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而太子在这种局势下,也一定会夜不安枕,愈加恐惧他,想要得到权力。
直到他们父子都被折磨到心力交瘁,痛不欲生。
“最终,我们会彻底成为敌人。”
走到刀兵相向。
玄烨看了看沈菡,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也已经通过此事彻底明白——太子,并没有足够的慈心和胸襟气度,去包容异母兄弟,包容她。
今日太子能默许他人谋害生父,焉知翌日,他不会默许想要讨好他的人杀害继母和兄弟呢?
到时候,太子登基之日,便是他们母子身首异处之时。
但这些话现在不能说出口。
废太子,只能是因为太子难当此任,而不是因为皇后母子,也不能是因为皇后母子。
不然……
*
玄烨回前朝去了,他虽下了决心,但想也知道,想要废掉一个坐储君之位二十多年的太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纵然有热河事件的前情在,有无数反太子党察觉到皇上的意思欢天喜地,愿意为皇上摇旗呐喊,可终归这是一件动摇国本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比如最直接的一点——废了这个太子,立谁为新太子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看向了前方的四阿哥胤禛。
即便玄烨一万个不像将沈菡母子牵扯进来,但他管不住旁人的心,控制不了所有人的嘴。
仍有许多人,选择无视皇帝与太子父子间的矛盾,只将废太子的过错记到了沈菡的身上,认为她是红颜祸水,以一己私利危害江山。
认为皇上就是为了给四阿哥让位,才起意废太子的。
甚至还有人觉得,热河事件,说不定就是皇后母子对太子的陷害。
宗亲和群臣的目光如此炽烈,胤禛怎能不知。
但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一言未发。
反倒是对面首位的胤褆默默攥了攥拳。
哪怕他身为长子,素有军功,但宗亲朝臣,还是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默认了,太子被废,汗阿玛一定会立老四为新太子。
可怕的是,就连他自己也是那么想的。
这,才是最让人无力的。
……
朝堂上要如何周旋此事,沈菡看不到,也管不了。
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帮玄烨稳固好后方。
玄烨已经单独和太后说过了热河发生的事,太后的心情很复杂。
她既为太子的不孝、赫舍里家的不忠感到愤怒,为皇帝的遭遇感到后怕,又对太子,有些不忍。
怎么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儿。
太后左思右想,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在沈菡过来请安的时候试探着问了一句:“太子”
现在怎么样了?
这也是最近很多人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沈菡倒没有对太后避讳什么,如实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太子和太子的家眷先迁回无逸斋居住,一切衣食供奉照旧。”
这也是那天玄烨思虑再三后做出的安排。
废太子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事情,没有下旨之前,太子仍是储君,常泰的罪行也不可能公之于众。
“先叫胤祥把他送回去吧,之后的事情……再议。”
当然,这个居住,也肯定是监视居住。
太后知道这个后心情放宽了一些,看来皇帝并不打算杀了太子。
至于废掉太子……
太后看了看一旁仍旧平和从容,似乎没有因为此事受到任何影响的皇后——其实,有这个结局,也不算多让人惊讶。
这几年这父子二人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人人心中都有数。
而皇帝对皇后和皇后的孩子是个什么态度,满朝文武,宗亲勋贵,宫里宫外,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就在一侧亲眼目睹,对帝后二人的关系和感情更是心知肚明。
如果皇帝没有别的选择,那太子或许还能再苟延残喘上几年。
但老四,允文允武,孝敬体贴,人品贵重,又是皇帝与心爱之人的长子,嫡次子。
皇帝也不过是个凡人,如何能逃脱得了人之本性。
能容太子和索党到今天,已是难得了。
太后没有再多问什么,她相信以皇帝和皇后的人品,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好。
太子和太子妃很快就被送回了无逸斋,留在紫禁城中的太子内眷,包括皇长孙弘皙,也都被接回了无逸斋看管起来。
胤祥虽然负责看管太子,但对太子和太子妃依旧十分恭敬。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场面话去安慰或同情太子,只是嘱咐伺候太子和太子妃的高无庸和贾应选,不可怠慢这院子里的任何人。
“特别是小阿哥,如今天热,孩子身体又娇弱,照顾起来一定要仔细,缺什么少什么,及时来报。”
——除了这两个皇上送过来的太监,太子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已经被拿下了。
高无庸:“是,奴才领命。”
无逸斋里。
自从那天营帐被胤祥带兵围住后,胤礽就一直很沉默。
胤祥当时刚走进营帐时其实很愤怒,他没有胤禛那么沉得住气,又对于阿玛刚刚遭遇之事满心怒火,看胤礽好像在看杀父仇人。
但碍于彼此的身份和阿玛交托的任务,胤祥最终强压下了脾气,只是攥着拳头,看着面目平静的胤礽,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常泰心怀不轨,还要作壁上观,故作不知?
