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费扬古犹豫片刻,最终低下头吐实道:“臣领圣上谕旨,即刻封闭畅春园上下,所有人一概不许出入。臣此次前来,乃为着人护送太子及三阿哥前往御前。”
沈菡心底发沉:“还有吗?”
可有只言片语…….送来给她。
费扬古顿了一下方道:“皇上原有密令,不许任何人惊扰到娘娘。”
只是没想到德贵妃这般敏锐,竟真的猜到了。
费扬古:“但皇上也吩咐了臣,若实在瞒不过,让娘娘知道了实情,命臣交予娘娘一道密旨。”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沈菡迟疑地接过,打开。
上面确实是玄烨的亲笔,但较往日的字迹,笔锋显得孱弱无力,甚至带着颤抖的痕迹。
方方正正的鲜红色玺印是如此刺目,径直刺入了沈菡的心里。
沈菡沉默地看完所有内容,心口涌上一阵一阵的绞痛,连捏着卷轴的手指都有些疼了……
但她硬生生强忍住了涌上来的泪水,平静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宫,御前究竟发生何事了吗?”
这一点,费扬古倒是没有犹豫,答得干脆:“娘娘恕罪,臣确实不知。”
皇上只会指派任务,却不会与他的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菡停顿了一瞬,声音低不可闻:“……那如今,圣躬是否安泰?”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费扬古艰难道:“……臣,不知。”
沈菡木然半晌,最后轻轻抚了抚未见起伏的肚子,下了决定。
*
无逸斋。
太子自那日从寿萱春永议事回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原本玄烨此次亲征,没有命太子监国,而是委任了内阁的大学士和南书房的翰林处理朝政,监理国事,就已经令胤礽失望不已。
但失望归失望,胤礽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如今年未弱冠,除了读书又从未处理过政务,缺少历练,在朝中威信也不足。
汗阿玛许是怕他压服不足众人,监国会导致后方不稳,这才没有委任他吧。
胤礽安慰自己,他还年轻,汗阿玛的考虑是有道理的。
他只要继续努力学习,等过两年他长到胤褆的岁数,汗阿玛一定会对他委以重任的。
——但这种自我安慰,从寿萱春永回来后就灰飞烟灭了。
胤礽在寿萱春永清楚地见到——步军统领费扬古、内务府总管大臣海拉逊对德贵妃言听计从,德贵妃调用八旗护军易如反掌。
而只要手握八旗营兵,畅春园,紫禁城,乃至整个京城的防卫,实则皆牢牢握在德贵妃的手里。
因为此事,连刑部尚书,甚至伊桑阿都不得不俯首听德贵妃吩咐。
这让胤礽……
很难不多想。
也很难不恐惧。
胤礽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个太子是如此单薄!
他两手空空,不但调动不了一兵一卒,甚至连朝中的大臣都更服从“贵妃”的话,而不是他这个太子的话。
若有翌日,他这个太子,真的敌得过“贵妃”吗?
恰在此时,胤礽接到了玄烨的传召……
无逸斋开始收拾车马,渊鉴斋中沈菡和费扬古却仍在对峙。
费扬古听完沈菡的打算,拒绝得十分干脆,他跪下道:“娘娘,请恕臣不能从命。万岁有令,不许任何人惊扰娘娘。如今臣未能瞒住娘娘,使您受惊已是违旨。若再抗旨送您去御前,届时凤体龙胎有伤,臣百死莫赎!”
第181章 相见
费扬古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的青砖上, 姿态臣服,语气却是毫不动容的拒绝。——纵使德贵妃有密印,但事关皇嗣安危, 这等抄家灭族的罪过,他也担不起!
沈菡已经就此事和他理论好一会儿,偏这人就是要认这个死理,死活不送她去。
沈菡忍无可忍, 终于怒了——她现在能保持住理智在这儿与他周旋这么久已是极限,实际上她如今心急如焚, 根本没空在这儿和他纠缠。
沈菡冷笑,既然讲道理行不通, 行, 那就都别讲道理了!
她可不是朝廷的大臣, 要和他讲官场规矩。
——她是个宠妃, 还是个怀着孕的女人, 她完全可以不讲理!
沈菡从榻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步军统领,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本宫并非在与你商议, 只是通知你。你若是配合, 将本宫好好送去营前, 咱们自然相安无事。但你若是不配合……”
她轻抚着肚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今日本宫血溅当场, 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不是怕损伤龙胎吗?要不要现在就来试试,看你的九族脖子够不够硬?
