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不知韩尚院要修改何处?”
韩盈微微一笑,便将要求一一说了出来:
“陛下多赐了尚院署卫队,我想给他们就进加个可供轮班休息饮水的处所,以便更好的站岗巡逻。此所也并非只有女子,日后会有男吏,以及过来办事的同袍,故此住所要分两处,女子有月信,易体寒,这住所便安排在南面,另外一个你看看再安排在何处合适?还有便是门窗要开的大些,透光,从外面看进去也清晰,不过还是要做好防寒……”
随着要求越来越多,太常丞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果然,女人就是事多!若非那闻人甫,怎么会让她在这种时候过来,还提出这么多离谱的要求——谁能在把门窗开的够大的还能防寒!
太常丞很想往一旁扭头直接不听,可想想对方的身份,却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克制着不动,以至于脸上的肉都开始紧绷,为了防止对方看出来,便努力扬起嘴角,用假笑来掩盖。
体现权力的一种方式,就是强迫他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如家长控制孩子的饮食游戏,酒局上的领导/甲方对属下/乙方的灌酒之类,韩盈现在做的也是一回事,太常丞瞧不起她,想糊弄过此事?那她偏不被糊弄过去,不仅如此,还他继续为自己做事,让他明白到底谁才是主导者。
权力的美妙之处就在于此,即便是太常丞出于瞧不起她或者别的原因,从骨子里厌恶给她做事,却根本没办法拒绝,甚至连拒绝的意图都不能有,只能微笑着,哪怕是假笑,也得笑着听完,然后恭敬的回答:
“韩尚院吩咐的是,我这就命人去办。”
果然,只要不悦转移给别人,开心就会回来,看太常丞明明不情愿却只能接下的模样,韩盈立刻心情就舒畅了许多,她微笑着点头:
“那就多谢太常丞了。”
恶心人后,韩盈愉快了不少,她又随意的看了看,再提了些许意见,并问了问负责这里建造的匠人什么时候完工。
没想到,匠人又给了一个好消息,就算是她提过修改要求,仍能在半月,最多两旬的时间内完工。
宫中工匠臣隶众多,年年有修补任务,建造经验丰富,这又不是修建大殿高楼,用的材料稀有需要现伐现运不说,建造起来还难,那耗费几月数年都很正常的,她这边就几间普通(相较于未央宫其它建筑)房屋,还能利用原先的部分建筑,那修建整理起来起来绝对快的很。
不然,太常府里的人哪敢这么瞒呢。
宫中不允许骑马,只能靠走,如此一来,很多时间其实是消耗在了走路上,再等她问完这些,时间直接过了午时,韩盈完全不想空着肚子走那么老远的路回去,索性直接忽略了太常丞那极不情愿的表情,直接硬蹭了一波太常署中的饭食。
就是这顿饭食直接将韩盈的好心情给吃没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官署中的饭居然会那么难吃!
相较于这个时代的官吏来说,韩盈的物欲算不上多高,甚至可以用节俭来形容,不过,她并不是那种超脱世俗,不以外物而动的圣人,只是为了目标能暂时做一些牺牲而已,既然如此,那能够牺牲的范围终归会有一个底线。
而韩盈的底线,便是衣、住、行都可以不够好,但吃绝对不行,这坚持到了什么地步呢,即便是给娄行送物资,食物不够丰富的情况下,她还是硬挤出大量的位置携带路菜和调味料。
有这样的过往在,韩盈一开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舌头已经被养的太叼,只是看太常丞同样吃的有些勉强的样子,她便确定不是,完全是饭的问题!
“太常丞。”
韩盈面色沉重的问道:“我记得流马苑丞手下的赛马场珍美馔众多,也未曾限制旁人去学,为何这官署厨子的手艺,还这么……难以形容呢?”
