术高超,忠心耿耿。
他低垂眼眸搭姜眠腕脉,目光凝重。
“将军,我已为姑娘施针,不出半个时辰该会醒了。但她这心弱症来势汹汹,病发突然,情况有些棘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重山道:“你把话说透,让我心里有数。就算再困难也罢,也好过?我提心吊胆地猜。”
高梓津收回?手?:“单从脉相上看,姑娘的心弱之症并非突然而至,而是?胎里先天不足,本就病弱,只是?这一遭受了刺激,才引了出来。这病症是?天生的,只能精心养着,忌寒,忌惊,忌情绪起伏。此往后不可出半分差池,否则恐寿数难长。”
他没?收着说,他了解姜重山性子,用善意谎言劝哄他,反而没?有好处。干脆将姜眠的真实情况不加修饰地转告给他。
姜重山脸色白了一层,本就微微干裂的唇更?加褪去血色。
一旁姜行峥也拧眉:“高叔,难道就没?有根治的办法?”
“没?有。胎病一向无法根治,这是?先天坐在身骨里的。”
高梓津看了父子俩一眼:“我先下去开药吧,姑娘这会儿没?醒是?病发突然,又是?初次,自然虚弱,喝了药应当好的快一些。”
他微微顿了下,抿唇望向二人身后,欲言又止。
姜重山反应过?来,回?头去看。
宴云笺就跪在他身后几尺远的地方,也不知他兀自跪了多久,默默无声,安静的像青松落雪。
姜行峥也回?头看,目光有些复杂,没?说话也没?动作。倒是?姜重山走过?去:“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不必如此么,什么时候又跪在这里,我一心看着阿眠,竟没?发现。”
宴云笺哑声。
人在自责时,他人的不怨怪会让负罪感更?加深重。
他没?起身,微微弯下腰去:“本就是?我看护不周,请您责罚。”
“给阿眠喝青芙罗的冯氏,引得阿眠心悸突发的顾越,我还没?有一一算账,却先在此降罚于你?”姜重山声音很低,摇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不分是?非。”
宴云笺轻道:“义父,我与顾夫人顾越之流没?有区别。”
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直到现在,每走一步都只会加深内心如同炸裂一般的痛苦。
他的话在姜重山耳中,又是?另一种解读。
姜重山沉默半晌,只拍拍他肩膀:“起来吧。”
看着他半肩已干涸的血迹:“从前?的事?都不必再提了,阿眠的身体还要依仗你来周全,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阿峥,”姜重山回?头:“阿笺脖颈处的伤口深。你跟他一起,帮着换下药。”
“我……”
“不劳烦公子,我自己来便是?。”
姜重山说完那句,目光已落在姜眠身上,一心牵挂着,也不管他二人,只挥了挥手?。
宴云笺从屋中退出来,轻轻合上门扉,修长的手?掌扣在门缝上,怔然片刻。
方才他几次欲言,却终究忍了下来。
骨子中的正直让他想不顾一切坦然相告,可肩上背负的责任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静立在门外,抬起左手?,扣紧大?拇指与无名指置于心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开口,声线与气?音无别,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义父,阿眠身中并非欲血之疾,是?血蛊。”
自知罪孽深重,欠的这一份,等做完该做的事?,能够坦然相告之时,必定把命赔给阿眠。
子蛊消,母蛊散。
到时,阿眠就不会被影响了。
宴云笺的手?掌慢慢滑下去,从一开始踏上这条不归路,便是?后悔,也没?有叫停的资格了。
但他可以?在此对自己,对漫天乌族神?明立誓,终此一生,他愿流尽鲜血,用这条命来稍稍报还姜家对他泼天的恩。
……
夜色渐浓,顾府上下一派喜气?。
一灰扑扑衣装的小厮步履匆匆,轻轻敲响顾修远书房的门。
“进来。”
顾修远应了一声,他为着避嫌,只在宴席上喝了几口酒便退出来,独自一人在书房翻看两部账册。
小厮走进来,弯腰拱手?:“大?人。方才门口出了些动静,姜姑娘刚一出门便有了反应,她那位义兄给她遮掩,二人拉拉扯扯,正被公子出门撞个正着。他们对峙中,姜姑娘像是?隐疾发作,捂着心口晕过?去了。”
他只复述看见的场景,并不知内情,顾修远也没?纠正什么,只点点头:“派人送她回?家了吗?”
“是?,此刻人已到姜府了。”
“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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