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一点儿鹿肉,倒也没必要这么夸张。
“大臣上的谢恩折子一向如此,佛伦这还算克制的了。”玄烨对折子里这种言辞习以为常:“佛伦已经上了觐见的折子,他这几年知山东以来勤勉任事,踏实肯干,这次差事办得也不错,朕已经下了旨意许他进京述职。”
沈菡:“嗯……”
进京述职……好像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吧?突然和她说这个干嘛?她又不认识佛伦,对他也不感兴趣。
而且佛伦……可是明党的中流砥柱。
沈菡突然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第238章 对话
果然, 玄烨紧接着又道:“老三和老四这些日子在山东和佛伦打了不少交道,佛伦回京,许是会过来请安, 这都是人之常情,正常的往来交际应酬,两个孩子倒也不必顾忌什么。”
沈菡看着他温和的眼神,仿佛让胤禛和佛伦接触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们母子有皇上的支持,并不需要害怕什么。
沈菡停顿了一瞬, 默默道:“……我知道了。”
她能明白玄烨的意思——大约,太子最近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他处境艰难, 所以不得不寻求另外的援手。
可……沈菡虽然心疼他的处境, 没有开口反对, 但对于让明党和其他皇子亲近这件事, 沈菡和他的看法却完全不同——索党对太子来说是个甩不掉、离不开的大坑,明党又何尝不是?
就算他们现在还不是,若胤禛真的和明党纠缠在一起, 他们总有一天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或许玄烨现在出于对胤禛和她的信任, 并不惧怕明党依附皇后和四阿哥, 甚至将这样的局面视为他平稳朝堂的助力。
可是信任是在不断变化的,皇帝在逐渐衰老, 皇子却在日渐强盛。如果胤禛真的和明党走到一起,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威胁皇权的索党和太子。
而真到了那一天,玄烨未必真的能接受那样的胤禛, 正如他现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太子。
……
鹿肉对满洲来说意义是格外不同的,皇上和皇后如此厚赏佛伦, 竟还派了专门的驿马和侍卫跑去山东送赏,待遇这般非同一般,可想而知对佛伦的赞赏。
不少人都在心中猜测,佛伦不会又要升官了吧?这家伙升任山东巡抚才几天呐?皇上,是否也太过于倚重明党了。
事情恰如众人所料,佛伦到京不过才一日,便被玄烨提拔成了川陕总督,自此正式成为朝堂级别最高的九位封疆大吏之一。①
加上之前明珠的侄子傅拉塔也被提拔到了两江总督的高位,佛伦的这一任命让明党的势力进一步扩大,并不比在地方上根基雄厚的石家差多少了。
如此一来,明党即便没有太子这面招牌,在中枢和地方上的势力也勉强可与索党斗个旗鼓相当。
何况,还有玄烨之前的暗示——沈菡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安。
她不清楚索党到底在前朝做了什么,但想来逃不过还是争权夺利的那一套。
沈菡想起上次太子的表现,显然,索党的利欲熏心已经开始对太子的心性造成影响,而如果索额图有了太子的支持,大约……如今这样的局势以后会愈演愈烈,而再这样下去,朝堂,对皇帝来说也将变得愈加危险。
……
紫裳带着常东等人把膳盒提了回来,一边往桌子上摆膳一边对沈菡道:“主子,这鲜虾馄饨可不好放,一会儿就该坨了,您可得趁热吃。”
她把两碗热腾腾的鲜虾馄饨小心地从膳盒里捧出来,摆到桌上,这才转头布置其他菜肴:“听说西苑那边儿的湖水都开始结冰了,难得内务府这会儿竟还能寻到鲜活的海虾。杨清心说这虾鲜嫩的很,剁成馅儿吃怪可惜的,尝不出鲜味儿,所以改成了整只的鲜虾仁,每个馄饨里都是囫囵个儿的,您快尝尝。”
沈菡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过来:“四阿哥到了吗?”
话音刚落,胤禛披着一件金黄里团龙纹暗花江绸的玄狐皮端罩进来了,他上前给沈菡打了个千儿:“额娘万安。”
“起来吧。”
旁边跟着的苏培盛上前伺候胤禛解衣,沈菡随手接过儿子手里的大帽子递给紫裳:“怎么穿着端罩?穿斗篷多好,这个怪笨重的。”
端罩类似带着袖子的斗篷,有点儿像现代的貂皮大衣,虽然暖和,但因为过于厚重,不如斗篷行动方便。
胤禛理了理袖子,扶着沈菡到膳桌前坐下:“您今天还没出门吧?外头变天了,冷得很,北风刮得刀子似的,只穿斗篷撑不住。您下午可千万别出去,这种天出去,闹不好就要吹病了。您也说说雅利奇,叫她别往外跑了。”
他回来以后了解了一下弟弟妹妹这段时间的情况,最近雅利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下午的课上得不怎么专心,老爱往马场那边跑。
胤禛盛了一盅冬瓜排骨汤放到沈菡面前:“她是不是嫌现在这几个师傅怪没意思的,这才不爱上骑射课?要不回头我去外头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功夫更好的骑射先生?”
