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沈菡摸着手中精巧的凤吹牡丹纹头花,宝石冰冷,却也奢华——就像权力。
自古权力之争,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胜利者得到权杖和宝石,有权力书写历史;失败者丢掉尊严和性命,跌落凡尘。
沈菡轻抚凤鸟口中衔着的璀璨耀眼的硕大红宝,清醒地感受到了自己日渐冰冷的内心。
——她或许曾经对胤礽的处境有些许怜悯和同情,但只有那么一点点。与她的未来、四个孩子的未来相比,这一点良心上的不安不值一提。
沈菡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人面,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泛起了一点点湿气和温热,只是这种柔软旋即就被她咽下去了。
她不害怕改变,也不害怕变‘坏’。
只要能活下去,能让她的四个孩子好好活在这世上,活得舒坦,她什么都不怕。
看着镜子,她想。
……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沈菡最初所预料的,或者说如历史一样,并没有因为沈菡的存在产生任何改变。
开始参政理政的太子,对于索党来说就像一针高效强心剂。他们不但没有因为玄烨遂了他们的心愿而偃旗息鼓,反而宛若如虎添翼,气焰更加嚣张。
在秋收即将来临之际,索党开始集中攻势,极力要求玄烨尽快定下太子成婚的时间,为太子迎娶太子妃。
索额图更是明目张胆的将太子成婚的服用仪仗、礼仪礼制制定的更加贴近皇帝的标准,甚至在很多方面干脆等同,完全无视了玄烨之前的冷落和暗示。①
而礼部满尚书沙穆哈、侍郎席尔达、多奇等人,畏惧索额图或者说畏惧他身后的太子,只敢喏喏依从,在索额图的怂恿下将这样的折子交了上来。
朝臣大多并不敢当着太子的面直言反对,只是默不作声或者干脆随声附和。
在这种情况下,玄烨与胤礽之前父子关系的稍稍缓和,便如昙花乍现一般,转瞬即逝。
玄烨开始转向明党和倾向于明珠势力的汉臣群体寻求支持,以各种名义拔擢不畏索额图权势,敢于直言的臣子,甚至有意重新起用之前因为党争被罢黜的徐乾学等人,只为抑制索额图日益扩张的势力。
沈菡不知道玄烨是否是因为感觉到了权力的失控,所以才不再像从前那样细致地掩饰打压太子党的意图,但这种微妙,确实令朝堂的局势更加不安。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龙相争,群臣失措。
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深秋,外出山东大半年的胤祉和胤禛终于办完差事,回到了畅春园……
第237章 成长
清溪书屋里, 沈菡看着眼前黢黑到几乎变了个人的胤祉和胤禛:“……”
虽说她对于两个儿子‘上山下乡’会发生的变化早有心理准备吧,但这个变化还是有点儿大。
两人不光是皮肤,竟然连头皮都晒黑了?
沈菡:原来光头真的会晒黑头皮!看起来有点儿好笑怎么办?
而且胤祉和胤禛看起来不光是皮肤晒伤、, 面部沧桑了许多,整个人看着也像是瘦了十几斤的样子。两人本就处在青年期窜个儿的年纪,走之前也不胖,现在看着简直像个麻杆儿。这要不是穿着皇子的衣裳, 换上粗布麻衣,活脱脱像是哪儿逃荒来的难民。
沈菡心疼地捏了捏胤禛的手臂, 倒是硬邦邦的感觉挺有劲儿,就是瘦:“怎么晒成这样?吃得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能是在外头东奔西跑晒的, 没事儿额娘, 两三个月就白回来了。”胤禛倒没在意自己的变化, 反倒觉得现在的身体比从前更健壮了:“吃得还成, 这些日子我的饭量还见长, 可能就是长个儿瘦的。”
沈菡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好像是比之前长高了两三公分的样子。
行吧,沈菡看完胤禛, 又不解地看向胤祉:“你呢, 你怎么也晒黑了?”
