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云溪
那位沈郎君是有本事的,听说是打猎的好手,猎过黑熊和狼群,要不然阿郎也不会想着把老太太和小郎君小娘子都往山里送,却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这样小,倒也能自己捉到山鸡了。
也是,沈家两房那样的关系下,那位沈郎君还托阿郎照拂这兄妹几个呢,自己又哪有不疼的,走之前想是教过了。
他点头:“收的,小郎君是想换钱还是换粮,或是别的什么?”
一听货郎说会收,沈金和沈银眼睛都亮了,兄弟俩异口同声道:“换钱,货郎,我们想换钱,你看看这山鸡能换多少钱?”
那货郎愣了愣。
沈家三房的情况他私下里打听得很清楚,每天靠一点黄豆加野菜裹腹了,怎么竟不是换粮?
想着货挑子最底层藏着的那点粮食,是阿郎一直让他带着的,哪天真碰上这几个小的饿得受不住了,想办法给送些粮应急用。
货郎便道:“小郎君不换些粮食吗?这会儿其实粮食比银钱要好。”
沈金听得这一句话,就知这货郎是个好人了,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摇头:“我娘病了,我们想让娘去看病,所以还是换钱吧。”
货郎年四十余,无儿无女,但看两个孩子这时候还能抵抗住鸡肉和粮食的诱惑,给当娘的换钱治病,哪怕知道那李氏不是个好人,心底也为这两个孩子的孝心动容。
也罢,虽阿郎说不管沈家三房夫妻俩,但这是人家孩子自己捉的山鸡,要孝敬亲娘也是天理人伦,沈郎君当初教这孩子技艺的时候想也早知道三房那两个多少也会跟着受益,不还是教了吗?父母子女之间原也分扯不清。
他也只帮了这两孩子,至于这两孩子孝敬他们娘,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货郎想得通透,和沈金沈银又确认一回,想换钱,不想换粮,点了点头,接过那山鸡掂了掂,道:“山鸡在乡下是卖不掉的,但县里酒楼和大户人家还是收的,这世道艰难,你们既是给亲娘看病,我也不赚你们什么银钱了,实话说与你,县里现在粮价涨得厉害,这山鸡价钱也比从前好些,你们这一只掂着重量估莫着能得一百一十多文,我就收你个几文钱入城费的价差,给你一百一十文,权作帮你跑一趟,日行一善了。”
一百一十多文,确实是县里如今一只这么大的山鸡的价格,现在跟吃的有关的样样都涨价。
货郎也是谨慎性子,他就是有心帮衬沈家三房这几个孩子也不会让自己太露了痕迹,何况几个孩子远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
“一百一十文??!!”
沈金和沈银眼圆睁着,嘴巴微张,都能塞下半个鸡蛋了。
“对,这价格也就是看你们说是给娘治病才给的,外面可别说,我可不给人干这白跑腿的事儿。”
沈金和沈银终于反应了过来,连连给那货郎鞠躬:“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货郎笑笑,从怀里摸出两吊钱来,一吊直接给了沈金,另一吊数出十文来给他。
沈金跟着沈安沈宁识过数,一吊钱通常不会有错,另外那十文他也是看着货郎数的,一点没错,这会儿也不说再数,双手接过,发现手握不住,又忙往衣兜里放。
心怦怦的,跳得飞快!
一百一十文钱!!!!
一百一十文钱!!!!
他乐得那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手也有点儿抖,二话没说,拉着沈银又给货郎鞠了个大躬:“老丈您真是好人,小子和弟弟都记住了,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说不来什么花团锦簇的话,只一句多谢老丈,前后说了四回。
许家老仆心说这好人可不算我做的,不过也不点破,一手抓着山鸡,一手扶了两个孩子起来,道:“行了,财莫露白,回去吧。”
“欸,欸,这就回。”
沈金待要走,想到什么,又与货郎道:“老丈,我们卖山鸡的事,您在村里能不能不说?”
老仆心说这孩子还挺有心眼的,笑着点头:“可以,小郎君以后再要是套到山鸡,还到这村道边等着我便是,不过老丈劝你一句,能换粮还是换点粮,秋天地里是能收到粮上来,但到秋天还有好几个月,这中间谁也不知道会碰上点什么事,小郎君须知,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这几个字,沈金从前没学过,但也能听懂,且太能听懂了,放在几个月前他怎么能想到自家日子会过成这样呢?又怎么能想到村里会有好几户人都被逼得逃进了山里呢?
