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笙闲
他慢慢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借助着疼痛,一点点慢条斯理地回忆着自己的动作。
勤俭廉政,励精图治,人以为女中尧舜……?天下小康,政治清明,国势较强……?
哈。
多好笑啊。
因为党争所以便悉废新法,全然恢复旧法,于是新法积攒下来的财富,几年间便“非理耗散殆尽”。
因为收复回来的土地,是新党主政下的成果,所以便将耗资颇丰才收回的土地,悉数割让给西夏,美名其曰君子之风。
新党的人,只要是反对过旧党的存在,只要是批评过对方意见,便悉数贬谪,甚至在贬谪之地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惹来更不幸的灾祸。
这就是所谓政治清明,国势较强?!
用新法赚取的财富换来的短暂“小康”,同时还要诟病着新法的存在和功绩。
——好一个荒谬又离谱的,元佑之治啊!
赵煦眼神冰冷着,熟练地从旁摸出手帕,吐出一口血痰。
—
保守派的官员们此时坐立难安。
多少年来他们已经习惯端坐于道德的制高点,习惯于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身份立场上,对着试图挑战他们权威的存在发起进攻。
然而当他们为自己粉饰包庇的借口,在后世人的嘲讽下被全然剥离,这些突然被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的人,却一时之间失了方向。
司马光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位对比未来还显得年轻,就算已经通过治史在朝堂上积攒了足够的名望,却尚且没有站在权力的最高梯队的旧党党魁,在心里对于大宋的未来尚且有着自己规划期许的存在,面对着自己未来的举措,心神不宁。
他未来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眼神都带着点想不通的迷离,有些失魂落魄的文官,默然在衣袖中攥紧了自己的手,一遍遍回想着自己的理想和理念。
他,分明也是希望,这个朝堂能够迎来一场变革的啊!
—
赵匡胤沉默地看着。
他的脸上带着铁一般的刚毅,仿佛后世人所说的一切,都不能在他的眼中掀起什么像样的波澜。
但那只是表象——他在沉思,作为一个政权的最高领袖,他琢磨着那句弥合南北,思考着那短短一句话里头,透露出来的各种讯息。
千古一帝啊,哪个当皇帝的,在看见这样的评价的时候,能够控制得住自己不要心神为之一荡的呢?
最起码赵匡胤自认没有那份定力,于是当知道自己在后世也许本有机会,却最终没能得到认可的时候,难言的不甘和羞恼填满了他的胸腔。
而等到那股上头的情绪缓缓退去,赵匡胤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始皇帝、孝武皇帝、太宗皇帝,包括那两位陌生不知的明祖——这几个选择,在哪些地方有共通之处呢?
如果单独问出这个问题,那毫无疑问是足够让这个时代哪怕顶聪明的人物都能够抓瞎的:前两位皇帝向来的风评是好大喜功,奢侈挥霍。而太宗皇帝偏偏以民心所向取代了天命谶纬的地位。
至于后两者——他都不认识,更没办法分析了。
可是后世人给出了一个可以参考的标准:
弥合南北。
听后世人话头,应该就是因为这样的区别,才让不少人觉得,不如让那后面两位明祖来取代他的地位。
他皱着眉头,将前几位帝王的生平在脑海中审视——这几位不论向来的风评是好是坏,知名度向来都是榜上有名,往往是被麾下谋士谏主拿来运用的素材,赵匡胤自然谈不上陌生。
而将那些事迹反复咀嚼二遍,他模糊地摸清楚了一条好像能将几人连贯的主线:
始皇帝是一统,一统六国,废分封行郡县,从此皇帝的名号取代了天子的存在,远比周天子更具实感的辉煌,就此浮现在野心家的头顶。他用一个存在,重新定义了华夏为一个整体。
孝武皇帝是统一,统一思想,统一认知,从此一个国号成为了一个民族身份的认同,远比此前诸侯国家国别的身份认知来得清晰深刻的感情,就此酝酿在一片土地上成长的人民心中。他让华夏自此有别于外邦。
太宗皇帝是整合,是光复,是从泥沼中洗净一片本被玷污接近残破的美玉,继而在飘摇动荡的时代中重振起一片华光,接续上几近断裂的脉络,推动着走向新的时代繁华。他给了华夏绵延之中不肯断裂的希望。
归根到底,这二个人都在贯彻着一件事情:
“王者有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那么,
赵匡胤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做到了吗?后世人的期许。
——好像没有吧。
—
天幕慢条斯理地继续。
【哦,当然,旧党内部其实也不是很多人所想象的那样,完全不同意改革的。
怎么说呢,大怂到了当时那个地步,已经不是明眼人都知道要改革的问题了,是只要不是傻子,想活命都觉得要改一改动一动的事情。】
旧党:……
您再骂.jpg
虽然微妙好像在给他们说话,但是总觉得也不是什么好话。
【只不过新党的改革,是很范仲淹王安石一脉相承的激进作风。而旧党则趋向于保守。
如果简单代换一下方便理解,就相当于清末的时候,新党算立宪维新派,旧党算洋务派。
怎么样,简单易懂吧.jpg】
宋人:6
后世人的好懂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洋务?”
