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穿越至今,韩盈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械斗,吃瓜心态瞬间攀到了顶峰,可惜那两波人离的太远,话还有些口音,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正当韩盈遗憾的时候,院子忙碌的一个小吏抬头看了过去,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申请,笑嘻嘻的说道:
“严家和任家这两家都打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消停?”
“不是说,严家女的嫁妆和任家的聘礼至今都还没还回去嘛。”旁边的老吏对这样危险的情况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摆了摆手:
“大中午的,谁会跟傻子似的在太阳下晒着?这仗打不久,一会儿请亭长带人出去呵斥几l句就能让他们回去。”
这是有知情人啊!
韩盈立刻将这两人喊道身前来,问道:“外面那群人是严、任两家的人?为何要持械聚集在此处?”
紫绶金印是中央特制,损坏是要被问罪的,骑马动作幅度太大,很难保证不会损坏丢掉,韩盈便没有佩戴它,其它人也差不多,不过她这一行人进亭时出示过传,亭长对他们很尊敬,吏目也知道她是贵客,不能得罪,却不确定她到底贵到什么程度,只当是高个三四级的样子。
年轻的小吏还有些莽撞,明显是想从韩盈面前讨个巧,还未开口就被老吏用胳膊打了一下,将他按了下去,由老吏说道:
“回贵人,外面吵架的那两家,是本地的大户,一个是严家,另一个是任家,一个月前,两家结亲,只是这任家无德,原本商定的是任家三儿子娶严家的小女儿,可婚礼成了之后,夜间人换成了任家二子,此人腿瘸口吃,家境差不多的,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竟没想到任家会使下这样恶毒的手段!”
说到这里,老吏也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厌恶,语调和声音都高了不少,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说起来:
“严家女发觉换了人,先是假意顺从,趁任家不注意,抢了匹马便回了家,知道自家被骗的严家忍不下这口气,便带着家中的田仆左右亲邻去讨还公道,哪知任家无耻到了极致,非说严家女已经嫁入了任家,是他们的儿媳,不仅不肯退婚,还将嫁妆扣了下来。”
说到这儿,老吏的表情又多了几l分变化,厌恶中多了几l分像是同情,又或者想要和稀泥的态度:
“此事有些不公道,可话说回来,如今娶妻聘礼耗费极大,那严家收的聘礼可比嫁妆多两、三倍呢,严家女儿回了家,要将婚事作废,不还聘礼,还想要回嫁妆,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听完老吏的讲诉,韩盈面色未变,心中则是生出了反感。
穿越早些年的时候,她还没有改变外界的能力,同时对外界知道的不多,只能接受整个环境下,由家长完全控制的婚姻,并安慰自己说在生存面前,这样的方式的确是比较合理的。
但随着在汉代生活久了,韩盈便越发能够看透,在各种吉祥的,美好的‘媒妁’与‘纳聘’礼仪包装的聘娶婚下,其本质不过是一场买卖交易。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男性的父母需要支出极为高昂的聘礼,平民间低则几l千高则两三万,皇室关于皇后的聘礼更是要黄金二万斤,也就是两亿钱,国家一年二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更不要说整场婚礼的消耗。
如此风俗能够持续至今,自然是因为对于婚姻中的男方家庭来讲,娶进来的妻子已经是成年的劳动力(汉代成年)既参与农业生产,又能承担家务劳动,还能繁衍子嗣,并不算亏。
而高昂的聘礼,也弥补了女方家庭养育女儿的损失,使得两方能够达到相对平衡。
聘娶婚本质既然是买卖,再加上其中涉及的金额如此之高,别说媒人会在其中大捞特捞好处,发起这桩生意的男女双方父母,也会不遗余力的让自己获利最大化,男方父母各种偷奸耍滑,女方父母一女许数家,在许嫁人家之后又加价许给他人的,皆不在少数。
而在这样的买卖中,承担风险最大,剥削最多的,便是被交易的女子。
可惜的是,知道这点,韩盈也很难改变这样的现状。
女性在父权制过程中,逐渐沦为剥削最底层,很大原因便是女性整体逊于男性整体的力量,手有利器,才能杀心自起,可惜女子没有这样的暴力,而它还不是一个家庭中倾斜给男性那点粮食,平均分给女性就能够改变的。
韩盈能长的高于乡间的男性,是靠日日不断的蛋白质强堆出来,但它仍敌不过基因的强大,激素控制着女性的身体去囤积脂肪好用来孕育胎儿,而男人不负责需要孕育,吃进去的食物优先转化为肌肉,这使得范石只是蹭边角料,个头还是冲到了和她差不多的高度,肌肉更是比她还多上些许,更不要说最直观的现代的奥运比赛男女的数据,差距大的简直让人心凉。
个体缺失暴力、年幼、妊娠三层弱势下来,以人持强凌弱的本性,当然要可劲儿的欺负女人,而女人若是没有旁人出头,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能力,那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好法子,因为不忍的结果,会死。
依靠个体暴力的时代,很难讲究什么公平,好在人是智慧动物,能够使用工具,等女人手中枪射出枪也能够轻松杀死人的时候,和平总会到来,至于现在,韩盈想试试能不能用这个案例来做些改变。
毕竟,只要能改变一点法律,她便能救助更多相同境遇的女子。
对着面前的老吏,韩盈继续问道:“这样的骗局,为何没有告官,而是在这儿互相殴打?”
