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封建古代男尊女卑的形成,除了其它种种原因,还有一点极为重要的,便是行政上的便捷,只需要以家庭为单位,管理住总人口一半的男人,另一半女人也被间接的管理住了。
在人力资源匮乏,沟通成本高昂的古代,这是比较高效的管理方式。
生产力不足,有些政策是就是没办法推行,韩盈能做的,只能是顺应如今的趋势,进行最简单的调整。
把这些受封赏女官吏中几个是儿媳的女吏的印绶扣留,韩盈铺开信纸,将选择改户改名或者离婚方可继续为官,否则只能罢官,光给予金银奖赏的条件写上,让她们选择,再连同其她女官吏的印绶照常分发了下去后,韩盈便开始给长安写奏书。
理由很多,需要奉养长辈,家庭需要有人抚育子女,一个人没办法兼顾家庭和政务,礼仪太过于繁琐,阴阳相和做为表率……总之,就为了一点,嫁人后,丈夫尚在的女子不能出来为官,除非她丈夫死了。
赘婿比照妻子,也是同样的要求。
一刀切下,肯定会有才华横溢的女子,就此只能在后宅中消磨一生,但韩盈没有办法,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要么困住大部分人,能有一小撮能够出头,要么,大家一起互相拖死。
二选一,韩盈明白什么是现阶段的最优解。
奏书很快上表到了长安,比起来之前无法确定的争议,这条提议通过的速度快了无数倍。
受限于信息不畅,韩盈和长安的朝臣有着不浅的隔阂,最初开后门的想法是错误的,很多人是不能将妻子从家里提出来安插职位的,家里一大摊子事情需要她操持,出来反而是添乱,更不要长期有各种机会见到外男带来的风险……总之,在朝臣眼中,他们认为女子做官,人选多是嫁人之妇,这会撼动他们的权威,为了满足陛下的要求,他们做了极大的妥协。
这种妥协是极不情愿的,把它毙掉才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此刻看韩盈如此提议,顿时觉着他们占了便宜,而后快速通过了它。
收获这个结果的刘彻也非常满意,不枉费他让朝中争这么一回,还命人带跑偏了方向,这不,试出了韩盈能看透风险所在,又让朝臣认为自己赢了。
毕竟,把丈夫尚在的妻子去掉后,如今十八岁没嫁人的女子能有几个?更不要说还得识字进行体测,本来就没几个人不说,这还只是选拔标准,西汉又没有科考,全靠长官自主挑选推举,他不想选,又有哪个女子能出头?
就算是真有零星几个女子出了头,那也撼动不了主流,凑合着把她当做男人看就是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女子出来顶立门户,如今不过是更进一步而已嘛……
“有此一试,朕也不必担心她日后是否冒进了。”
就像韩盈会顺势试探刘彻一样,刘彻也会用现有的政事来试探她,毕竟二人不像桑弘羊这样,从小就是刘彻的班底,品性能力已经摸的很清楚,也不像卫青这般留在长安,即便之前了解不深,现在也有大把的时间去观察,他能做的,只有用政事去了解韩盈。
很多人嘴上说的和手上做的是两码事儿,韩盈真极力促成和反对的事情,才会体现出她的能力、品性,以及真正的利益所在,而这也能够让刘彻逐渐确定韩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最终要将她用到什么程度。
看过韩盈第二封建议给予官吏妻子、赘婿正式品阶认证,妻子三不去,赘婿三必养的法律保障,刘彻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媳婿同责,女官虽有生育之苦,却不必承养育之劳,而赘婿也有后嗣可奉养终老,推行无碍,就按这法子来吧。”
直至这次,刘彻才真正将允许任职什么样的女子为官,不录取什么身份的女子,以及三不去和三必养的条例加入今年新补充的汉律中,并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往山阳郡。
韩盈看到这份汉律瞬间反应过来,气的在心里骂某人大爷,骂完之后还得捏着鼻子将增加的汉律向下分发,推广。这些谋划姑且不提,女官吏们在收到自己印绶的时候,那才是兴奋之情个个溢于言表,等了快五个月,总算是把自己的正式任命给等下来了!
“宋军医,宋军医!你的奖赏下来了,爵位是六等,六等官大夫!”
