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玉泉山、丰泽园、汤泉及朝鲜等处进贡的上等好米,共得了五石零一十八斗,现今仍余三石零八十七斗。余者白米、粗老黄米、麦子共计得了二百一十三石,如今仅余七十六石。”
沈菡:“怎么白黄米麦和往年差这么多?”
小东子上前解释道:“回主子,今年六阿哥和七阿哥满周岁,每人各添置了太监十六名,膳房照例添置了专管阿哥饭食的厨役八名,一应饭食皆由咱们膳房支应。”
沈菡点点头,问紫芙:“账对得起来吗?”
紫芙:“有三斗白米,一斗麦和二两紫米对不上。”
小东子继续道:“白米和麦乃膳房搬运时的损耗,紫米乃是小太监偷吃导致斤两有差,皆已另册登记。”
他把附册递给沈菡,接着道:“那小太监已经抓出来了,请示主子该如何处置?”
沈菡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竟有敢偷紫米吃的,生米怎么吃呢?
“要照宫规该怎么处置?”
小东子:“回主子,私偷主子所用贡米,乃是以下犯上,依例该送往慎刑司量刑,大约要吃上二十板子,罚去苦役的差事上。”
沈菡心里一怵,有些发寒——一把米而已……
沈菡犹豫道:“这事儿没闹大吧?还有别人知道吗?”
小东子摇头:“只有奴才和杨清心知道。”
沈菡想了想:“那就先罚他一年的例银,降为永和宫的苏拉太监半年,以观后效吧。”
“是。”
‘德嫔娘娘’处理宫务的日常就是如此没有新意,每年每月每天,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每年光是膳房的账就够她盘好几天的了。除了大头的米粮,膳房从各处交接来的膳食原材料还有N种,每一种都有一本账。
庆丰司职养外藩进贡来专贡膳房使用的羊,少了一只羊腿都得问清楚哪去了。
张家口外的三旗牛群,每年要交给御膳房乳油、乳饼和乳酒各千八百斤,各宫膳房再从御膳房手里拿自己的份例。
还有菜库、果园交用过来的千百斤菜蔬瓜果,三旗皇庄、百十所园圃里蜜户、网户、鹰手、捕狐户、捕牲户等处交用给宫里的蜂蜜和野味。
虽说这些都是自内务府交接,但膳房每样也要单立一册,都要一一盘点清楚。
这还只是膳房一处罢了,余者还有针线房和永和宫内的各种账。
针线房的账稍微轻松一点,不过是布匹锦缎的进出用度。
永和宫内部的账本才是真正的大头,比膳房的账更加细碎繁琐。
而且永和宫和其他各处都有银钱上的关联往来,不但自己内部的账册要核查,做到账实相符;还要和针线房、膳房等处的私账核对,做到账账相符。
单以上半年五月份的《收用银钱底薄》这一本小账看:
初一日,太皇太后赏乳饼、乳茶二匣,赏来人银一两。
初二日,进太皇太后六件活计一份,随匣一个,用银共三两七钱。进太后……进万岁爷六件活计一份,随匣一个,用银共三两七钱……
初三日,仁孝皇后忌日,买小纸,纸捻用钱四吊。香供,用钱二两。
初四日,内务府艾熏,赏来人钱四吊。
初五日,各阿哥、公主进节礼,赏来人各钱四吊。回各阿哥、公主节礼,用钱四十八吊。
端午节。赏总管二名,用银八两。首领等,用银六两。回事坦达小太监等……妈妈女子等,用银四两。
进贵妃处节礼,用钱二十二吊,进安嫔等位节礼……
各贵格格处进节礼,赏各来人钱四吊……
十六日,赏顾问行总管果子二盒,用钱八十四吊。赏各公主吃食各二盒,用钱八十四吊。
……
二十八日,送延禧宫惠嫔千秋吃食一盒,用银二十二吊三百。惠嫔送吃食,赏来人四吊钱。
以上仅为五月的交际花费,紧跟着账册下面还有本月的节菜、香供、他坦饭食、厨、茶房、下屋煤等日常花费累计的用银进出。
只这一本小账,不仅涉及膳房的《物料底薄》,还涉及永和宫中的器皿、银钱、布匹、针线、煤炭等各种底册及实物,皆要一一盘点,可以想象这到底是个多么大的工程。
……
沈菡盘账盘的头昏脑涨,每天睁开眼闭上眼,全是‘用银几两几吊’。她深深觉得以前的宫斗小说都是骗人的。
——穿越前她看宫斗文,娘娘们整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就坐在宫里琢磨着怎么把对方干掉就行了。
现在她成了‘娘娘’,才发现真正的娘娘哪有那么多功夫琢磨害人啊?
想想在现代,里外操持一个三口之家,都需要费多少心吧?大大小小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处理,何况是操持一整个宫殿。
更别说她还得伺候皇上,照管孩子,参加宫里的节庆宴饮,和其他妃嫔社交,偶尔自己宫里还得搞搞宴饮,有时候还得陪着皇上外出,回来后就得处理积攒下的宫务等等。
沈菡真的很想说,就以她的日程表来看,她一年能抽出时间来害一个人,那都算她能耐!
——‘娘娘’真的很忙啊!
这宫里需要做年中盘点的可不止永和宫,对这事儿最头疼的该是景仁宫的佟佳贵妃才是,因为她除了要做景仁宫的盘点,还得做整个宫里的盘点,那成山成海的账本啊。
佟佳贵妃自己是绝对盘不完的。
但佟佳氏和沈菡的处理方式显然完全不同。
宫中自有对应职衔的女官,敬事房也有专门负责监察内务的太监。
原本这都是皇后才能支配的人事,但佟佳贵妃如今掌管六宫,又深得万岁信任,一应权力基本也已经和皇后等同了,用起人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佟佳氏只管处理自己宫内的账目,她也不像沈菡这样事无巨细,她向来只把个总儿,别和往年有什么太明显的差异就行了。
她翻看后殿两处今年的用度,皱眉道:“怎么差了这么多?”