太常丞少有的沉默了。
官署厨师的手艺,要是真的难吃到无法下咽的地步,早就要被换下去了,其实那赛马场未建起来之前,大家都是觉着不太好吃,但还行,能吃,宫中嘛,肯定没办法像家里那样摆丞筵席,忍忍也就过去了,五天回一次家多吃点好的就是了。
可自从赛马场开起来,里面各色菜肴制作技巧外泄后,家中饭菜那是越来越好吃,从家里吃过几顿,再回宫中吃这一成不变的饭菜,那可真是难受。
只是不过,这种难受大多也就是集中在他,其它比一千石或者六百石这种不上不下的官吏中,在往上,九卿有自己开小灶,实在不行带个厨子过来的特权,往下,不是家里接触不到菜谱,就是家里财力不足,有了菜谱做出来的也不多,甚至有可能家里人做饭的水平还没有宫里好,提升的这点也就是持平。
而相较于他们吃饭觉着难受的,看不到和觉着饭还正常的人更多,他们没有要改的意愿,太常丞这些人想提都不好提,更不要说想改的难度,此刻见韩盈主动提起,又想起流马苑丞和韩盈一样都出于宛安县,应该也是好吃之人的太常丞,立刻发觉到了新的机会。
相较于之前的瞧不起和抗拒,此刻他热络的简直是换了个模样,连忙道:
“韩尚院您有所不知,这是在宫中,凡事都有定数,各署饭食供应也是如此,那赛马场传出的菜谱,味美至极,可制价也有些超额,再者,宫中的臣隶,即便是厨子,也不能随意外出,而流马苑丞那边,也没什么关系……也就只能这样了,您是打算?”
太常丞前后反差之大,简直令人发笑,果然是涉及自己根本利益才会更热情,只不过这热情也不够真,还是带着利用的意味,她做为主官,想必肯定会有自己的特权,饭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甚至就算不管这点,她一个尚院署的人,为何要管太常署中的事?
还是吃你的工作餐去吧!
韩盈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他的打算:“这倒真是麻烦,嗯,还是等官署修好,我再带个厨子来吧。”
太常丞剩下的劝说硬生生堵在喉咙中,什么话都数不出来。
韩盈心情极为愉悦的回了客舍。
太常署中的工作餐太难吃,她尽力动筷,最后也不过是垫了垫肚子没那么饿,也就是三分饱,等走出宫中再骑马回来,早就被消化干净了,又饿的韩盈让客舍中做几样吃的上来,边吃边想这件事。
宫中只要去了,没别的原因就得待满五天,除去放假,全年五分之四的时间都要在宫里,这比家还像家,住宿上肯定不太行,但饮食绝对不能再差,只是光给女医提福利也遭人记恨,倒不如九卿各部一起提,还能收买点人心呢。
就是太常丞说的情况不能忽略,好吃但是餐标超了,若是需要自己补,那肯定有人不满意,而且厨房自古以来就就是个有油水的地方,她没必要搞改革,手伸的太长九卿也不满意嘛,倒不如只做个表面,把这些厨子统一送到魏裳那赛马场学怎么做饭,尤其是大锅饭,教魏裳肯定会派人好好教,至于厨子们学成什么样子、回来调整成什么样子,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打定主意,韩盈便将此事在朝堂上说了出来。
第326章 融入职场
韩盈这次参加的是正常朝会,也就是只有丞相率领的列卿,以及零星几个皇帝点名政务处理必须带上的各丞,人数不多,只有二十来个人。
为首的丞相薛泽是个‘泥人’,惯会打太极,有事根本指望不上他,好处是他对下也不苛刻,多数时间都是装听不见,列卿前往崇政殿的路上就很放松,甚至还能互相聊些能说与外人听的事情。
韩盈这第二次跟着丞相正式参与小朝会,大家感觉还是有些古怪,可古怪的感觉比上次低了不少,就好像逐渐适应了似的不说,太仆还过来继续问她治马病的问题,说着说着,连光禄勋也过来插了一嘴,问她上次说的‘水中毒’要如何缓解。
被询问的韩盈也没藏着掖着,笑着直接回答:
“简单,剧烈运动后别急着喝水,想喝的话,水里要加盐,加多少也有要求,两斤水,略少于一钱的盐混合均匀即可,最好不好太凉,温热,防止胃受凉不舒服就行了。”
对于有时能拿来救命的知识,大家都很感兴趣,光禄勋问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听,只是听完答案,脸上反倒是生出了几分恍惚和不可置信。
无它,这也太简单了吧?
可想想过往那些神鬼莫测的病症,也是用很简单的方式来防治,众人还是相信了韩盈的说辞。
“水喝多了血中盐分稀释,那就直接喝盐水来防止,嘿。”
出声询问的光禄勋看着前方,边捋着胡子,边感慨:“居然这么简朴的办法,老夫想了整整三日都未曾想出来,当真是愚钝了啊!”