胤祉这小子随了荣妃, 从小就是个晒不黑的体质,别人打个猎黑三圈儿, 他每次跟着北巡回来却还是一副白白嫩嫩的样子。
胤祉赶了一天的路回来,面过圣紧接着就来了清溪书屋,连口水都没捞着喝。
他在沈菡这儿也不拘束, 咕咚咕咚一连着灌下三杯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始叫起苦来:“还不都是因为老四!”
其实两人这趟去山东, 一开始还挺顺利的。
毕竟是皇子之尊,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贵人。现在一口气来了两位皇子,不管是县令还是当地的乡绅都特别殷勤热情——万一叫阿哥爷看上,带回京做个门人什么的,一家子的前程不就有了吗?
就算看不上咱们,看上家里的女儿也行啊,哪怕只当个通房丫头呢,以后家里在本地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所以胤祉和胤禛自从在第一个试点县扎下营来,送吃送喝送女人的人就没停下过。
胤祉虽说看不上这些东西吧,但这种为人趋奉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胤祉也是排行靠前的阿哥,也一直被先生们夸是文武双全。可实际上,人们私下却只道他论文不如太子,论武不如大阿哥,论关注度又不如老四和老六,论宠爱比不过刚出生的小十一。
头一次成为万众瞩目,一言一行都有人揣度思量,恭维讨好的对象,别说,感觉还真不赖!
不过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天,胤禛非要拉着他去县里,甚至要去村里实地考察。
去就去吧,胤祉也是真心要把差事办好的,汗阿玛既然说了让他们看着把御稻种子种上,那他们当然得照着旨意办。
谁知这一去,他们俩就再也没能从‘地’里出来。
在胤祉原本的计划里,每个地方挑两处看一看,验一验,确保没什么大问题就行了。
谁知胤禛却是个较真儿的脾气,说白了就是有点儿强迫症。
这个县去了,那个怎么能不去?万一就是那个有问题呢?
所以一个县接一个县,一个村连一个村,每一个地方都非要亲自去看看,大热的天儿,什么人架得住这么走。
胤祉提起来就要叹气:“皇额娘,你不知道,我算是服了他了,看什么都新鲜,干什么都感慨,恨不能住到人家家里去试试当百姓的滋味!”
可胤禛拉着胤祉这么折腾,胤祉抱怨归抱怨,却一路跟下来了,不然也不会晒得这么黑。
“辛苦你了。”她心里有数,胤祉就是嘴上懒散,实际上勤奋肯干并不比胤禛要少,沈菡递了个蛋黄酥给胤祉:“尝尝,专为着你回来刚从烤炉里烤出来的,还热着呢。”
胤祉颇为无语:“……皇额娘,我都这么大了。”
胤禛刚才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三哥没反驳,直到听到要住在人家家里,才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真要叫我去住,我大约也受不了……”
沈菡看向回来后话很少的胤禛:“嗯?怎么说?”
难道是嫌弃百姓家里简陋?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生活习惯不同,要一下子适应这么大的差别确实很难。
胤禛却摇了摇头,感慨道:“不习惯确实也是不习惯,但我哪里敢嫌弃,我是……有些惭愧。”
他的面容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透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尊贵,一趟差事下来,添上了一丝令沈菡十分欣喜的坚毅和沉稳。
“您之前说的对,我太自大了。”胤禛看向沈菡,面上竟有些赧然,回忆起这些日子在村庄的经历,语气也渐渐变得沉重:“儿子这次见识到了很多。”
胤禛之前对百姓生活条件艰苦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艰苦。
衣食住行,这是人的生存根本。
只说吃这一项,宫里的主子们,每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想吃什么吃什么。一桌十几盘菜顿顿不重样都是常态。若是吃肉吃多了许是还嫌腻得慌,偶尔吃个野菜饺子还觉得挺新鲜。
可是在村里,也就是富裕一些的人家,两餐都能吃上干的,但主粮也都是玉米、地瓜和土豆。根本没有人舍得吃米面,或者说根本吃不上米面。
农民每天都要下地,中午饿得不行了,就在地头上拿出烙好的干饼子啃,啃完就着浇地的水喝几口,饼子在胃里泡了水涨起来许是能糊弄个虚饱,然后继续回地里干活。
——还不是给自己干活,是给地主干活。
而大多数的人家,两餐能有一顿干的就算不错了。
胤禛:“村里的老人说,就这还得是年景好的时候。若是年景不好,碰上大灾,连树皮和观音土都有人抢着吃。”
他从没想过这种东西竟也有人吃,真的不会吃死人吗?