为什么明知索党多行不法,扰乱朝堂,威胁皇权,还要听之任之?
为什么……明知常泰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事发后一定会被牵连,还要置之不理?
难道你真的想要弑父?!
“为什么?”
胤礽喃喃自语一般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觉得胤祥这个问题很好笑、很天真,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和老四能有那样温柔慈爱,体贴包容,占尽阿玛真心的额娘,而他却连自己额娘一面都未曾见过?连一句话都没能听到过?
为什么你们能和阿玛如民间父子般亲密,而他却要战战兢兢,仔细思量皇父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你们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长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却从懂事起就要规行矩步,像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活着?
为什么你们不用争就能得到阿玛给予的权力和信任,而他却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做一个空架子的太子,越想得到,越得不到?
胤礽的眼神空洞又麻木,只有些许微红的眼眶,泄露出了他掩藏许久的怨恨、痛苦和不甘:“老六,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老四可以活得那么容易,而我却要活得这么难?”
胤祥哑然,竟一时语塞。
两人站在帐中沉默对峙,一个攥紧拳头,怒气无处发泄;一个双目赤红,好似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良久,胤祥尽力平静道:“他不仅是我们的父亲,他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身为父亲,他谆谆教导于你,将毕生所能倾力相授,还给了你其他皇子都得不到的太子之位。
他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到的一切。
但他还是皇帝,他要对这个国家负责。
胤祥看向胤礽,认真道:“二哥,我额娘曾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父子相争,也并非阿玛所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为此心力交瘁。
这是皇帝和储君必须要面对的尴尬局面,历朝历代的皇帝和太子,几乎都是在这种挣扎和折磨中前进的。
如果皇帝先熬不下去了,太子死;如果太子先熬不下去了,要么皇帝死,要么太子就是自己找死。
要做太子的人,就必须要承受这种煎熬,能熬住了的,才能顺利接掌江山,熬不住的,只能被淘汰。
胤礽听完,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道:“是,孤没能熬过去,成王败寇,皇上要怎么处置孤,孤都无话可说。”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盯着胤祥的眼睛道:“唯愿你和老四都能熬过去,孤要是死不了,等你们登基的那一天,孤一定去新帝面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胤祥倏地攥紧拳头。
……
时隔数月再回到无逸斋,物是人非。
胤礽这些日子一直将自己闷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后院中的女眷见不到太子,自然人心惶惶。
好在太子妃还算稳得住,皇上没有停了太子院子的供奉,膳房水房都是照常用,外面的风起云涌她管不着,也决定不了,保证内院不生乱子,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胤祥给额娘汇报情况:“二嫂暂时把弘皙接到自己院里看顾了,后院的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屋里抄佛经,无事不得出门,太监宫女也不得随意走动,虽有些闲言碎语,但还算平静。”
沈菡点头,孩子是最危险的,但这个时候,这孩子身份敏感,接出来也并不合适。放在太子妃眼前,有太子妃看着确实比跟在侧福晋身边要安全一些。
只是太子妃难免要因为这孩子担上一些风险,没想到她竟这样果断。
这姑娘……也是不易。
沈菡想起弘皙,嘱咐两个儿子:“你们最近万事也都要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身边的人事一定要里里外外仔细清查,一事一物都要查清来源。特别是入口的东西,未经验过,一定不要入口,明白吗?”
如果说弘皙的身份有危险,那胤禛和胤祥现在只会比他更危险。
“是,额娘。”
沈菡又看向胤禛:“你那儿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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