梁谯两郡事了,韩盈暂时不需要那么多骑兵(主要是养不起),索性将他们解散,只留下五百精锐,宋琳做为军医,也被留了下来,不过韩盈没将她留在军中,而是将其派到了宛安继续深造医术,顺带将自己的经验总结一下,教导给宛安的女医。
收到命令的宋琳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而是带着在这次征战中受伤,由于医药有限,久治不愈的同袍们一起前去,宛安医属的医术和治疗办法着实让宋琳开了眼,只恨自己没早点过来。
将精力放在学习上,宋琳对自己奖赏什么时候下来也没那么心急,不过,都是战场上一同拼命过来的同袍,她不急,被她救下来的同袍看自己爵位下来,她的还迟迟不来,反倒是急的要命,经常去县衙问问有没有消息,没想到这次竟真的碰到了。
彼时的宋琳正抱着一个铜炉罐,动作极为小心,她先是有些惊讶,而后脸上满是惊喜,连忙问道:
“真的?我的封赏真的到了?!”
说话间,严戈已经走到了宋琳面前,也看清楚她手中造型独特的铜炉罐,脸色瞬间一变,强忍着才站住说道:
“印绶都到了,就在县衙放着,等宋军医你去取,听县衙里的人说。你们这次封赏来的晚,是因为长安要商议女子能否为官,标准如何来着,以后就不会拖这么晚了。”
闻言,宋琳眼中多了几分精光,她没有多问严戈,而是笑着道:
“原来还有这些事儿呢?那等我把蛆虫给王询换完就得去县衙好好问问。”
此话一出,严戈直接后退两步,声音瞬间拔高:“姐!你能不提这个吗!”
宛安女医医术出名,引来了不少医者,伴随着有从政之心的女医离开,留下来的医者大多都是真心热爱,努力专研医术的人,而她/他们为了突破现有的医疗局限,往往会采取一些常人所不能接受的技术,利用蛆虫食用身体腐烂坏死的部分治伤便是其中之一。
宋琳一开始也是不怎么接受的,不过,王询的腿是她主治,之前有用刀割去腐肉,明明已经清理干净,却还是再次烂掉,按照她的经验,本来王询必须截肢才能活下来,没想到放上蛆虫后,被吃掉的腐肉没有再生,伤口也开始正常的生长肌肉,这条腿直接保了下来。
这么好的技术,宋琳不爱才怪,连看这些蛆虫的眼神也珍爱的不行。
“这可是救命的好东西,你怕什么?胆子大点儿,以后说不定你也要用上呢。”
严戈光想一想就觉着头皮发麻,差点没给宋琳哭出来:“我能不用这东西么,我吃的那药也不错啊?”
宋琳神色严肃起来:
“不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麦霉菌制作不易,其价值和黄金等重,无法量产,也无法转运,毒性和药性都不固定,甚至就连这蛆虫,冬天培育它们也不知道有多难,若非有昌亭侯,我又带着你们来到宛安,你们两个根本活不到今天,等日后征召到边疆服役,外敌入侵受伤濒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才叫绝望!”
听宋琳这么说,严戈猛的打了个哆嗦,连忙致歉道:“是我错了,能活总比死了强,不就是放几个蛆虫嘛,忍忍就过去了!”
宋琳微微一笑:“那好,王询需要换虫,你跟我一起去,好练练胆子。”
严戈脸立刻绿了。
宋琳像没看到似的,抓着严戈让他看完自己如何换虫,还让他将换下来的蛆虫送去暖房,把人吓的脸都是煞白的。
负责照看王询的小护理觉着这样有些不太好,忍不住对着宋琳问道:“把他吓这么厉害,日后要是怕上此物怎么办?”
“我们都不怕,他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接触少,若非他通不过培训,我都要把他赶进暖房做事了。”
宋琳摸了摸小护理的头发,她是今年新来的学徒,只有十三岁,处事就有些稚嫩,对于这样的后辈,宋琳不介意多教导一句:
“再者,以活虫食腐肉治伤太过骇人,越是不让他们接触,越会有种种可怖的传闻,要是把我们说成使蛊的巫女,说我们害人,那反而麻烦大了。”
小护理脸上满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交代好小护理多注意王询的状况,宋琳转头去了县衙寻找县令。
还没有进去,争执声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聘任女子为官,需年满二十、为吏十八,识字八体,体测跑千米、举石……”
“别念了,光年龄就够卡死大部分人了,嫁人为妇,夫尚在者不予录取,而除了宛安,外面哪有女子十八岁还没嫁人的?我看,这能招的只有寡妇!”