还有百姓住的房屋,大多是用草和黄泥搭建起来的,能住上红砖房的家庭少之又少。
胤禛这一路上见到的所有普通人,都是皮肤黝黑,个头矮小,枯瘦如柴的样子。他们身上那些破旧的衣服,在他的认知中甚至连抹布都算不上。
百姓、百姓,原来这才是百姓。
之前都说康熙盛世,这就是盛世?
与此相反,过来迎驾的官员们却个个脸色红润,肥头大耳。
这样的两种人同时出现在胤禛的眼前,让他仿若同时置身在两个世界一般,印象深刻。
胤禛就这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过去,既不是因为好奇,也不是想回来给阿玛表功。
他只是想清楚地看一看,自己究竟有多么天真,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胤禛现在说起来也并不后悔这大半年在山东每一处土地上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儿子现在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错得多离谱,对‘世情’二字的认知究竟有多浅薄。”
沈菡静静地听着,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能够想象,这样的场景给胤禛三观和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
这些只能靠他自己来消化体会了。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你们这一趟都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至于差事办得怎么样,沈菡没问——他们兄弟两个这样认真,结果当不会太差。便是没有办成,玄烨也不会怪罪的。
玄烨也确实很满意,对两个孩子赞不绝口:“原想着他们年轻没经验,这次去许是会栽跟头。没想到两个孩子这么能吃苦,竟然真的一处一处亲自去盯着。”
虽然过程中也吃了不少亏,但两人还挺会打配合,老四刚直,老三性子活泛柔和,两人一软一硬,一唱一和,大棒加甜枣之下,遇上的难题都能解决个差不离,总的来看,这趟差事办得还算顺利。
玄烨夸完儿子,又提了一个人:“佛伦是个实心任事的,这次御稻一事能这么快在山东打开局面,佛伦功不可没。”
沈菡见他这么高兴,好奇地问了一句:“御稻的收成如何?”这么高兴,效果不错?
玄烨正想和她说这个,他拿出佛伦上报的折子:“很不错!济南府所属历城等十七个州、县,收成竟有十分!乐陵一县收成九分,长山等八州、县收成也有八分有余。”①
两位皇子亲临,大大提高了山东当地官员对御稻的信任,不管是为了攀附还是为了讨好,第一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都非常令玄烨惊喜。
玄烨嘱咐沈菡:“今年的鹿贡,记得留下些好的,赏给佛伦。”
哦……赏佛伦啊,沈菡想起最近朝上的局势,心中了然。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她心中一闪,沈菡还是把心思放回了自己的分内之事上。
等今年第一批鹿贡到京后,她亲自把给佛伦的赏赐挑出来:鹿肉、鹿尾、鹿舌、后胯、肋骨、后腿肉,还有整鹿和野鸡。
沈菡叫来李玉:“把这些用冰釜封了,着快马送去山东巡抚的衙门,就说皇上念他办差辛苦,劳苦功高,特意挑了最好的赏给他的。”
李玉带着人小心接过:“是。”
九月二十八鹿赏到了山东,十月初一佛伦的折子就递上来了。
因为折子里还提到了‘皇后’,玄烨特意拿回来给沈菡看了看。
佛伦在折子上写,鹿赏一到,他立刻恭敬地陈设香案接赏,然后当即便召来了全省城的文武官员一起品尝。事儿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但折子写得倒是挺长,因为后面跟着一长串的‘我这种卑微末等之人,竟得圣主如此天地高厚之恩,手足无措,万死难报’云云。②
里面还特地提到了沈菡,说‘皇后主子格外殊恩,奴才不胜惶悚。’
沈菡看着那句‘惟愿竭尽犬马之力,方能报主子娘娘恩德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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