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拉着沈银折回小道,往村里跑。
货郎看着兄弟俩走远了,这才在路边拔了一把坚韧不易挣断的草,把那山鸡的翅膀和脚一起捆了,打开另一个货挑子,把山鸡塞进空货挑子里。
也不进村了,挑着担儿直接回县里交差。
第141章 你听娘的
沈家三房。
沈金带着沈银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家,顺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直接就奔到了李氏住的那屋,李氏因为夜不能安寝,白天也就没有精气神,近来一天大多数时候就靠在床上,不咳不喘的时候能闭眼休息会儿。
“娘,娘,你看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李氏听到动静,咳了好一阵才缓下来,抬眼看两个儿子,见两人两手空空,眼睛却很亮。
她正疑惑,就见沈金双眼亮晶晶的就从衣兜里往外掏出了一串钱,又一把,掏出好些个铜板子,全铺在她的被子上。
“娘,你看,钱!”
沈金声音压着,却压不住音调里边的激动和兴奋。
李氏整个人一怔,从蔫蔫半靠着登时改为挣坐了起来:“你哪来的钱?”
沈金就笑弯了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银已经激动道:“娘,哥套到山鸡了,我们把山鸡卖给了货郎,得了一百一十文钱。”
“多少?”
“一百一十文!”这一句是沈金答的。
李氏呼吸都急促起来,这一急又咳起来,她却顾不上,指着房门:“关门,小铁和甜丫在哪?”
沈银稀里糊涂去关门,沈金摇头:“没看到他俩,在附近找野菜了吧?”
李氏松一口气:“好,听着,你套山鸡赚钱的事不能叫你们爹知道,小铁和甜丫太小了,怕是藏不住话,也别让他们知道。”
李氏防沈三,在大的两个儿子面前已经不作掩饰了,想了想,又和沈银说:“小银院子里站着,有人来了弄出点响动来。”
沈银老实点头,又开了门出去,把门带上,自己站到了院子里守着。
李氏这时才细问沈金套山鸡的事,又是怎么把山鸡卖给货郎的。
沈金把事情详细说了,李氏叹气:“那货郎是好人,你们该听他的,换点粮食。”
在听到儿子是下了十几天套子才套到这一只山鸡的时候,李氏就知道山鸡不是那么好套的,虽是有不熟练的原因,后边应该会好些,但也是因为不敢往深处走,村子附近的山里山鸡还是少。
沈烈当初教他套山鸡的时候,防的应该也是不得不往山里去的时候。
李氏也没丧心病狂到让才九岁的儿子往山里深处去给她套山鸡的想法,所以这会儿便叮嘱沈金:“下次再套到山鸡,换粮食,也别换细粮,换些豆子什么的,你不是跟小银掏了地洞吗?自己藏起来。”
沈三是靠不住的,真叫他知道沈金能套到山鸡,他不会管山深不深,危险不危险,只会盯住这个能来钱,钱一到手,他就敢去换了细粮来吃。
那老货郎说的也没错,世事无常,就算收豆子也还有好几个月呢,收了豆子以后呢,这天下就太平了吗?