费扬古:“……”
*
畅春园东门。
胤禛扶着沈菡上马车:“额娘,此去一路颠簸, 切勿疾行,您要多当心。”
沈菡走得匆忙, 根本来不及安排琐事——且圣驾似有不测这等大事,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好在胤禛懂事,太子和三哥突然收拾行李,现在连额娘也要走,胤禛一听便知事情重大:“您放心,儿子会看好弟妹,帮着姐姐照管好园子的。”
沈菡看着儿子年轻的面庞,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拍拍他的手:“好。”
这一去前途未卜,希望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连累她的孩子。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
因为沈菡有孕,为了保证龙胎无虞,没有人敢让她像太子和三阿哥那般急行赶路,只能乘车缓行。
所以她比太子等人晚了整整两天,才到达位于喀喇河屯以北的正红旗鹰庄。
玄烨的身体状况比起前两日虽有好转,但心情却是雾霭沉沉,并没有随着太子和三阿哥的到来好转半分,反而更加压抑苦闷。
顾问行急匆匆地进来禀报:“万岁,贵妃娘娘的凤驾到了!”
玄烨先是一愣,什么?
继而一惊:“她怎么来了?她还好吗?”
话音刚落,沈菡已经疾步进了营帐,一眼便瞧见了榻上憔悴虚弱又苍白的玄烨。
……
沈菡在马车里赶了整整三天的路,因为车队走得慢慢悠悠,憋得她一肚子火。
可是当她踏入营帐,听见玄烨的话,看见他这副凄惨的样子,她的火气却又如初晴后消融的积雪,一点一点化掉了……
两人隔着几步对视一眼,沈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虽面容憔悴,但精神尚可——至少还活着,比她想象中昏迷濒死的样子也要好很多。
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一直惶恐不安高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
沈菡解下身上的薄斗篷递给顾问行,走到榻边坐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油头满面,胡子拉碴,看起来一脸颓废,活生生像老了十岁。
玄烨:“……这不是病了吗。”
怎么看她的样子却像他生的根本不是大病一样。
玄烨:“你怎么样,这么赶过来,身体不要紧吗?”
他让顾问行赶紧去传黄升。
沈菡:“不用,我没事。”
她拽过玄烨脑袋后面泛着油光的辫子看了看,皱眉:“病了治病就是,搞得那么颓丧做什么?”
她转头吩咐顾问行:“去取牙皂来,对了,把修面的太监也叫过来,再去取一套干净衣裳。”
跟着又让紫裳去把她行李中那套象牙梳具找出来。
一时间,去抬热水的,去准备家什的,因为娘娘到了去准备茶点的,去给万岁取衣裳的……
死气沉沉的御帐终于有了点儿生气,恐惧忐忑了数日的御前太监们,生龙活虎地忙起来。
趁着取东西的间隙,沈菡起身把玄烨的床帐放下了。
玄烨刚想问怎么了,沈菡又探进头来把他往床里推了推:“你进去点儿,我让人打开帐篷门通通风,别吹着你。”
说完她自顾自退出去,嘴里还在嘟囔:“这骨子味儿。”
玄烨:“……”
通过风散过味,等东西都取来后,沈菡又让人把帐篷四周都关严实:“不要进了风。”
一切准备就绪,沈菡这才把床帘拉开,扶着玄烨靠坐起来:“你这么半侧过来就行,不费力。”
她一点一点解开玄烨的辫子,先用粗齿梳子把头发从根到梢通顺、通开,再用粗齿篦子蘸着牙皂,篦掉头发中的污垢。
然后换成密齿篦子,开始篦发根和头皮屑。
牙皂是宫里用来洗发的洗涤剂,篦子齿密且极富弹性,反复这般篦头,可以解痒除垢,不管是短发还是长发,都能篦得干干净净,达到‘干浴发’的效果。
理过头发修完面,沈菡又用蘸了热水的手巾闷在帐子里擦了擦他的脖子、前胸和后背,边擦边念叨:“也不知你这到底是闷了几日,都臭了。”
自从见了她,玄烨就一直在被她嫌弃。
可他不但没觉着难堪,整个人反倒像是浸入温水的银耳,浑身都被泡开、泡软了。
在她一声声温柔的嫌弃和埋怨里,玄烨感到身上仿佛恢复了力气,之前脑中的各种消极想法,被她三下五除二地一通忙活,扫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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