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这些麦子从田里收割起,还要经历打麦晒麦的过程,然后才能拖去粮管所卖。
而小麦难脱粒又是出了名的。
它不像油菜一样用脚踩就能把菜籽踩出来,也不像稻子有专门的打稻机。
农民把小麦从田里拖出来之后只能铺在马路上,依靠来往的车子、拖拉机和人的踩踏,以及自家用连枷不停地拍打麦穗,才能让麦粒滚出来。
况且夏收夏种还是农村出了名的双抢时节,收完麦子和油菜之后就得抢天时赶紧移栽秧苗,好保证水稻有足够的生长时间。
前后连着一个礼拜,简直能累死人。
考虑这种种现实因素,赶在五月下旬,避开农忙,把麦子高价卖给校办厂,当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么一想,校长和陶老师如此积极,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哪怕不是他们,换成湖港其他农家,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别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粮食啦,大家赶着种西瓜把青麦子割下来做碾转的时候,也没人提粮食不当粮食吃嘛。
江海潮迅速地做好了心理建设,坦荡荡地投入到小麦做干花的事业当中去。
小学生的思想境界太低,搞不懂什么叫做粮食警戒线。
她的思维模式近乎于单线条,居然重要,那就把价格提起来呗。
在工厂里,决定工厂发展的技术工种拿的就理所当然比普通工人多。
那种地应该也一样啊。
既然价格上不来,种庄稼赚不了钱,那就代表不重要嘛。起码在决定这一切的人眼中,没那么重要。
她欢欢喜喜地掏了一万两千块,拍拍屁股回学校上课了。
等过了一个礼拜回来,她和她的小伙伴们直接傻眼了。
妈呀,她错估了形式,她完全没想到十二亩小麦竟然有这么多麦穗!
湖港镇放弃中考的初中生和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的往届生几乎全被招来赶工了。按照大家初步统计的结果,一亩小麦大概有40多万麦穗。
十二亩田加在一起,呵呵,轻轻松松突破五百万。
即便把这些全都做成麦穗花束,一束一百穗,那也是五万多束花呀。
以二十块钱一束的单价批发卖出去,轻轻松松成交百万。
但如果换成干花贺卡的话,那可是一把头突破五百万啊,直接朝着年产量千万的目标一路狂奔。
只到了这一步,大家真不敢想了。五百多万张贺卡,那得卖到猴年马月啊。以一年为单位,其他贺卡都不卖的话,那一天也得走货……
“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张。”海音已经给出了答案,皱眉毛只担忧一件事,“五百多万张贺卡,来得及做吗?”
她完全没想过贺卡卖不掉的问题,大姐说了,北京的天意市场“三大军”,每个摊位的贺卡年销量都达到百万张以上。
现在他们不过五百万张而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贺卡又不是鲜切花,只要贮存得当,放一年又怎样呢。
其他小伙伴可没她的乐观精神。这种贺卡主打中考高考市场,然而他们全市乃至全省,又有多少中考高考生呢。
还是按照大麦花卖出去吧。
没错,为了让产品更吉祥更喜庆更切题,他们硬生生地指鹿为马,给染了金黄色的小麦改名为大麦花。
大麦花,大卖花啊。
谁让他们这儿不产大麦呢,好比小熊猫长大了叫大熊猫,小麦长大了自然也应该改叫大麦。
咳咳,理不直气也壮,就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江海潮只能遗憾的接受了大部队的建议,主要卖大麦花吧。
毕竟卖出去一捧大麦花,就相当于消耗了一百张贺卡的原料,出货快呀。
不行不行,为了多挣钱,他们可得想办法再好好刺激把贺卡的销量。
不等三个臭皮匠想出赛过诸葛亮的招儿,竟然有人主动找上门,一开口就要批发一万张贺卡。
“不过她希望先拿货,等到她把货卖掉以后,再跟我们结账。”夏露姐姐有点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能力挺强的,是我们学生会主席。”
不然她也不好意思把电话打过来,因为她知道小老板向来概不赊欠,走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路线。
江海潮一点也没被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给震撼到。
她跟大学教授做生意,都讲究钱货两清。学生会主席而已,那也还是学生啊,又没稳定收入作为抵押,她凭什么赊货给对方?
除非这位主席姐姐能够提供足以让她信服的销售方案,那她才可能考虑。
小老板态度坚决,打工人当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直接得罪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夏露姐姐如实转达了老板的态度,表示爱莫能助。
其实她也好奇呀,一开口就是1万张贺卡。
转眼就是六月份了,直接进入考试月,然后学校放假,大学也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学生会主席再能耐,又如何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走掉一万张贺卡?