“他们两家县里又没有什么人,告官岂不是上赶着给县里送钱?”
老吏连忙摇了摇头:“打架顶多是受点伤,进了县衙,那可是万钱起步,上不封顶了啊!”
韩盈看了眼冯康,后者轻咳了下掩饰尴尬,什么都没说,见对方不言语,她便直接开口道:
“婚姻乃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的人伦大事,判案不是我之所长,不过此等骗婚的情况,我遇到的次数实在是不少,我想将此事立案,写出卷宗带去长安,特使若不介意,今天就地休息一天,等我将此案记下来,如何?”
正常情况下来说,就没有这么急着回长安谢恩的,不过冯康手中的密旨让他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所以才没什么怨言,如今韩盈主动提休息一天再赶路,那他当然不会反驳。
“最多不过两日就能到达长安,昌亭侯若是愿意,那休息便是。”
老吏被冯康的一句昌亭侯惊得直接瞪大了眼睛,动都不会动了,韩盈没理会他,唤来燕武拿着印绶往县里跑了一趟,成功让县令带着狱掾等一众吏目跑过来,快速将此案从头到尾给理清楚,整体上和老吏说的一样,并没有其它不同,只是证人证言和证物更加齐全,至于怎么判——
满头大汗的县令表示他不会,还请韩盈裁决。
韩盈当然不会裁决,她只将这些收了下来,而后表示不日就会回来,不要对这两家做什么,其次,多注意严家女有没有怀孕。
县令满眼茫然,完全不知道韩盈想要干嘛,只能诚惶诚恐的将韩盈送走,而后和严家、任家两家人互相面面相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韩盈没工夫管他们的痴呆,第二日便正常启行,进入长安之后,冯康回去述职,而她本想给桑弘羊递拜贴拜见,没想到对方估量着时间,早就派人在那儿等着,一见韩盈到了,便将她邀请至府中。
下午,韩盈便见到了从宫中急忙回来的桑弘羊。
这效率,也是够快的。
两人如今的关系,也不需要讲什么礼节,互相说了感谢和恭喜之后,韩盈直接了当的将准备售卖的刺绣拿出来,表示希望可以由对方专营代售,并可以在其中收三成的利。
利不是利润,是指直接在销售价格上拿走三成,比分利润拿的更多,而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两个字。
送钱,送大钱。
现代商业经营还有各种回扣呢,她能有这个亭侯之位除了靠自己的本事,更重要的还是桑弘羊这些年不断在汉武帝面前推销她,此等大恩不回报,那两人关系也就走到头了。
只是单回报钱吧,韩盈还真没那么多,宛安县吏的钱她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些,也就是一万多钱,还不够两个金饼,拿来送也太磕碜人了,未来汉武帝卖等同于二十爵中,第八档等级的武功爵还要三十一万钱呢,更不要说亭侯这样压根无价无市的存在,就算最后定夺的是汉武帝,论起来她也得送个百斤金子。
不过,这些钱她真没有,但就像她打算利用田蚡的理由相同,送价值不能恒定的刺绣就不一样了,瓷器都那么离谱,谁知道刺绣不能呢,用个一两年,别说一百金,翻个倍都能赚到,比一次性送金子更多,也能将两个人关系绑在同条船上。
而除了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长安这种权贵横行的地方,她经营这么暴利的生意也危险,还是由桑弘羊来合适,毕竟,他背后可是汉武帝啊。
很快看出韩盈这些心思的桑弘羊冷哼一声:
“你当真是好算计,连我都利用上了!”
这么多年,韩盈的脸皮早就修炼厚了,被桑弘羊指出来算计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说一句算什么,他没拒绝啊!
“我穷,手头本来就没钱,黄河一决堤生意全都停了,这日子是真要过不下去了,你就再多帮帮我吧。”
“啧。”
在韩盈的劝说下,桑弘羊‘勉为其难’的同意道:“行吧。”
有权势的情况下,想将足够珍稀的东西卖出天价是极为容易的事情,桑弘羊心里不由自主的盘算起来要怎么营销、炒作,以及得给汉武帝多少孝敬,最后自己能落得多少,边想,他边说道:
“刺绣之事不急,倒是你到长安之事,陛下已经知晓,他命你今天好好修整,明日进宫。”
闻言,韩盈一怔。
这也太快太急了吧?!