所以藏粮才是对的,且就沈三那性子,他是一点苦头也不愿吃的,藏在家里还没用,还得让沈金几个往外边藏。
沈金多少知道一点他娘的意思,他爹最近吃野菜已经吃得脸色很难看了,在家里没少摔摔打打。
不过沈金还是道:“娘,你先治病吧,这样咳要咳出问题的,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沈金没说,母子俩个心里却都清楚。
怕李氏有个好歹,沈三这样,他们兄妹几个能指望谁啊。
李氏半靠回床栏上,道:“放心,就是咳嗽,人遭罪些,十年八载的也死不了。”
说到这里又咳起来,咳得整个人都趴在了上,止住咳又半伏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缓起身,仍旧靠坐着,道:“你听娘的,要是再套到山鸡就还和今天一样,悄悄的找那货郎,但是得换粮食,先藏着,粮食以后比钱管用,我就算要看病,拿着粮食去人家大夫也不会不给看的。”
李氏早就后悔了,后悔周村正最早提醒各家买粮的时候她没买,还跟沈三一起拿这当个笑话听。
就因为当时主导买粮的人是桑萝和她交好的那几家,所以她怎么也看不上,非要拧着来才舒服。
后边沈烈回来也有提醒一次让村里人买粮,并没有特意避开她们家,但那时她服役,沈三为了躲服役愣是说起不来床,没去买,后边粮价涨上天了,她回家后和沈三打了一架,但到了那会儿,打死也没用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就是报应来了。
沈金去端了杯水过来给他娘润了润喉,这才道:“娘,我听你的,会换粮,但是你先去看看病吧。”
李氏笑了起来,她该欣慰的,男人靠不住,孩子还是孝顺,强忍着鼻间的酸涩,道:“好,不过一百文不够的,吃食涨了,药也一样会涨,我现在还行,你先攒着吧,攒多些咱再去看,但是得听我的,攒粮食,世道乱起来粮食才最值银钱。”
沈金连连点头:“好,那我再去下几个套子。”
说着就要走。
被李氏叫住:“深山里别去,还有,这铜钱你也拿走,下次再碰到货郎就换成粮食。”
沈金看了看那铜钱,想了想,点了点头:“行,那我去藏起来,明天再碰到货郎就换些豆子。”
一堆铜板又被他重新揣进了衣兜里。
……
而这时的沈烈他们,已经在云谷里又整了一次田,撒上了陈婆子她们之前就浸好的稻种。
这是回到云谷的第三天了,当然,沈烈还是没空做他的床。
第一天凿浴桶,第二天出门挑土和页岩,挑了回来也没急着搭灶,而是又花了半晚上认真凿净室的山壁。
至第三天把农事做完,下午又继续,临到吃哺食的点,净室已经凿得能同时摆得下浴桶和恭桶。
桑萝下午取去年底存下来的魔芋干一小片用石臼捣成粉做了些素毛肚。
这东西只要一点点就能做出一大盆来,她去年存的是真不少,原是准备给东福楼供货用的,因为流民的问题,后边都没往东福楼送了,大缸带不出来,那些魔芋干就用袋子装着,塞了不少石灰包在里面先存着,后边再有空,桑萝得凿几个带盖木桶来存东西了。
来云谷后因为一开始大家一起住在大山洞,不方便,后边单住了又一直都忙,这还是头一回做素毛肚,她给各家都送了小半碗,份量都不多,加点野葱野韭什么的炒一炒,弄个一浅盘,权当添个菜。
当然,卢家只有一份,王春娘那边桑萝反正是忽略了,直接给了卢老太太。
回来时也没空手,野葱野韭、菌子干、菜干什么的,各家都给包了些,住在这山谷里的几家,除了王春娘不知事点,其实哪一个做人都不差。
哺时过后,孩子们凑到树下读书去了,沈烈忙着给净室铺页岩,通排水渠,桑萝过去帮忙,就听沈烈告诉她,他们第二天一早又得走了。
“这是最后一趟运粮,我得想办法见许掌柜一面,所以估计会在外边多留两三天才能回,回得迟了你别担心。”
桑萝愣了愣:“见许掌柜?不是约好运完粮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有没有信吗?”
“是约了,不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第一藏粮点的粮食我做了转移的事吗?”
桑萝:“记得,怎么?”
沈烈道:“为了藏那些粮食,我和大山颇费了些心思,后来想到的那个法子,不止藏粮好,藏人也是极好的,藏在里面,不管是避人还是避林子里的野兽,应该都没问题。”
“你是想教许掌柜?”
沈烈点头:“对,我想着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乱了,有这法子,只要能逃进林子里,活下来的机会就要大得多。”
桑萝听得都好奇了,看着沈烈,奇道:“什么法子这样好?”
沈烈想了想,道:“也是掏洞,不过还加了些别的做法,开的口子更大,人能进,粮食也勉强能进出,但那口子又能完全伪装起来,从外边看的话和山石草木融为一体,轻易不会被发现。”
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好形容,所以才要跟许掌柜碰个面,亲自带他弄一个。
桑萝不太能想象出是什么样的,不过沈烈说好,那应该确实比之前教沈金的那种好得多,她好奇的是:“既然这样,你说只迟归两三天,两三天的话许掌柜都未必收到信,你是有别的方式快速联系许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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