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黄升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圣驾如今正驻跸在此处的行宫,不过里里外外都已经换上了御前的人,连院子里扫地的苏拉都是宫里的。
随驾的太医们就住在前院,收到内院传唤很快就收拾好医箱过来了。
诊断过后,黄升道万岁只是脾胃有些虚弱,目前暂未见有其他的病症。
众人听罢都放下心来——虚惊一场,万幸万幸。
这会儿也不能吃些大油水,沈菡叫膳房做了几道粥和小菜:“你先别吃咸的,南瓜粥带着甜味,先喝这个吧。”
说着把南瓜粥推过去,不过想着他不爱吃甜粥,怕他口里没滋味,又把一旁的腌鹌鹑蛋拿到面前,剥了两个鹌鹑蛋放到他碗里。
“这个也不要多吃,吃两个尝尝味儿就得了。”
免得噎得慌。
沈菡说一句玄烨听一句,她安排他吃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半个字的意见也没有。
将肚子填了个半饱,沈菡就不叫他吃了:“这顿就先这样吧,过上两个小时,可以再吃些温软的粥羹烂面条,先养两天胃再说。”
玄烨虽觉得不太足,不过菡菡都是为他好,他放下筷子:“好。”
屋里并没有清场,包括餐桌上的胤禛和雅利奇,连带周围伺候着的宫人,都在一旁听主子娘娘跟管十一阿哥似的管着万岁,全都习以为常——在宫里,大事听万岁的当然没问题,但除了大事,其他事都听娘娘的。
玄烨的身体实际上确实没什么大碍,两天后便已经恢复如初,南巡的一应行程安排便继续照旧。
父子二人沿途察看新堤,顶着二月里冷硬的寒风亲上河堤查看工程质量与进度。
玄烨这次带胤禛出来,就是为了将这数十年有关河务的纷争和猫腻一一说与他,不亲眼看一看,在书堆和折子里再琢磨十年也是无用,抵不过亲自来看上一眼。
河务一事,看似好像只是一项工程,但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并不比京城中的党争简单。
玄烨自康熙十一年起便决意修河,至今已经近三十年了。
“靳辅此人,于治河一道上确有才能……”
早年玄烨力排众议,坚持任用靳辅治河,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但淮扬的水灾仍然存在,年年修河,年年民不聊生。
后来,玄烨为了查明原因,便开启了南巡之路,数次亲往黄河堤岸视察。
父子二人裹紧大氅,沿着黄河北岸艰难地前行,玄烨指着不远处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的堤坝,给胤禛讲:“靳辅治河,一向只重视筑堤束水攻沙,很少顾忌下河百姓的利益。”
所以上河治理虽然取得成效,下河积水却迟迟得不到有效的解决。
玄烨当年亲眼见过后,当即便明白了问题所在,所以回去后就调整了靳辅的方案,着手开浚下河。
不过明珠和靳辅等人彼时早已将修河一事占为己有,见玄烨将治理下河的任务给了于成龙,为了独占肥缺,便开始有组织的阻挠玄烨的命令,干扰河务。
玄烨对胤禛道:“你要记住,如果臣子有才,且这份才于国有益,则此人便是有些瑕疵,也可包容。”
但如果臣子所为不但于国有害,且竟敢威慑皇权,那么即便是此人有天大的才能,也不能再要了。
所以玄烨虽然对靳辅的治河方案和功劳予以肯定,但也从此彻底舍弃了此人,转而重用其他人。
且玄烨并不完全认同靳辅的方案:“黄河要治,但民生也不能置之不理,既然治理原是为民,自然要以民为要……”
南巡的前半程,父子两个几乎都在黄河河道边儿上打转。
玄烨几乎是走一路讲一路,借着河务的事给胤禛讲朝政,讲臣子,讲利益和派系,讲平衡和维、稳,讲理论与实践,讲百姓和民生……
这父子两个每次从外面回来,整个人都是冻透了的状态,连脚趾头都冰凉麻木,看得沈菡真是又心疼又无奈。
她当然不能阻止两人干正事,但又怕这么下去冻出个好歹,只好每次叫人备好了泡澡的药浴和热汤饭,在行宫里等他们。
等两人一回来,就赶紧压着他们去里外泡个透彻。
沈菡吩咐李玉:“还有外面跟着的那些人,叫膳房煮两桶酽酽的姜茶,给他们送过去,热水也不要短了,都叫好好泡泡,要是有病了的,记得叫太医过去看看。”
——虽然皇上是个工作狂,压着你们在寒风里干活儿是不太人道,不过皇上心里还是念着你们的呀!所以都别病了,泡泡澡,吃上药,明天继续好好干啊!
