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甚至,如果真的移风易俗成功,那以男子二十岁有女,女二十岁成婚的年龄算,生育两次的时间,正好是父亲四十岁身体走下坡路,对手中权力敏感的时期,需要依靠父亲给予支撑的女儿,不仅不会争夺父亲的权力,还会让对方感受到被需要的重要性,只要女儿没死,权力交接说不定比父子更容易些。
听韩盈说的董仲舒也想明白了这点,他衡量着韩盈成功的可行性,良久,说道:
“黄河决堤,水淹江淮十六郡,陛下是打算交由你救灾吧?”
汉武帝已经地私底下来过一次马邑谋划,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旁人就没哪么好糊弄了,韩盈也不意外会被董仲舒知晓,她点了点头,道:
“是。”
董仲舒捋了捋胡须,笑着道:“你闯过此关后,我若还在,便为你写这三篇女子承继的上书,如何?”
韩盈猛的抬头看向了董仲舒。
她不擅长辩论,至今也是如此,若是让她去写,那大多只能拿给汉武帝看而不能给大臣看,而董仲舒不是,对方是累世的大儒,本身文采已经不菲,更不要说其本身的名气,由他上提,其成功性比她不少,只是韩盈还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帮她?
“这不太像博士的作风。”
“你所行为旁道,所需不过是婚前定一定谁尊谁卑,再有些许女子承爵,撼不动主流,却于国有几分增益,若是可行,定礼序兼收其内,也并非不可。”
说完,董仲舒抬眼看向了韩盈:“前提是,你得能活着治完黄河回来。”
第263章 危机逼近
走出太学,韩盈脑海才开始思索董仲舒说要些女子承继上书的事情。
对方说这点的时候,就像是说件不起眼的小事,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会掀起什么滔天巨浪,有种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感觉,甚至提完此事后,他直接转移了话题,向她询问起来商业和消费。
韩盈也没有被他这么虚晃的一枪扰乱心神,正常的与对方讨论了社会财富流转的必须性,以及商业对国家的促进作用,尤其是引导权贵对奢侈品消费的好处。
权贵手中汇集了整个社会大量的资源,除去土地等不动产,以金银铜钱、粮食距离,大量金银铜钱囤积在权贵手中乃至带到地下陪葬,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会影响地上活人的货币储备与交易,进而影响国家财政困难。
而粮食更简单了,权贵占有大量的耕地,粮食储极多,还不参与社会流通,他们又消耗不了,完全是极大的浪费,用原材料少、或者可再生,只浪费人工的高价奢侈品将它们换出来投入市场,亦或者进入国家储备,都是极为有利的。
当然,有好处,也有坏处,这样很容易引导奢靡的风气,控制不好还会对民众照成压迫,但世上就是这样,不会有完全两全其美的事情,倒是董仲舒理解原理之后,微微一笑,表示这些物品按品阶定规定制,加入礼中,再由国家控制产出,按照身份给予购买份额即可。
怎么说呢,听完这个主意的韩盈只觉着姜还是老的辣,年老的果然更阴,这才是真正的垄断和强卖,真权贵才能买的起的东西,不买你还是不是权贵,是不是同阶层一起玩耍的好伙伴了?
擅长以礼制操控人心的,怎么会是简单人物啊……
这么不简单人物最终选择赞同她,着实令韩盈有些意料之外,不过,却在情理之中。
在如今神权、君权、宗权、父权中,她只是轻微的撼动了‘父权’的性别,将其重新归于了本质,也就是‘家长权’,这种撼动方式,还是对‘家长制’顺从,只是掉了个,女人变成了掌握权力的家长,娶进来的赘婿成了女性原先附属的角色。
这种变动,对于君权和宗权乃至国家家天下的统治底色并没有改变,有权势的男人仍旧可以二妻四妾,妻子要遵从妇德,只不过是多出来一些女子,和男人一样做事,也有了二夫四侍的权力而已。
社会运行逻辑没有太大的改变,反对的人便不会那么激烈,只要获益的人大于利益受损的人,医疗再跟得上,掌权女性孕期死掉的人不算多,那就有很大推行并固定下来的可能,就算不能,也会成家庭更替的补充,就像是没有韩盈的古代,也一直允许出现的女户和招婿。
在这种情况下,从礼法,也就是稳定秩序角度出发的董仲舒,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变动。
当然,他拒绝也没什么,文章这种东西她写不好换个人就是了,天底下又不是找不到没有儿子的官吏,顶多就是名声上差一点事儿,真正让韩盈觉着古怪的,是董仲舒连续两次强调,她得活着治理好黄河回来,这就让人有点多想了。
为什么对方觉着她很容易死呢?
