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观影从景帝开始 第157章

作者:浮笙闲 标签: 幻想空间 历史衍生 直播 朝堂之上 轻松 穿越重生

  他注视着李斯就像注视着自己的臂膀,他倾听着李斯就像倾听着自己的心声。

  他遇见李斯就好似孝公当年得到了商鞅,惠文昔日收下了张仪,世间难得能碰见那样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于是为了同一项伟大的事业他们呕心沥血,那种惺惺相惜的感受心有默契。

  嬴政生来就是要做这全天下的主宰,执掌这尘世间最狂妄的权柄的。

  就像李白长叹的“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他的锋利和威势从不受世俗的束缚,他的野心和目光从不被短暂的遮掩阻隔,于是“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但他自己从来并不是那一把锋芒毕露举世无双的神兵,他的锐利从不该被比拟做剑光的寒芒。

  因为他生来便不是肯将自己作为工具而使用的:面前是棋局他便执黑子或白子都随心,面前是战场他便挥剑或举戈都随意——无论如何,他都是操盘的那个“人”。

  而李斯就是他最顺手、最合宜、最满意的助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嬴政又何尝没在心底承认过他们君臣亦是能被称为“朋友”的存在。

  可现在,他却不敢肯定了。

  【李斯延续了秦国丞相多外人的传统,出生在楚国的上蔡县。上蔡后来并入秦帝国以后,便属于一个我们很熟悉的地方——陈郡。

  对,就是此前汉初篇章的时候,我们提到过的秦末反秦热土,张耳流窜藏身之所,陈胜吴广出身的地方。】

  “楚国。”

  嬴政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有种早有预料的从容。

  秦楚之间的纠葛实在太深,“楚虽二户,亡秦必楚”的嘶嚎至今仍在秦朝一统后的景象下暗流涌动。以至于当知道秦二世而亡后,嬴政早就明晓哪方必然会为秦的灭亡添砖加瓦。

  此刻不过是恰好印证。

  但他依旧目光深沉而接近冷峻地凝视着这个地名,将后世人所提到的二个名字都印入心中。

  始皇帝是个足够聪明且足够有耐心的猎手,为了最后胜果的甘美,他可以忍耐住稍显冗长的前奏,亦可以忍耐住修剪枝叶的繁琐。

  秦失其鹿,天下崩盘。这固然是胡亥赵高,现在看来甚至还可能有李斯的过错,却并不能全然只归罪于他们的头上。

  老秦人在嬴政手下尚且是一统六国开疆拓土英勇善战的虎狼之士,那么难道会等到嬴政一死,就轻易地被手下败将掀翻棋局卷土重来,变成了软弱可欺的宠物猫狗吗?

  ——不可能啊。

  所以粗暴地将所有可能掀起叛乱的人都杀了,只是治标,不是治本。没有张耳还可能有曾耳,没有陈胜吴广还可能有吴胜陈广——如果不弄明白这些人作乱的原因,秦是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如果说在第一次知道秦亡的时候,嬴政的骄傲使得他内心的怒火难以平歇,灼烧着他的理智,可能左右他干出类似的事情。等到此时,他多年修养的城府已然足够他不动如山。

  于是此刻他也只动了动自己的眉梢,对着面前的李斯,嘴角露出的弧度说不好是嘲讽还是戏谑:“看来丞相未来做出的事情,也没辜负家乡新的称谓。”

  扶持反秦第一祸水胡亥上台,不可不谓之“反秦义士”啊!

  ……

  李斯脸都绿了。

  【他大概生于楚顷襄王十九年,相当于秦昭襄王二十七年,比始皇帝大二十一岁,比赵高大二十四岁。】

  嬴稷顿了顿:

  嗯,昭襄王,目前没听说过的但是很明显不差的美谥。看起来和他的好大曾孙差了四五十年的样子……

  ——是他,没错了!

  自信的老秦王眯了眯眼:二十七年啊,那一年他干了啥?

  白起伐赵,攻下了代郡的光狼城。司马错攻楚,占领了黔中。最后楚王割让了汉水以北及上庸的土地,狼狈地向他求和。

  而他继而在两年后,让白起再度出兵为他攻克下楚国的国都,在郢都的烈火中,他焚烧着楚国的先王坟墓,逼迫着楚王含泪迁都到陈丘。

  “陈郡啊——”嬴稷将这个地名颇为玩味地放在舌尖上打转,喉口泄出了一声轻笑。

  “可惜,想把我们大秦未来的丞相现在带回来,多少还是有些为时尚早了。”

  那位李斯现在才几岁?怎么带得回来?就算带回来了,在秦国还能被养成后来的丞相吗?

  嬴稷不好说,但是秦国已经连着好几代丞相用的是别国人才了。他寻思秦国本地的丞相成材率,对比秦国本土名将成材率,可能多少是有点磕碜地不堪入目。

  ——无所谓,他们会“六国才秦国用”,等敌方把家里水灵灵的大白菜培养好之后再抢回来自己用。

  哦对,秦国明君成材率还是足以睥睨天下的。

  除了最后出了个究极无敌大傻蛋胡亥:)

  —

  李斯:不是,能不能别提赵高?