觉禅氏屋里的用度几乎是纳喇氏屋里的三倍有余,纵是多了个小阿哥,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能用什么,哪怕是加上阿哥的下人也有些离谱了。
明姑姑叹气道:“纳喇贵格格现在性子越来越拗了,自己每日吃不了多少东西不说,待下人也刻薄。觉禅氏……许是宫人有所顾忌。”
实际上,是有了小阿哥后,觉禅氏屋里的人都张狂了不少,整天打着觉禅氏和小阿哥的名头要吃要喝,要这要那。
小阿哥在景仁宫的地位不一般,觉禅氏又是生母,下面人怎么敢跟他们过不去?纵然知道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扯虎皮做大旗,却也不好与他们计较。
佟佳氏皱起眉头,这事儿确实难办,投鼠忌器,连她现在待觉禅氏都很客气,下面人最会看脸色奉迎上意,见她宽容,自然不敢开罪她们屋里的人。
按理说该佟佳氏出面好好管束一下,可……她也有些顾忌。
佟佳氏看着账本,单是上等贡米一项,觉禅氏屋里的消耗就几乎是三个人的量,她就是一天吃六顿米饭,也用不了这么多。
这也太明显了,让她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佟佳氏:“觉禅氏就不知道约束一下吗?”她可不信下人这般做反,觉禅氏能一点不知道。
佟佳氏皱起眉头,难道她竟是有意不管?这是想干什么?
明姑姑摇头:“奴婢看也不一定。这觉禅庶妃平素就没什么威风劲儿,又一向与人为善,待下人也温和,许是被蒙在鼓里,或是不忍苛责吧?”
佟佳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现在可不是当年刚入宫时候的那个傻姑娘了,统御六宫这么多年,她经的见地事多了,总觉得觉禅氏这做派有些不太对头。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宫里对下人好的主子多的是,荣嫔和德嫔都是出了名的宽怜济下,但也没见她们宫里的人出来作妖。
对下人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儿,连自己的名声受损都不在乎?好得太过了,可就有些假了……
佟佳氏想了想,嘱咐明姑姑:“你多盯着点觉禅氏屋里,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带累了阿哥。”
不管这事儿到底是出自觉禅氏的授意,还是宫人的自作主张,多要点吃的喝的都不打紧,她也不是供不起。
只是……可别是人心大了,有了些别的想头。
明姑姑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主子既然吩咐了,她自然会照办。
至于纳喇氏……
佟佳氏叹口气:“随她去吧,吩咐太医按时请平安脉,开点补身子的方子,别折腾出病来。”
只当看在万黼小阿哥的份上吧。
景仁宫后殿。
绣云见绣玉端着食盒出来,无奈道:“主子又没用膳?”
绣玉摇摇头:“一点儿都没用,早膳就喝了一碗粥,午膳只用了些素菜,晚上再不吃,这么一天天下去,可怎么是好。”
绣云叹气:“咱们该劝的也都劝了,还能怎么办?”
谁能想到主子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当初有了小阿哥是多高兴的一件事,纵使主子失了宠爱,但只要有小阿哥在,主子和她们的日子就比旁的人好上千百倍。
结果旁人的阿哥都活下来了,偏偏只有她们的阿哥没站住。
绣玉看了对面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西配殿一眼:“不能叫主子和贵妃娘娘说说,咱们换个地方住吗?”
以前可都是觉禅氏巴结她们主子的,结果现在两人的境遇天翻地覆,偏偏还就住门对门,主子心里怎么能好过。
哪怕原本有机会好起来,整天看着对面的小阿哥和觉禅氏,也好不了了。
就是绣云她们自己,每天看着对面,心里也够难受的。
以前觉禅氏跑来巴结她们主子,绣云绣玉对着觉禅氏的宫女,那可是高一等的,结果现在成天看着她们风风光光、趾高气扬地在眼前晃荡,她们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气。
早搬走早好!
绣云摇头:“怎么换,现在贵妃娘娘面前哪还有主子说话的份?”
没了小阿哥,她们主子算什么,还能容她们主子一个人占着东配殿,没让她们搬去耳房住,已经是娘娘宽厚了。
绣云:“我看与其盼着咱们能搬走,还不如盼着对面能得娘娘青眼,搬去前院住,能离得远点也是好的。”
绣玉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她再是有个阿哥,自己却已经失了宠爱,娘娘看重的是阿哥,可不是她!”
要不是因为皇上让生母抚育孩子,说是对孩子好,这几年孩子也确实都站住了,绣玉觉得佟贵妃一定会把孩子抱走亲自养的,觉禅氏能不能见到孩子的面都不好说!
绣云也不是不知道,可不这么盼着还能怎么着,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吧?
主子眼见着这辈子是不可能受宠了,孩子也没了,难道她们要一辈子就这么和觉禅氏门对门地住着?
绣玉小声道:“听说主子之前和德嫔娘娘住一个宫?要是主子和德嫔娘娘交情好,能搬到永和宫去住该多好啊,你看戴佳贵格格……”
要说这宫里的庶妃们最羡慕谁,不是德嫔娘娘——那样的宠爱离她们实在太远了,镜花水月一般,想都不敢想。
她们最羡慕的是戴佳氏!谁都恨不能当年和德嫔同居一宫的是自己,那这会儿说不定她们也是阿哥生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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