韩盈下意识有些阴谋论,难道是长安有人想借这个机会除掉她吗?
有可能,只是长安的情况和这种可能冲突,董仲舒拥有的只是学术地位,而不是权力地位,他没有让所有人都对她性别闭嘴的能力,而韩盈已经数次招摇的进入了大理,这个只有男人才能踏入的国家政务部门,可除了一次下马威后,再没有人拦过,也没听说过朝堂上有人弹劾于她。
这说明上面的人或许看她不顺眼,但对她的行为还在容忍范围内,甚至还会主动约束自己的属下不要找事儿,而再往下等级的人,权力已经不足以影响千里之外的山阳郡,她与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冲突,向她动手的可能很低,几乎为零。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丞相,或者九卿有权属官中个别者想对她下手,但这么隐蔽的恶意,远离朝堂的董仲舒怎么可能知晓?
所以长安有准备下手暗敌这点暂时可以排除,如此来说的话,董仲舒更大可能是凭借过往的经验判断,是治河的过程太过危险么?
这或许是个合理的解释。
黄河决堤制造了无数的灾民,就算是汉武帝已经开始往外迁人,但古代迁人和现代那是两码事儿,运不进去粮食,能往外走的人要么个人足够勇猛,要么就是还能有些许存粮,那些留下的人,必将如同蛊虫般互相厮杀……
等等,不只是这样。
想到这儿的韩盈思绪停顿了片刻,她忘了还有可能产生的瘟疫,除了这点外,决堤口处和泄洪区不会是同样受灾情况,有些距离水远,地势较高的地方还是能继续种田,但这些地方人肯定不会太多,为了保证自己的粮食安全,肯定会形成独立政府外的武力组织。
那她面对的情况,不是救灾,是秩序失衡怎么重塑秩序,更准确点说,是半个打天下,还得边打天下边组织人挖水渠,这死亡的可能性可不是一般的高,呃,怪不得董仲舒两次强调她得先活下来再说,她一个只是治过几年县城的文官,哪有理兵的能力,又有多少武力护持?再加上汉武帝没表露出来的支持,看起来实在是风险极大。
这种情况下,董仲舒得出这个结论,韩盈倒也不觉着奇怪。
她的确没什么领兵的经验,不过这又不是让她去和有几千上万兵力的起义军作战,不足百人的小股流匪旁人不好对付,对她来说反而是术业专攻。
只要稳定住山阳郡,保证粮食供应足够,拉起来一两千人的兵卒威慑,再下个只诛首恶,可凭首恶头颅重新分田的政令,不成气候的流匪解决起来快得很,其它武力组织也差不多,就是,以董仲舒的眼界与智慧,真的看不出她有这样的解决之法吗?
还是,他看出了新的隐患,比如……山阳郡?
韩盈慢慢握紧了双拳。
她发展的太快,势力扩张起来也就是二四年的时间,时间短,增量分饼的时候大家也容易保持和气,所以一直没什么敌人出现,可一旦陷入存量竞争,尤其是秩序失衡下涉及生存的竞争,韩盈就不太敢估计惨烈程度了。
麻烦啊。
她前往长安的时候也做了准备,只是世上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师父年老体衰,能保证保持宛安正常的运行,却没有多少处理突发事情的精力,而其她女医也是依县而存,宛若孤岛,有她在时还能互相调动,没她时于秋担不起来大局,最糟糕的,是没人有她那样的信誉,能多方统筹去安排事情。
那些潜藏的敌人,肯定能察觉到这个弱点,如今她人一走这么长时间。
不能再拖了,尽快从陛下手中求得特许,再与负责此事的官吏商量好,赶紧返回县中吧。
韩盈打定主意,很快便从汉武帝那边得到了特许,以恢复山阳郡和周边几郡的生机才能重新恢复丝贸、瓷器等商业的理由和这些官吏们接触,果真如她想的那般,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阻力。
这不由得让韩盈更加担心起来,她总觉着有更加危险的事情,就在前面等着她。
而事实正如韩盈所想,山阳郡自水灾之后秩序便已经失衡,她离去,更加重了这点。
宛安县
四个青壮男子排成一列,骑着快马急行,后面还跟着二匹只有包裹的空马,这些马蹄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无数黄色的尘土在空中飘荡,少有的动静让不少出来劳作的农人都抬眼望了过去,边望,边和身边人议论起来这几个人是来自什么地方,又要过来做什么事情。
农人的猜测五花八门,谁都有理,倒是有一点极为统一,那便是此事极为紧急,不然不会备着用来换乘的马匹为了增加赶路的速度。
而他们的猜测还真没有错误,这行人的头领名为周全,来自山阳郡,是城外的雍亭的亭长,他的妻子姓齐,和郡中的主薄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比较远,很少有人知道,正常情况下来说,他没有可能赶这么远的路来宛安县。
但这次的情况太紧急,郡守病重,高烧以至于昏迷的地步,已经无法治理政务,原本那些政务是由齐枢代理,但一直被压制的郡丞卜少虑突然挑出来,以郡丞的职责就是在郡守不足以行政时代行为理由,将这些事情抢去了大半,诡异的是,县里面不少大吏对此竟然是默许的。
这使得齐枢立刻察觉到了不妙,连忙联系过往私交还不错的人,只是这些能向着他的人,肯定不在卜少虑这部分人的核心圈子内,所以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有摸清楚,短时间内只确定了两点。