现在找上她们试衣间的门,要求批发贺卡的,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宿舍凑在一起,拿五百张货。
出师未捷,学生会主席却没放弃的意思,直接要求跟江海潮联系。
得到允许之后,她一开口便上大招。
她之所以敢第一次做生意就开口要一万张货,不怕卖不掉;是因为她从来就没考虑过零售,她走的是批发路线。
批发给谁呢?当然不是小商品市场的商贩,也不是走精品店或者书店的门路。
作为学生会主席,她在学校是这如鱼得水的。
所以做生意也是做的学校生意。
她要把贺卡批发给省城大学校方,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应届毕业生。
愿你在丰收的季节,收获灿烂的人生。
这就是学校对毕业学生最美好的祝福呀。
江海潮完全听傻了,她真的一点点都没考虑过大学毕业生。
在她这个小学生的潜意识里,大学已经是人生最灿烂最美好的部分呢。
可实际上人生是一站站的旅途呀,初中的下一站是高中,高中的下一站是大学,而大学的下一站则是社会。
谁又能不毕业呢,每个人都得走向人生的下一站。
学生会主席听她没反应,不得不又开口想方设法为自己背书:“我跟本省的高校之间都有联系。贺卡除了在省城批发之外,我还准备拜访本省所有其他大学。”
她滔滔不绝地强调,“今年取消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不理想的毕业生情绪很大。学校掏钱买点小小的礼品来安慰毕业生,很有必要。我有把握可以说服各家大学。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万张贺卡根本不够卖,我后面还要拿货。”
大学生不愧是大学生啊,而且还是学生会主席,在小学生面前画饼的能力简直一流。
江海潮都感觉自己因为邹澜的存在而拉低的对当代女大学生的认知直接飚上了高峰。
这见缝插针把握时机的能力,杠杠的呀。
但涉及到上万的资金,小老板可不是大方的人。她为什么要帮助别人实现梦想呢?除非她也能从中获利。
否则只承担风险,而享受不到高额回报,她又不是当代活雷锋。
“赊货给你卖是不可能的,这是我们的规矩。”江海潮开口直接奠定了基调,“不过如果你拿不出货款的话,我们也可以采取另一种合作方式,那就是你兼职销售拿提成。你放心,我们也不占你便宜,你的提成是百分之三十。”
小伙伴们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卖衣服时,可从来没拿过这么高的提成。
不过想想也是,把贺卡卖给学校,而不是学校的小卖部,当真好神奇呀。
他们从来都没想过呢。
电话那头的学生会主席姐姐犹豫了三秒钟,终于咬牙下了决定:“可以,不过我有要求,贺卡交易的批发价只能是两块钱。”
她为什么一开口就要赊一万张贺卡,就是想凭借进货量压价格呀。
她一块钱一张拿到手,转手两块钱一张批发出去,净赚一块钱;而又比市场上的零售价便宜一块,双方都获益,才不怕东西不好卖啊。
这些不用她专门说出来,江海潮也能明白:“OK,两块就两块。我们全力配合你的销售工作,什么时候需要发货的话,直接打电话通知。”
电话挂断了,小伙伴们才发出“哇”的赞叹。
好厉害呀,他们竟然把贺卡卖给了大学。
不是大学生哦,是大学。
班长啧啧赞叹:“这姐姐可真够可以的,她竟然把自己的销售法宝直接告诉你。江海潮,你们是不是有交情啊?她都不怕告诉你以后,你直接把她踢出局。”
反正人手都是现成的,夏露和陈萱姐姐不都在大学上学吗?让她俩直接找上学校不就行了。诶,都不需要百分之三十的提成啦!给她俩百分之十,她俩都兴高采烈地去做。
江海潮实在无语,班长也是初中生吧,难道男孩子真的比女孩子晚熟?竟然会有这么天真的念头。
知道学生会主席如何销售贺卡有个屁用,重点是你要有人家的门路和人脉。
以为谁都能随随便便敲响校领导的门吗?以为谁都能说服校领导,拿出起码好几千块钱购买贺卡给应届毕业生送祝福吗?
反正她对校领导是没啥滤镜的,哪怕人家是再厉害的专家教授也无所谓。学校收每个学生两块钱简单,真让校领导愿意掏两块钱给学生,那可真不是啥简单的活。
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大学生,就能搞定的事。
不信你问问一中校长,愿不愿意掏这两块钱的腰包?
班长直接败走,羞愧捂脸。
杨桃皱着脸,十分奇怪:“那为什么学校不直接从夏露姐姐那边批发呢?这样价格更低。”
他们都已经卖了这么长时间的干花贺卡了,她就不信学校想找货源的话,会完全找不到。
江海潮意味深长:“那也得看他们想不想找啊。”
她跑大学的次数多了,听大学生姐姐们议论的多了,自然也就少少地知道了一点大学光鲜外表下不光鲜的一面。
比如说各个行政部门的老师,他们当中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人都是大小领导的老婆或者亲戚。官太太官小姐衙内作风十足。
想让这些人屁股离开板凳,给学生跑腿办点事儿,那比登天还难。
衙门的脸难看事难办,他们的程度还得再加倍。
哪怕他们知道一步之遥的试衣间有更便宜的贺卡批发又怎样?
只要学生会主席会做人,拿下这笔生意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再说啦。搞销售不就这样吗,返点与其说是潜规则,不如讲是明规则啦。
连他们“公主日记”自己做衣服找人买衣料,都要给返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