“寡妇孩子都不知道生多少个了,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很难达到体测标准,还是卡住了啊,也就是招赘婿的女子能试一试,可这样的女子才多少人?”
“标准到底是谁定的,不想录女人直说啊!”
“你急什么?能有个标准总比以前没有的好,再者,还没加父母许可,有人作保之类卡人的手段呢。”
“加不加无所谓,别的地方又没有考核,全凭长官心意,说不定,他们根本不会往外说这律法。”
“他们不说,我们说就是了,等以后走出去,便能拿此律征召女子为吏!”
第281章 各人发展
“你想召,可外面没人啊!如今别说识字的女人,男人都是屈指可数,加上这些个限定,一个县能挑出手掌之数的女人我都觉着多!”
“头几年肯定要难熬些,再者,你们还真傻傻的按照此条例来?”
声音稍显稚嫩,一听就是县令细君的她开口道:
“别说昌亭侯,我的年龄更是不到标准,不也是被特许为县令了么?不给入秩就先不入秩,杂役、文书都先让出挑的女孩做着,有个工钱往家里拿,让父母看到她不嫁人比嫁人赚的还多,未来还有更高的回报,别把她嫁出去,让她娶赘婿进来才是关键。”
“这倒也是,说起来新律上有关于赘婿新规定,叫什么……三必养?”
“诺,就在这儿,赘婿奉养女方父母终老者,女子必养,抚育子女者,子女必养,无家可归者,女家必养。”
“此条不错啊。”
“是啊,过往有不少赘婿年老之后便被女方赶出家门,惹得男人见此下场,宁愿典女生子也不愿上门做婿,如今有这么一个托底,想来愿意做赘婿的男人也会多些,也能挑个品行样貌更加合适的,总不至于全在是现在的这些歪瓜裂枣。”
“我觉着,最重要的是有了要求,要奉养我父母和养好我孩子才会养他,不然,还是能把他赶出家门,有了此条,也能遏制住那些软饭硬吃的赘婿,上门还当自己是户主似的,真是气死人了!”
“大家说的好热闹啊。”
听到这儿,宋琳也不继续外面站着,她出声走了进去,笑着道:“听说我的爵位和印绶都到了,特地过来领一下。”
闻言,细君笑着道:“可算是把你等来了,你的印绶就在这儿,快过来试试合不合适?”
屋内人不少,身为县令的细君坐在诸位,新晋的医曹徐纵笑吟吟的坐在右方,左边是于秋带着她选出来的副手方升,昌亭侯的侄女何宁和周户曹女儿周观在末尾,虽说是闲聊,但仅凭她们的座位和背后的身份,宋琳便嗅到了几分政治的意味。
这是一场闲聊,却又不只是一场闲聊,不管是已经为官吏的县令等人,还只是打杂的何宁和周观,她们正在以性别为集群,通过闲聊来增进感情,不仅能让自己接下来做事更加方便,未来只要有人继续高升,那有了这份同地处事的经历,对方便成了自己能够用上的人脉。
如今女子已经被允许为官,虽说上升通道开的狭窄,却还有昌亭侯为她们顶着,现在更是有着大好的机会,宋琳自然不会只局限于六等的官大夫。
她今年还未到一十,就算考虑生育,至少还有六年的时间能做随队军医,三十岁以后体能下降,还可以转战后医院,军医吃的是技术经验饭,越老越吃香,她只要活着,身体撑得住,做到五十都有可能,这么漫长的时光,指不定在座的那个女官吏就遇上需要合作了,自然要多结交几分。
所以,接过来印绶的宋琳边试,边开口问道:“我来的时候,听严戈说最近出了女官录取规定,这是怎么一事儿?”