郡守的病是有人搞鬼,很有可能是被人恶意放置了一些病原,目的就是置郡守于死地,此外,韩盈和行商交换过来的粮食也成了他们的目标,具体是谁下手不知道,但负责接应的兵力一定会‘迟到’,好让适合的人把它们劫走。
齐枢担任的是主薄,这个职位权力来源于郡守,并不像田曹、户曹那样,有着具体的事务范围,必须裁去职位才能将人控制起来,只需要让郡守出事,再将他的权力拿过来,齐枢便失去了依仗,能用之人极少的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只能让给郡守看诊的女医偷偷联系了周全,让他赶紧去送信。
郡城中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城外少了一个亭长,而明白此事重大的周全路上半点不敢停歇,眼见的宛安城就在眼前,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不少,偏偏世上就是容易生变故,尤其是趁人松懈的时候,稍微走神的周全一抬眼,前面二十多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群顽童,吓的周全猛的大喝起来:
“快闪开!”
这群顽童大概是五六岁的年纪,有男有女,都还算机灵,听到动静就赶紧往路边跑,可其中有个身形极为瘦小,看起来可能只有二岁大的孩子,直接被冲过来的大马吓的跌坐在地上,鼻子一皱,张开嘴便哇哇大哭起来。
周全急行的速度太快,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根本停不下来,只能冲过去,就算是他和身后那些人能控制住马不踩在这孩子身上,那二匹空马能吗?!
“跑开啊!快跑开!”眼见得那孩子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周全瞪的眼睛都要要裂开,可那孩子就是不知道躲,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小孩儿起身也没用的时候,他放弃了吼人,正当他准备闭上眼睛直接冲过去的时候,一个身影猛的从眼前冲过,快速将那孩子抱起,几乎是从周全马前擦身而过。
没有撞击的感觉,这让周全松了口气,但后面的马有没有撞到他还是不清楚,只能扭头去看,结果除了自己兄弟和尘土什么都看不见,好在紧接着一道极为洪亮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前面人杂,路况多变,不许急行——!”
能喊这么快还如此大声的,人应该没什么事儿。
这么想的周全再次松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弟兄们将速度降了下来,省得再出什么变故。
那救人的女子嗓门极大,走远了的周全还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她的声音,应该是在骂人不看好孩子,让人跑到了官道上,踩死了也活该的意思。
随着他们渐渐远去,这样的声响逐渐听不到了,倒是前面的人的确是越来越多,古怪的是,这些干体力活的人都穿着极为完好的,个别者还是染色的衣服,财力和行为极为不符合。
应该是来自它地的受灾之人了。
周全很快想明白了原因,他有些佩服宛安竟能将粮食拿出来给这些人,这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随即又想到了自己送信对宛安的重要性,更不敢耽搁,赶紧进城将信送到了尚傅手上。
而看完信后,尚傅沉默良久,说道:“此事,只有我亲自带人去于城接应才行。”
第264章 于县情况
尚傅的决策一出,在场的众人脸上都露出来不赞同的神色。
宛安女医在学徒阶段都是边学边实践,一些学徒水平其实已经和女医差不了多少,就是还没有考试,开药方还需要有资格行医的女医审核,何宁就是如此,还需要等到秋收后考试的她如今不是女医,只能算学徒。
但医属的女医带过她后,都确定何宁已经有了通过考试的水平,剩下的经验教是教不会的,需要自己长期看病积累,而何宁这么多年苦学医术,行政上便是七窍通了六窍——也就是一窍不通,于秋看她医术上没问题,行政又缺这么多,便按照韩盈的要求送到了县令尚傅身边当护理,既能跟着学行政,又能随时注意尚傅的身体,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虚岁不过十三岁的何宁不懂行政,不代表不通人情世故,她很清楚,县令是小姑的师父,不是她的师父,别指望对方能够手把手的教她,能在县令身边打杂已经是别人求都不来的起点,她什么经验都没有,能先把这个做好就行。
只是来了之后,何宁便傻眼了,左边一个跟了县令多年的梁奉,右边一个有太守教导过的细君,两个人早就把文书需要做的活都包圆了,压根没有她插手的空隙,眼见得自己什么用都没有,即将成为边缘人的何宁呆了一天,也不急不恼,很快想到了新办法,她不是还有个照顾县令任务么?