  这多少有点太晦气了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能够从太史公对于李斯年轻时候的记载看出一些端倪。

  当时,李斯还在楚国的郡府中做着一个默默无闻,并且肉眼可见没有出头渠道的文法小吏,心中郁闷,颇有怀才不遇之感。

  他一个人住在郡吏的宿舍中,去厕所的时候常常会遇见老鼠偷吃粪便中的残物。而每当有人或者狗走近,老鼠们就会惊恐不安地纷纷逃窜。他于是不免觉得可怜,甚至有些悲哀。

  而等到有一天,他有事去政府的粮仓,便看见仓中的老鼠个个肥大,住在屋檐之下饱食终日,不受任何惊扰,过得简直自在,和厕所中的老鼠有着天壤之别。

  在那一刻,李斯天生聪慧敏感的神经便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触动,牵动着他郁郁不得志的愤懑阴郁,高声感叹出了一句从此改变了他人生命运的话语: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人的贤明和不肖,就如同鼠在仓中与厕中一样,不过是取决于置身在不同的位置上而已啊!】

  太史公·司马迁:这些话我真的写过。

  年轻的太史令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哪怕不是现在写的,未来的他在对于李斯的微妙看法上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于是他喃喃自语:“李斯作为一个平民想要成为诸侯的座上宾,于是入秦事始皇,继而辅之卒成帝业,尊为二公,可谓幸矣。”

  但是啊,“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

  他一一细数着李斯在二世之时犯下的罪过,最后带着些怜悯并感叹意味地摇了摇头。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司马迁说,“他的功劳分明应该和周召二公并列的。”

  所以他最后才会在《史记》中采用这个逸闻吧,聊作一种谶言似的开头——

  【而我们回顾李斯这一生的大起大落,其实最后不免会发现种种后果,都是出于他这种一定要亲手把握住选择自己境遇的执念。

  他不想继续做厕中之鼠了。他更不想自己到头来会因为丧失掉全部选择权,重新沦落回厕中之鼠的地位。】

  ——荒谬。

  嬴政本能地将自己的嘴角抿成平直的一线,没有泄露内心下意识不屑的嗤笑:他都那样为李斯将未来安排妥当了,他怎么还会继续害怕自己会重新沦落回“厕中之鼠”的地步?

  始皇帝是从来不缺少自信骄傲的人。他只会担忧后继者不能做到自己的高度,继而接近狂妄地希望凭一己之力抹平子孙后代面前的坎坷。

  所以他完全没办法理解李斯的这种忧惧,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会恼火于李斯的这份恐惧——因为在嬴政看来,这本质上是臣下对于他御下之道的质疑。

  然而这份不屑,当他看见李斯的眼中竟然多出了几分复杂的明悟,下意识的躲闪后,却转化了惊愕。

  因为这代表着,李斯承认了后世人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确实会满怀着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隐忧。

  于是,这份忧虑便足以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作乱的把柄。

  所以嬴政皱起了眉:

  “为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困惑。

  【——“地位决定命运,人生在于选择。”

  在那个看着厕中之鼠四处奔窜,回想着仓中硕鼠安逸姿态的夜晚,李斯悟了。

  他第一次在内心深处认清了自己的欲望和渴求,明白了自己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凡,能够忍耐作为楚国胥吏默默无闻平静度日的性格。

  大争之世,一切都在风云变幻中激荡,一切旧秩序都在战火中被摧毁。

  道家追求贯通普世天地的原理大道;儒家致力重建道德伦理的秩序架构;墨家怀揣着尚贤节用兼爱非攻的理想走进民间;法家呈现上法术势规范政治建立强权的理念步入朝堂……

  中国历史上千年不遇的理性觉醒,百家争鸣,思想震荡。士人们流动于各国之间,游说诸侯,出仕从政,享誉天下,出人头地——在此之前从没有如此躁动不安,意欲将所有有才之士悉数突显的岁月。

  既如此,李斯对自己如是说道,何不去风尖浪口上走一遭?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他既有超越平庸的才华,便当挣脱束缚的樊笼,意欲压倒盖世的英才。】

  ……

  李斯一时之间竟有些恍然。

  这样锋利的进取之心,这样直白的功利渴求,如此将自己的昭昭野心公诸于世的意气风发……

  这些都是李斯已然告别多年的情绪。

  他用谨慎小心翼翼维系着君臣之间的默契,用沉默冷眼旁观着一切不值得他牵连其中的风波,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不多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恪守着自己作为臣子应有的分寸。

  因为他知道,嬴政不需要旁人太有“想法”。如果说大秦是一艘大船,那么皇帝心中早就有了最完美的路线图,容不下别人分毫的置喙,掌舵的手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嬴政只需要合适的副手。

  所以他已然太惯于内敛,以至于此刻,竟然不熟悉自己那时的心境。

  【而当李斯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之后,正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上天注定他要成就一番不可轻视的伟业,他的面前刚好摆着一个最合适的机遇。

  当时,先秦诸子中最后一位圣哲级别的人物,集战国后期各家学派之大成,贯通道、儒、墨、法、名辩、阴阳各家,着眼于当世而与时应变,继而达到了道、礼、法相通相生境界的著名学者荀子,正好身在楚国。

  他此前受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的赏识,被任命为兰陵县的县令,冀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等到春申君死后,他就弃官定居兰陵,从此一心著述教学。

  对于想要学到足够的学问,继而以客卿身份出仕各国的青年人而言,荀子无疑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李斯自然也不例外,经过慎重的思考,他辞掉了官职,拜入了荀子门下。】

  儒生:……

  啊这。

  荀子的思想很多被他们批判为激进,以至于个人也经常被他们嘴这件事是可以说的吗?

  好像每朝每代都不缺什么人黑他来着……?

  结果后世人的夸赞就跟不要钱一样朝着荀圣撒去——很好,他们已经习惯这样被打脸了。

  只是、

  儒生们一脸委屈:这个人自认为是孔子的继承人,也应该归属于儒家学派。但你看他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法家人啊!

  ——他们觉得荀某人画风不对不是很正常吗!

  【在荀子的众多门生之中,最为出名的大概就是两位:一个当然是李斯,另一个就是后来被我们称为集法家之大成者的韩非。】

  “韩?”

  嬴稷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