本就讨论着此事,宋琳一提,众人的话匣子便又打开了,七嘴八舌说了一同之后,最后还是回到了缺人上,而提及这个问题,细君就再也绷不住了:
“外界没多少合适的女子征为官吏,那昌亭侯还是会从山阳郡里调,各县女子出挑的,也就是我们宛安,这些日子加起来,她调走了五十多个女吏,还都是熟手!这么大规模的抽调,若非我将之前于县来的女医填了一部分名额,又留下来不少人做事,市贸和行医都得出事不可!”
细君长长的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愁的厉害:
“此事我干的不地道,于县的许敛前两天还写信骂我来着,好不容易从宛安给她调取了几个女医做事算是安抚过去,新律一下来,她手底下没人可用,估摸着还要来骂,我倒是不怕这个,反正不痛不痒的,主要是郡守要兴修水渠,估摸着还得调人,这上哪儿去找啊!”
上面给的压力太大,着实怪不得手下人耍点花招,做些无耻的行径,毕竟比起来于县,肯定是宛安县的稳定更重要,就是人才的培养需要时间,有就是有,没有再怎么都变不出来,而上面的需求明显是一个极为巨大的豁口——细君是真的想不到在不影响宛安商贸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人可以提出来了。
在这方面,不仅细君缺人,宋琳家乡也是一样的情况,她也是爱莫能助,正当她只打算附和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道
“水渠这个我也听说过,需要识字,精通数算,还会管人的,说起来,宛安县有不少女子善丝贸,都会数算,亭社乡社间也有不少社长管人做事,似乎除了识字,条件都能满足?”
“咦?”
细君抬头看向宋琳,又将目光转移到其她女吏,最后停到了何宁身上,问道:“何宁这个你熟,快和我说说她们能力如何?”
母亲最先操持此事的何宁对此极为清楚,她想了想,道:
“是像宋姐姐说的差不多,不过也没那么好,大多能认个四五百常用字,算数多是乘方运算,测田是不行的,管人上,居家的妇人和修水渠召集的劳工是两回事儿,她们不一定做得来,再者,都是嫁人的妇人,就算我们扛着这律条允她们出来做事,她们家里也不一定同意。”
其实前头的那些还无所谓,只要有基础,家里不是穷到离谱,那接下来花上几个月专门提升,勉勉强强也是够用的,实在不行,多学个一两年也行,反正宛安一条水渠修了这么久,这条新水渠也快不到哪里去,人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但可惜的是,后面都是嫁人妇人这点,直接掐死了细君培养打算。
原因也简单,就和何宁说的一样,家里是不会放她们去数百里之外做事的,法律也不允许,这完全是往死路走,她能调动也有限,总不能光往河里砸了就为了听响吧?
不过,宋琳的提议并非没有用处,贸丝的妇人已经有了基础的教育水平,以如今父教子,母教女的传统,这些技能应该已经开始传授给自己的下一代,那些接受教育的少女们就有培养价值了,而有一定收入的母亲,或许不会拒绝为她们进行投资,只要给她们机会……
细君将去各处丝贸社看看放在自己行程上,却还是表现出一副遗憾的神情,她扫了眼认真在记的周观,便听何宁继续说道:
“这些贩妇中也有几个寡妇,就是人不多。”
说道这里,何宁不由得顿了顿,就这点儿人,哪里能用的上?不过小姑此刻的确很缺人,若是她能有帮助的话……
“丝贸社合适的不多,倒是东河镇有不少工厂,有很多在厂内务工,招了上门女婿的女工,她们识字,会算数,也会管人,县令你也可以挑一挑?”
我倒是想挑,可魏裳临走之前专门过来说,她要调走一批人,郡守也要调好一批人,能调的都已经内定好了,留下的已经不能动了!
细君着实有些无奈。
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何宁已经很棒了,毕竟她母亲陶鹊、父亲韩粟连带着韩羽魏裳等一众长辈事务极为繁忙,很难有人从每天盯着她的学习,何宁是接受的通用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她十四岁医术就能通过越来越难的女医考核,学习能力极为优秀。
而且,她心态也好的厉害,换个人,哪能这么快接受之前一起打杂的小伙伴,突然间就成了自己的上司,心里不平衡不服找事的才是常态,何宁却不一样,她调整的极快,现在都能开始主动为她分忧了。
就是这个分忧……实在是没分到位,何宁是看着她自从尚傅去世专权后便了解县内的情况,怎么会不清楚东河镇有没有人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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