有家在沿海地带的官员就开始嘀嘀咕咕:“这个洋,指的是海的另一头,还有别的国度吗?都远渡重洋了,他们的事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最让他不舒服的点,他最后还没直接言说:
更关键是,逆向思维一下,用他们的现状去代换那清末……为什么趋向保守的改革,竟然能和那洋务产生关系?
人群中,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官员都有些窸窸窣窣起来。
【可是旧党内部,本质上也有分裂。
这也是我有的时候真的很为王安石可惜的一个地方。】
被天幕提及的本人:?
王安石抬头,不知道后世人想为他惋惜些什么。
【旧党内部主要分为二派势力——也是按地域划分的,宋朝在地域刻板印象这块向来拿捏地很到位,或者说他地方各自的利益太鲜明了。
分别是:洛党、朔党、蜀党。
这二个派系,虽然都被归属于旧党内部,不太支持王安石那样激进的改革,但是各自的主张却有所差异,有一些甚至和王安石是部分重合的。
——这也就是说,Jeff你当初完全有机会拉一派打一派啊(x)!】
王安石:。
啊,这。
赵顼:……
后世人,你这就有点,不太礼貌了吧……
王安石默默看了一眼皇帝,果不其然看见后者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
他难道是真的没意识到这些差异吗?
——但是对于皇帝来说,一个全然被新党压制住的旧党,一个在朝堂上独大的党派,真的是他想要看见的吗?
……好烦啊,明明改革就应该只能听见一个声音的啊(。)
赵顼却没因为这目光的扫视而感到心虚。
思考了片刻,想到天幕最初提及的亡国下场,这个骨子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成就一番伟业的皇帝,最后回给王安石的,却是一个对方都没想到的,足够坚定的目光。
——这一次,他想放手试一试。
王安石哑然,第一次完全怔在了原地。
【比如洛党。
虽然这个派系的代表人物,是后世人眼中风评不是很好的程颐程颢两兄弟,以及凭借横渠四句在无数穿越小说中刷爆各路明君好感度与主角时髦度的张载。
但他们的主张其实和王安石是很接近的,是旧党中的左翼改革派,或者说,北方的理想派。
他们主张明“王霸之辨”,认为王道是二代之道,而霸道是秦以后政府所实施的政策。要求恢复王道之治,力主恢复井田——实质是想实现均田的理想,抑制兼并,强调兵农合一。
他们和王安石一样,强调推崇孟子,坚持孟子民贵君轻的主张,要求严师傅之尊,重经术之学。
当然啦,缺点也是显而易见,从以上的观点就能找出来不少的。
——迂腐、泥古不化、拘于古礼。】!
第122章
几位的名声,在座可都称得上一句熟悉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就望向朝堂偏后方的方向:在御史位置上当了不少年没动弹过的程颢皱着眉,而才被推荐给陛下预备重用的崇文院校书张载平静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虽然话题人物程颐没有在朝堂上——他很久之前就醉心学术讲学,只专注于自己的教育学术事业,没考虑进入官场了——但是有这两位也就足够了。
因为这对表叔甥的官职虽然基本上都不算大,但是作为开创了各自学派的一代大儒,他们在文人心中的名望地位却很高!
张载当初能在科举考试候榜待诏的时候,让当朝宰相为之后盾,以进士之身于开封相国寺设虎皮椅讲《易》;而二程当初讲学的地方,现在都有人给他们立祠了。
这种堪称庞大的影响力,已经超脱了他们实际的权力,成为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风向。
他们支持熙丰变法,那么学界听闻过他们的名声的学子,就很难不被王安石的倾向所吸引了。
——这就是所谓专家和权威的力量。
王安石动了动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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