“大道至简,越简单才越合乎天地之理,复杂只是有人故弄玄虚,想借此谋利罢了,不过,除了那些丧尽天良之徒,大多不过是自保的无奈之举。”
太仆对此看的倒是透彻,他并未苛责这些人,而是略带些惋惜的说道:
“我曾经听闻有一商人极擅配香,手中有道名香,味道芬芳,甚得众人喜爱,其名为百花蜜露,实际上只用了五种香料,取此名字,不过是迷惑外人,看似奸诈,实际上也是无奈,想配一道好香方出来,前前后后损失不止多少,好不容易成了卖出去,同行破解出来,又没有他前头的那些损失,便用更低的价格售卖,赚的是盆满钵满,原作却只能饿的喝西北风呢。”
说完,太仆又转头看向韩盈,对着她问道:“韩尚院多提这水盐的份量,想来也有特殊的缘故,不知试了多少回才得出来的吧?”“正是如此。”
韩盈笑着点头:“顶着压力解剖认识人体,探寻人身各处的大致作用,以此做基,后续女医又研究了整整两年,又在漕运码头为力工做了大量试验才得出此论,极为不易。”
后世商人在卖东西的时候,很喜欢讲故事,这是因为故事会给自己的商品增加更多的‘品质’,让顾客心甘情愿的付出高昂的溢价购买,这种心态在此刻也有了作用,之前还觉着韩盈所说简单的众人,在听闻原来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之后,立刻感觉此法极为珍贵起来,一个个交口称赞起来韩盈。
“能将这等保命之法无偿说与我等,韩尚院大义!”
“当真是医者仁心,程某敬佩!”
“韩尚院豪义,我自愧不如啊。”
“有古之君子之风!”
世上最哄人的,其实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无论多肉麻、多假、多违心的话,他们都能说的情真意切,发自内心,好似真的一般,让人根本没法分辨真假,不过韩盈也不需要分辨真假,接受吹捧也是官场中的游戏规则,她没有因为这点来源于同级重臣的吹捧慌乱,而是笑着客套:
“诸位多赞,能得此法,还是多赖诸位治政有方,天下安稳,不然,我和手下医者如何安稳研究医术?”
即便都知道这不过是句客套话,但从韩盈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大家都高看一眼。
年轻有为,功绩卓著至此,还能谦虚的将功劳抬举给大家,让人听的舒畅,怎么不是一种本事?
谁不喜欢好听的话啊。
就算知道它似假的,但众人仍旧从心里生出几分妥帖,好像真的是自己在这防止暴毙之法上出了一份力,甚至隐约多了几分,自己种了善因,所以才得这样善果的欣喜感来。
这份欣喜,让这些重臣仿佛和女医至今取的医学好似也多了点关系。
这不是什么抢功,即便韩盈很努力提升医生的地位,也的确有了可喜的成效,让大众开始将医生和普通的工匠区分开,可对于这些十几人下,千万人之上的高官显贵来说,医者的身份和地位还是太低了,低到他们根本不会主动思索,这些医者是怎么有这么厉害的医术。
这就像大多数人吃鸡蛋的时候,是不会关注它是哪只母鸡下的,又用了什么饲料配方、维持厂房温度的电机技术多么高超,能节省多少电费成本的。
而现在,他们终于开始动自己的脑瓜思索,进而惊悚的发觉,韩盈这样无偿向外分享医术的体系,究竟多么稀有,难得,以及——
脆弱。
没错,就是脆弱。
这世上能为他人奉献的人太少,不然也不会将其尊为大德,圣人,给予其极高的名望,甚至成为一种精神象征和信仰,那些女医没这么伟大,她们愿意将自身多年的研究成果无偿分享,是因为在现在这个体系和环境下,分享出自己成果的同时,也能够学习别人的研究成果来精进自己,这不仅让她们的医术越发精湛,同时也惠及了普罗大众,可若是这体系出了问题呢?
总有人对韩盈不顺眼、总有人觉着女人不该做官、总有人眼馋医药的巨大利益……这些人的攻击往往是破坏性的,或许他们能用医术还不错男医比较平稳的替换掉女医,可这样互享互利,医术不断提升后还不欺瞒患者的环境,还能继续维持吗?
现在的好的药方可是要用黄金购买,而奸商人售卖东西的价格,更是花里胡哨的,不知虚高了多少,谁能保证新医者在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够保持本心?
或许有些人可能不在如今这些女医未来不断精进的医术,觉着男医有此刻差不多的水平就够了,可他们不接受,权势富贵都有了,剩下就是求活的更久一些,好让自己多享受几年几十年,这靠的就是女医不断精进医术,让他们避开生活中那些致命的行为,真有病了,不至于束手无策,而是能救治一番啊。
而且,女医若真是被恶意取代的话,那不再精进医术只是起步,女医吃完了,没有新医术获取病人信任,那这群被利益驱动的人怎么可能不回过头来吃他们?列卿是挺有钱的,可有钱不代表他们愿意当冤大头,能用更低的价格换取更好的服务,凭什么让他们拿着钱上赶着被人骗,最后得到一堆什么用都没有的玩意儿?