第257章 热情的陛下
这是一个以汉武帝意志行进的国度,尤其是在长安这个意志笼罩最强的地方,当他已经确定时间,那无论韩盈心里在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她要做好准备,等待明日的进宫。
当下属总得有当下属的心态,桑弘羊提醒,韩盈便也不继续多谈,调整好心态,养精蓄税一晚,第二天便准备进宫。
汉武帝终究没有后世那么变态,半夜里就得起床准备,好在天亮前赶到宫门口等待,只需要按照过往正常的作息起来,和桑弘羊一起进宫便好。
而有特使冯康讲过的宫闱规矩,又有桑弘羊的提点,韩盈也不太担心会出错,两人一同进宫,隔着老远,韩盈便看到了那巍峨壮观的皇宫。
即便是没有钢筋混凝土,古人仍旧可以靠着庞大的基底,用土木砖石这种基础材料,将建筑垒到令人仰望的高度,而做为一朝之都,天子居所,更需要用壮丽来衬托其无比的威严。
诚然,韩盈所见的这些建筑材料并不华美,颜色和材质都远逊于后代,但当她身处其中,感受着抬头仍看不见全貌的人工建筑,便开始有些克制不住的心颤。
待进入宫廷内部,韩盈立刻收回了自己四处看的目光,尤其是不在做抬头的动作,尽量平视前方。
桑弘羊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将她引荐给黄门后便告别离开,韩盈跟着黄门继续前进,逐渐发觉身边执锐披坚的兵士越来越多了起来。
他们面孔刚毅,身形精悍,配备着的武器和兵甲在阳光下更显肃杀,人更是多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的令人心惊。
韩盈本不欲多看,只是随着她的走动,这些兵士目光似乎也开始缓缓移动,好像正时刻不发一言的注视着她,古怪的是,他们的表情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一种无形的压力,逐渐从韩盈心底升起。
人是集体动物,大多数人一但脱离集体,以个体的身份面对集体的时候,恐惧便会油然而生,就像很多人平时和好友怎么都行,班里上台演示个文档立马歇菜,这是本能在警告自身,对面人太多太危险,要躲避、逃离。
而当这种本能和社会等级融合在一起,其威力绝不会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就像是昔日于乡间勇猛,杀人不见血而秦舞阳,在随荆轲刺杀秦始皇时,便被压制的色变振恐,而当年刘邦称帝时,群臣礼,是叔孙通设计了一整套礼节,施行之后,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肃静’。
庞大的建筑、森严的规矩、严苛的礼仪,
而韩盈无疑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不至于被吓到振恐,但的确有些紧张,无法保持之前来时平和的心态,韩盈想了想,也没给自己做更多的心理暗示。
皇帝本就是要的这种效果,她既然不是无牵无挂的神棍,那最好不要让自己表示的太特立独行了些,对方拥有掌控她和她背后所有人身家性命的暴力,面对这样的存在,谨慎些也没什么坏事。
不然,她总有一种见识历史名人汉武帝的激动感——停!别想,游客瞻仰活着汉武帝心态搞不好会翻车的!
控制好自己维持在合适紧张范围内的韩盈,很快随着黄门走到了偏殿,这是汉武帝日常办公的地方,此刻周围什么人都没有,韩盈看黄门上前通报,内侍有条不紊的将信息传递进去,再将允许她进入的消息传递出来。
韩盈深吸一口气,抬腿登上了面前的台阶。
汉宫的建筑大到离谱,将人映衬的如同蝼蚁,韩盈放任自己将心态处于谦卑状态,走到殿内也不左右观看,更没有抬头去看汉武帝什么模样,朝着对方应该在的方位,极为自然的拜了下去:
“昌亭侯韩婴,参拜——”
刚参拜下去,韩盈便听到了有人极速走过来的脚步声,还未等她说完,那响声已经到了跟前,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快速走动时,衣摆挥舞而带起的气流,紧接着,她的手腕便被人握住,洪亮威严的声音紧跟着从耳边响起:
“先生大才,何必如此多礼!”
嗯嗯嗯?
这是什么情况?
如今‘先生’二字还没有贬值,是个男的就能被称呼为先生,而是真正德高望重、徒弟满门(最好还能有当高官)的才有资格被成为先生,她那里担得起这个称呼!
还有,能在这殿里如此肆意走动,随意称呼她的,除了汉武帝没别人了吧?没了吧?!
韩盈被这突然的状况弄的一时间什么反应都没了,正拜也不是、起也不是的时候,手腕上突然传来向前方拉扯的力量:
“先生大才,彻甚是心悦,今日得见先生,本就应奉为上宾,何必再如此多礼?还请随彻进殿!”
行吧,别拜了。
上宾不上宾的先别管,就对方这不放手的力道她是真的拽不过,更何况她也不敢拽,除了任由被汉武帝抓着继续往里面走,压根没别的选择。
趁着这点空当,韩盈微微抬头看了眼这位历史鼎鼎有名的皇帝。
对方只穿了一身红褐色的衣袍,没有绚丽繁琐绣花,也未曾戴天子才会用的冕冠,因为角度的缘故,韩盈看不到长相,倒是他的身高,竟足足高了自己半头,换算成现代的高度,绝对在一米八五以上。
果然,营养充足的情况下,古代的身高完全不会低于现代多少……
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很快走完,刘彻转过身,笑着道:
“还请先生入座。”
韩盈收回自己打量的眼神,低头避开汉武帝的视线,道:“臣不敢,臣不过是乡野小吏,如何担当的起先生之称?”
“朕这样称,你就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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