臣子们:“……”
玄烨泡完澡裹着棉袍子出来找她,正听到菡菡的吩咐,心里突然有些愧疚:“原想着带你出来是叫你自在地好好玩一玩,享享清福,结果出来这么些日子,倒比在宫里还要操心。”
这一路上他只顾着河道上的事情,一边勘察,一边研究方案,召见群臣商讨,不停地琢磨新工程,还要调查下河的百姓生存状况,根本没空管别的。
菡菡经常只能自己一个人待在行宫不说,沿途想要趋奉的官员们摸不着他的影子,只好将满腔的热情化作夫人外交向她涌来。
菡菡既要帮他维系声望,又想着内眷的交际多少也能探知一些地方上的实情,所以几乎是无宴不应。
他在前面修了一路的河,她就在后面召见命妇,打听消息,即便没有诰命的平民妇人,她也愿以皇后之尊亲自召见。
然后再把探听到的各种消息汇总起来,给他分析当地的情况,比如哪个县令为官如何,地方实情如何。
“我看这里的乡绅夫人说起李县令,那爱戴的神情不像作假的,若是一个人还可说是做戏,都真心实意说他好,可见他做官一定是有些实绩的。”
“倒是那个马知府,我看几个县令夫人说起他来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虽说面上带着笑,嘴里说的也都是好话,可总感觉不尽不实,跟被逼的似的。”
沈菡觉得这个知府背后的事情恐怕不简单,圣驾对于地方上的普通官员和百姓来说,该是擎天之柱一般的存在,即便是有什么冤屈,见了天子,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但这个马知府,竟能塞住底下所有的人嘴,也不知究竟用了怎样肮脏的手段。
沈菡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叫人查一查。
……
一桩桩一件件,他管不到的,她来帮他;他抽不出时间处理的,她去周全。
他在前方利国利民,她就在后方,为民请命。
第294章 番外五
玄烨和胤禛花了些时日终于解决完河务的问题, 南巡的队伍离开山东境内,继续沿着水道向南,不多时就进入了江南境内。
沈菡跟了这一路也算看明白了。
玄烨南巡这一路, 对每个地方的行程都是有规划的。
在北面的时候,主要是治河兼了解当地的官场民情。
所以不管是玄烨还是胤禛,对外表现出的态度都很严肃, 两人既不享乐, 也不收礼。
每日只带着当地官员踏实干活,好叫他们知道万岁重视河工, 不要想着偷奸耍滑, 弄虚作假。
但一进江南境内,队伍的气氛整个儿都变了。
玄烨每日的工作重心不再是政务,而是‘交际’。
沈菡带着雅利奇和宁楚格盘点今日刚收到的礼物,她现在也懒了, 看见账本子就头疼,盯着那一排排的数字看一会儿就觉得眼睛发涩。
这些琐事其实也可以交给宫人干,不过沈菡想着雅利奇现在大了, 以后出嫁得自己执掌公主府。而宁楚格……也是时候好好学一学这些事了。
事情虽小,但学习本就是日积月累, 方方面面都不该忽视。
这次玄烨只带了胤禛出来, 暗示的意思其实很明显。
胤禛正在跟着他父亲的脚步努力向前、向上, 而宁楚格作为妻子,作为四阿哥的福晋, 如果想过得好,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学习, 去跟上胤禛的步调,不让自己掉队。
否则, 现实环境是如此残酷,一旦她落后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保障她的未来。
在这里,谁都不可能永远是她的倚仗,她唯一能永远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雅利奇和宁楚格对着屋里的礼物,一个盘点,一个登记,很快就将今天的清单梳理完了。
沈菡接过来从头到尾看过,只将本地乡绅百姓进上来的万民锦屏圈了出来,在一旁备注了一个小字‘留’,其他的都是要退回去的。
宁楚格不太明白为何要将礼物收上来,再退回去:“额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不该收,但是也不该直接拒绝吗?
沈菡点头,给她们讲这里面的道理:“之前在北面,皇上的主要目的是河工,希望当地的官员专心政务,不要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所以在山东境内,不管是什么人递上来的什么孝敬,通通直接拒了就行。
“咱们拒上两回,底下的官员就明白了,自然知道皇上想要他们做什么,专注什么。”
但是大清在南方的统治力远远比不上北方,到了这里,玄烨需要考虑许多事,比如江南官员的满汉比例,江南士子的影响力,汉人百姓对朝廷的观感等等。
沈菡指着单子:“所以到了此处,皇上和胤禛的态度都不能再像在北面的时候那般刚硬,而是要怀柔。”
所以对于下面人送上来的礼物,不能直接拒了,那会显得皇上的形象不够亲和。
但也不能收了,那又会显得皇上太奢侈,好像在鼓励官员盘剥民脂民膏上供一般。
刚打完仗,大风向还是应该劝导朴素俭省。
所以先收上来,再退回去,告诉大家‘朕知道你们的心意了,但忠心在心不在物,这份孝心朕收下了,东西便罢了’。
沈菡又叫紫裳把另一份单子拿过来给两个孩子看:“这礼物要退,也不能干干巴巴地退,最好是再附上一些家常的赏赐,以表亲近。”
宁楚格细看单子,皇后拟定赏给本地的将军、督抚、提督,本地的学子哈密瓜各两个,至于都统、总旗、司道等人,则每人只得一个哈密瓜。
宁楚格顺着沈菡教的思路想,如此说来,赏赐学子、举人重于官员,应当是为了表示皇上重视江南士子,以稳定南方,额……
“收士子民心?”
沈菡笑着点头认可:“嗯,孺子可教。”
其实目前能够引起动荡的“民心”,也就是读书人的“士心”。
真正在尘世中挣生活的普通百姓,操心的是肚子的饥饱,四季的寒暖,儿女的前程和自己小家的明天。
不是真的逼到活不下去,普通人都在忙着挣扎求生,哪里有功夫考虑造反的事……
晚上玄烨应酬完一群南派官员回来,就见沈菡正带着雅利奇一边哼歌一边摆饭:“怎么了,有什么喜事?”
沈菡把白天的事情说了,心里很为两个孩子高兴:“这孩子有悟性,肯学会想,她这样聪慧,我也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哪有当母亲的不想儿子夫妻和睦的呢?
沈菡喜欢宁楚格,也愿意给她撑腰,帮着她过好日子。
可男女之事是最强逼不得的,何况胤禛也是个独立的人,这种事哪能强逼他。
而且环境如此,胤禛有着根深蒂固的三观,很多事只能由宁楚格主动。
好在宁楚格看得清前路,明白自己最需要什么,也肯努力争取。
雅利奇也跟着点头:“四嫂可认真了,每天闲着没事就看书,我最近经常见她捧着四哥刚看完的书在看。”
四哥现在看的一些书都可枯燥了,她连翻都懒得翻,亏得四嫂也能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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