沈菡:“……”
她不太想讨论女儿为什么老是往外面跑这个问题,她把桌上的胡椒粉递给胤禛:“来,尝尝这馄饨,额娘特地让内务府找来的鲜虾,有嚼头,又鲜嫩。”
母子两个把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胤禛这才问起:“额娘单独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菡拿过胤禛面前的小碗给他添了一盅燕窝鸭丝汤,笑道:“就不能是额娘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胤禛也笑:“行,怎么不行,儿子也有几日没来了,正念着您呢。”
不过话虽那么说,实际上也确实是有事。
沈菡这些日子一直在翻过来覆过去地思量玄烨的话和做法——他近来这样拔擢明党官员的地位,甚至生出了用胤禛和胤祉,或许还有大阿哥来给明党加注,好让他们与索党和太子抗衡的意思。
可以想见,玄烨对索党的不满已经快要达到巅峰。而在现在太子参政的背景下,对索党不满,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完全等同于对太子不满。
即使这种令人心惊的含义玄烨对任何人,包括沈菡,从未明言,也不能明言。但沈菡相信,所有人肯定都已经有所察觉。
譬如佛伦这个‘川陕总督’。
石家在地方上的根基,原本是玄烨为太子好的一种考量,如今,却成了他必须亲手针对消磨的一个‘敌人’。
风雨欲来。
沈菡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胤禛叫过来,将事情和他说明白:“皇上让你和胤禛跟着太子一起上朝议事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胤禛提起这个,面上很高兴:“是,儿子昨日刚接到了手谕。”
胤禛收到这个消息是很激动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困在书房里读书。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普通男人尚且以此为毕生追求,何况日日在权力漩涡里打转的皇子。
不过胤禛出去这一趟,性格中的急躁确实被磨平很多,也知道了自己欠历练,少城府,不再满心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干一番大事业了。
要叫沈菡形容,就是中二少年让现实打落在地,开始真正向着男人转变了。
不过,这种成熟,距离朝廷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油条,却还差得远。
“额娘叫你过来,是想提醒你……如今的朝堂,局势复杂。”沈菡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额娘知道,你出去这一趟,对朝臣是什么面孔,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但,还是要千万小心。”
沈菡用极小的声音和胤禛说了之前玄烨暗示她的那番话。
胤禛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额娘这样担心。
胤禛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对朝堂近来的风声和局势已经有所耳闻,但他却没想到局势竟然已经这样紧张了。
母子二人沉默片刻,胤禛犹豫着先开了口:“……依额娘之见,儿子该当如何是好?”
沈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自己呢,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胤禛本人也像太子一样希望得到群臣的拥护和支持,那她能拦得了一世,却拦不住一世。
胤禛显然还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本能地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甚至有些危险。
权势当然很美妙,可是权势也会让父子相争,让骨肉相残。
胤禛并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驾驭权势和党争,如果真的涉入其中,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自己被权势所驾驭。
而他上朝,是想去做些实事的,而不是每天坐在那里只为汲汲营营,争权夺利。
沈菡听他说完,心里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你能明白就好……”
她低下头想了想,别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唯有一点……沈菡摩挲着茶杯认真道:“额娘希望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一点,到了朝堂之上,你的身份就不再仅仅是皇上的儿子,还是皇上的臣子。而朝中的大臣,也是皇上的臣子。臣子的本分,是忠心皇上,却不是忠心另一个臣子。你可明白?”
就像她和玄烨私下里虽是相知相爱的夫妻,可是在天下人眼里、在朝堂之上,他们首先是皇帝和皇后。
丈夫对儿子不满,可以和妻子说;皇帝对太子不满,却不会和皇后说。
胤禛已经明白了额娘今天叫他过来的意思:“是,额娘放心,儿子谨记了。”
——绝不要结党,也绝不能涉入党争。
第239章 年赏
送走胤禛, 沈菡对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呆呆地坐着,觉得精神很疲惫。
紫裳上前收拾碗筷,见主子神情不对, 关心道:“主子?”
沈菡回神,看看她,突然想起来:“中午的馄饨给五公主和六阿哥送去了吗?十一阿哥也可以吃一点儿,但你和奶娘说, 不要叫他吃多了,这孩子吃饭没数, 总是吃撑,慢慢的容易把饭量给撑大了。”
紫裳一边收拾一边笑道:“奴婢早都给阿哥和公主送过去了, 这会儿都该吃完了。您放心吧, 上次十一阿哥闹了一次肚子, 奶娘们都吓了个半死, 哪还敢再由着阿哥的性子来。现在阿哥用膳她们都看得紧呢。”
沈菡揉了揉眉心:“嗯, 那就好。”
躺进帐子里,拥着软绵绵的锦被,沈菡半睁着眼睛, 迟迟难以入睡。
朝堂近来紧张的局势, 让玄烨的神经日益紧绷, 而他最近越来越隐晦的各种动作,也让整日和他待在一起的沈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沈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 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爱人,不像‘玄烨’, 反而越来越像一个‘皇帝’。
这让沈菡觉得很累。
她不确定皇上是否对太子生出了一丝废立之心,所以才不再顾忌让他们母子正面与太子抗衡。
还是说……他在考虑这个问题时, 先考虑的是‘康熙皇帝’和朝堂的需要,至于‘爱新觉罗玄烨’自己的立场,已经被他舍弃了。
如果是前者,那么接下来的朝堂将永无宁日。
而如果是后者,沈菡虽然会很心痛,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意外。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在玄烨的心里,从始至终,‘康熙皇帝’的需要都是第一位的,而‘爱新觉罗玄烨’自己,永远是第二位的。
只是……
沈菡默默夹住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养神。
——就算这是‘康熙皇帝’做出的选择,她也并不打算认命和听从。
因为太子参政一事发展到现在,局势显然已经渐渐脱离了玄烨的掌控。
这让沈菡深刻地意识到,玄烨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他可能英明神武,却并非是一个万能的皇帝。
他对朝堂和人心的掌控力始终是有限的。
所以她不能一味盲从和依赖于他的判断,而是要靠自己保持清醒,千万不要走错了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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