想到这里,有人立刻对韩盈问道:
“韩尚院,你来长安已经有一月有余了吧?这京医院建的如何?可遇到什么难题?”
职场之中,想要和别人打好关系,那绝对不能怕麻烦别人,毕竟有来才能有往,尤其是此刻还有人主动提及,即便是京医院此刻建造的极为顺利,韩盈还是笑着道:
“难题可没有,不过有几个小地方倒是需要诸位帮帮忙……”
一个医院的建造而已,别说此刻只是拿来增进同僚感情的小问题,就算是真有难题,想解决也不过是他们开开尊口说句话的事儿,大家不过是借这个由头缓和增进下关系,毕竟有麻烦,他们才能帮,帮了,韩盈就得谢谢他们,这点儿小事儿算不上人情,却怎么也值得上一顿饭,正巧她来这么久还没有去自己赐下的府第居住,更没有办乔迁之宴——这必须得赏个面子去呀~
一时间,众臣之间交谈甚欢,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冷遇和排挤。
截然相反的态度,并没有让韩盈感到奇怪。
到了这个职位,就算还有人不喜欢她女子的身份,可除非有极大的利益冲突,甚至是生死仇敌,否则,这种不喜欢根本不会转化成攻击,挺多会让他们处于中立状态,更多则是看有没有好处,有的话,那点不喜欢也可以丢掉。
这样的情况源于两点,一来,她有着不可言说的政治优势,虽然女子为官不符合传统和自古以来的规矩,可别忘了,皇帝他也在改从高祖定下来的黄老,即便两人君臣情感因为距离并没有那么深厚,但否定韩盈,紧接着便是在否定皇帝,利益没有受损的情况下,谁疯了才会和皇帝对着干?
再者,韩盈占据着极高的道德优势。
不要小瞧这点,社会共识影响着所有人的行动,在禁锢更为严重的时代,女性一旦超出父权限制,轻则舆论上会被指责疯女人、淫乱,不配为母等父权社会下的价值攻击,重,则有可能迎来家人或者他人的荣誉谋杀,而这种攻击和谋杀对全体男性和一部分女性来说,是要拍手较好的仁义之举。
只不过,这样的审判,无法落到她头上。
她是靠更高的,超出男女性别的评判标准,也就是十年如一日的救人,治理水患,让江淮十六郡恢复秩序并重新繁荣的巨大功绩来做的官。
这甚至无法用功绩卓著来形容,在韩盈看来,几乎是前无古人,后不会有来者的奇迹,因为不会有人像她这样,在才刚开始摸索耕种技术进步的时候,一口气拿出了牛耕,绿肥、田垄、曲辕犁、选种和轮种这些后世用千年时光才积累出来技术。
百姓的声音,有时候毫不起眼,有时候却极为重要,比起来不仅什么都不作为,还索取贿赂,逼的下属不得不横征暴敛的官吏,能够为他们生存细细打算,重分给他们土地,派来女医给他们治病,又教导他们如何耕种,每亩地按斗增产量,甚至能多出来一石的韩盈,性别?性别怎么了?女人就该当官,她好美色又怎么了?这样的大官家里就该养着几个乐人美仆,若是喜欢,我儿子也能送去!
前几年江淮十六郡中还有人哀叹阴阳颠倒,现在若还有人敢指责她做为女人不配为官,那周遭百姓唾弃的唾沫,能把他活活淹死。
这两点就如同护身符一般,在她没有犯下巨大错误前,能够牢牢的护住她甚至直接让人没有发起攻击的想法。
除了闻人甫这个蠢货外韩盈来到长安的这一个来月并没有列卿对她下手
更多其实是京官对外官的欺压再加上男人占据朝堂主位的优势混合了官吏队伍中一部分人对女人的不喜这才让欺压变得更加严重且好像是冲着她性别来的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
所以当韩盈反扇回来一巴掌女医们也逐渐用行动证实了不是她们需要京官而是京官需要他们的定位以及女医到来真的极为有用尚院府也当真要立起来之后列卿们自然开始以正常的对待同级的态度来对待她。
观察人品、能力看局势选择到底是交好、拉拢还是中立敌对亦或者看情况都有……韩盈很清楚她的仗远没有打完这才刚走第一步呢!
不过别人观察她她也观察别人奏报一定程度上也能反映本人的能力和性格如何刚将几位同级摸了个大概这奏报便轮到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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