拿出学徒伺候师傅的劲,一天一请脉,变着法儿的给县令做好吃、煮药膳,每天早去县里,将茶水、竹简等笔墨什么的都给准备好,这般再加上小姑的关系,何宁很快得到了县令的信任,能够每天在县令身边观摩他的言行。
何宁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一直都是少说多做,从未开口参与这些政务,只是此时她实在是没办法闭嘴,外面乱成那个样子,就县令的身体,哪适合带兵外出?!
“县令,您还是换个人吧。”
虽是劝人,可对方身份太高,何宁也没什么底气,只能委婉的说道:
“夏日赶路太苦,您禁不得晒的,这一来一回若是中了暑,可不知道要病多久呢。”
有人起头,一旁的细君也将手中的竹简放下跟着说了起来:
“于城距此大概三百多里,走个来回最快也得二十天,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县里乱糟糟的,这么长的时间县令您不在城里,实在是容易出事儿。”
两个人的劝谏都很有道理,甚至在场的梁奉也不愿意县令带兵前去接应,但做为宛安本地人,又在县衙里呆了多年的他很清楚,县令一定会去。
因为他没得选。
至于为什么没的选,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按照西汉的制度,一个县会设置县尉领兵,兵的人数从几百到上千不等,这些兵都是脱产的正规兵种,经过训练,懂得如何阵列占位,看得懂军旗和听得懂军鼓,但大多数时候,一个县是不会养这么多兵的,无它,太费钱!
除非县内乱到极致,又或者处于和蛮夷交界的地方,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县能有百十来个正式的兵卒就够了,就算是闹灾荒了要防备,那也是在本县城内部打防守,这年头男人都有服兵役的经验,直接拉来就能用。
宛安县没受灾,拉起来一支能接应人的队伍不算是难事儿,顶多就是战斗上比那些长年累月训练的正兵差些,不过这点也不难受,前些年去方丘的常医曹地势高,没受什么灾不说,这些年弄那什么翻车和梯田,粮食产量极好,地面能行车之后就派了二百多个游侠带着够吃两个月的粮食过来,这群人武力极高,拉一半出去就够用,问题是,这些人谁来带着?
这便是县令只能自己跑着一趟的根本原因了。
宛安县一直很安定,不管这安定是巫觋用信仰麻痹了百姓,还是韩盈矜矜业业治理出来的太平安康,都使得县里的正式兵卒维持在了不过百的状态,这么点儿兵,哪里用的上带兵的将?
更糟的,是县里的官吏有一个赛一个怕死,都是花钱避过了兵役,保住了性命,也使得县里再也没有将领经验的人才储备,五大夫爵位不过九等,官吏有身份拉得起人手努努力并非做不到,可在城里的左仪快四十了,硬是没见到过一个!
县里挑不出合适的将,随便按个人,就宛安县外乱的情况,一个控制不好就要出事儿,再者,这接应要去它县,本来就已经出了变故,谁知道后续还会有什么?这去的人除了能机善变最好还得有身份,和它县县令说的上话,调的动人,不然,人粮全都得栽外面。
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要想保住这些粮食,只有县令亲自去这一个办法,而县令去的话,风险远超细君、何宁所说的理由,清楚这些的梁奉刚想开口劝阻,便听县令突然说道:
“按理说,这粮食与宛安无关,县里离不开我,外界又乱成那个样子,不管此事才最好,可账不能这么算,宛安这些年的安定,与郡守优待离不开关系,如今小人正在夺权,他们若是成了,宛安必将是下一个目标,如今郡里我等帮不上什么忙,这粮道便是宛安与它县日后能够守望相助的根基所在,不然,就算是等韩盈回来,她也是无人可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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