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大家都吃不饱肚子。
现在她要去打水。
打完水她要下水道捕鱼。
如果她不做这些大家都会饿的,阿母也会打她的,她不想挨打,她也想吃饱饭。
更重要的是邻家姐姐被发卖了人伢子换了三枚铜板十个窝窝,她不想被发卖。
所以她要打很多很多的水,捕很多很多的鱼。
这年她十一却骨瘦嶙峋连七八岁孩童的身量也不如。
不过没关系,大家都这样。
只要她能捕到很多很多的鱼,只要能熬过这个旱季,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摊戏并不是传统的摊戏,因为剧情需要改动了些~
九点还有一更哦。
第102章 102 ◇
◎“要我们相信可以,证明给我们看。”◎
可是她一条也没捕到。
双腿反而被河底的碎石刮得鲜血淋漓。
阿沅赤/裸着小腿立于浅滩之中, 盯着平静的浑浊的黄河之水发了好久的呆。
已经三天了,一无所获。甚至连泥螺也挖不到。
她完蛋了。
她托着腮,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茫然然的想——她该怎么办?
水中的“她”瘦的好似一株倔强的芦苇, 小脸瘦的只有巴掌大, 因常年日晒肤色仿佛涂了层蜡似的,黑黄黑黄的。身上没几两肉, 愈加凸显一双猫似的瞳孔又大又圆。头发也跟杂草似的凌乱扑在肩上, 难怪每个人都叫她“丑丫头”。
现在又多了个称号, 怪丫头。
因她总是一个人盯着黄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看,镇天一句话也不说, 小小年纪怪里怪气。
当然更深一层的原因便是她一出生, 她爹便坠入了黄河水中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说她阴年阴月阴时出生, 阴气重,克她爹。
可阿沅不服气,黄河水患年年死那么多人, 这笔账怎么能算在她头上?
可没人信她,连她阿母也不信。
阿母仿佛借此找到了生活不幸的源头,稍有不顺总是对她非打即骂。
完蛋了, 空手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打的。
她坐在礁石之上,抱着双膝, 依稀裸露的肌肤还残留着点点青紫。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回去的话一定会挨骂的, 不回去的话……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忍受着饥饿, 然后盯着黄河发呆。
她在等日落。
只有日落了,弟弟该缠着阿母休息了, 阿母也便少打她些时辰, 她也能少见些继父浑浊的眼神。
一想到这令她浑身顿时松快了不少。
就这样日复一日, 今日也没什么不同。
天下灾厄不断, 多的是连寸瓦也没有的颠沛流离的苦命人,她不是最苦的,她告诉自己。
只是今日不知是不是被碎石刮得,血流的多了,没力气了,总之她今日格外的不想回家。
她宁可守着这一片母亲河。
她想她是爱这片母亲河的。
是母亲河孕育了他们,叫他们有了休养生息的土地,即便它剥夺了她父亲的生命。
即便它偶尔赠予鲜虾美鱼,时常只有一捧黄沙。
可叫她待上一天一夜也无不可,总比面对那些明里暗地里叫她“怪丫头”的人好。
可日落终有时,她总得回家。
果不其然回家又是一顿打,她浑身青紫的躺在冰凉的黄沙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只虾米的形状。
好饿啊好饿啊,饥荒什么时候过去呢?
好像吃东西啊。
翌日,阿母再次揪着她的耳朵暴戾的唤醒她:“今日带不回来吃的,你也别回来了!”
烈日下,阿沅茫然的站在浅滩中,左手捞一把泥沙,又是捞一把还是泥沙。
鱼虾都去哪儿了呢?
她缓缓想目光投向深水区,那里水深寂静,好像暗丛中巨兽的眼暗中窥伺着她。
耳畔不由回想起阿母的话:“今日带不回来吃的,你也别回来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轻手轻脚游了过去。
原来深水区也是没有鱼的。
有的只是一团又一团犹如毛线纠缠不清,缠着她的双足不断往下沉浸的水草。
她完蛋了。
在双目合上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还恍恍惚惚想着,果然那些人都是骗她的。
克人的往往命硬的很,怎么能被自己克死呢?
不可能的。
可当她全须全尾、完好无损的从河边苏醒时,身旁还有堆成一座小山丘似的鱼虾,她愣了好久。
她很快左右张望了下,用裙摆将这些鱼虾囫囵装好一路踉跄跑着带回了家。
那日她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以及喝了一碗鲜美的鱼汤。
梦里都是鱼汤鲜美的滋味。
次日她再次来到深水区,默默打量许久,忽的闭了闭眼,似乎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眼睛一闭,蹬开鞋子就跃入深水之中。
复睁开眼,人没事,还活着。
身侧仍有一座小山丘似的鱼虾!!!
阿沅先是骇了一跳,继而欣喜若狂的用裙摆再次包裹住这些鱼虾带了回去。
一天三天皆是如此,然而第四天起,出现了意外。
她看着乌泱泱一群在深水区徘徊的大人小人,哑然了好久,转身离开。
那天她两手空空回去,果不其然被揍了。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人依旧很多。
阿沅小脸郁郁,咬着牙盯了许久,忽然一块石子砸在她的后脑勺上,阿沅吃痛的低呼一声,扭头怒视,一半大的少年攒着满满一掌心的石子走向她:“丑丫头,前些天你的鱼哪儿来的?”
阿沅咬牙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一枚石子陡的打在她的胳膊上。
另一个少年走了过来,同样手上拿着满满的石子,堵住了她的去路。
“丑丫头,不说来别想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少年将她包围了起来,犹如逗小猫似的,小石子雨滴似的砸在阿沅身上。
额头、手肘、大臂、小臂,甚至在脸侧刮出一条细纹。
“我们没日没夜捕捉也抓不到三两条,你是怎么抓到的?跟哥几个说说呗?”
“莫不是偷别人家的吧?”
“丑丫头,你哑巴么?今儿个不说个清楚别想走!”
阿沅徒劳的用双臂遮住脸,可还是被无孔不入的小石子击中,有一颗甚至击中了左眼,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眼角的泪逼回去。
她忍无可忍终于道:“别打了,是河伯大人给我的!”
“河伯大人?”一少年愣了下,继而弯腰捂着肚皮笑,“你莫不是想说黄河之神的河伯大人?亏你说得出口,你觉得我们会信……”
少年话说到一半被另一个稍显稳重的少年制止住:“住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年一愣,本还想说什么在对方肃然的表情中讪讪地闭了嘴。
传说有位专管黄河的仙人就住在黄河之中,河伯。
每年黄河泛滥之时,为了平息河伯之怒便会祭祀一名少女,那名少女便是河伯的新娘。
然而年年都往黄河里给河伯大人送新娘,可河伯大人的怒火一点没平息,反而一年比一年脾气大,今年甚至连庄稼都淹了,数十里百姓颗粒无收,添了多少人怨和往生的怨魂,不过一点没影响百姓对河伯大人的敬重。
与其说敬重,不如说是恐惧。
是以少年一出口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面如土色,现下讷讷不敢言。
阿沅这一声话落,不管是真是假,自然没有石子敢往她身上招呼了。
阿沅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将双臂放下来,仍是戒备的盯着他们看。
一阵死寂后,稍显稳重的少年率先开口:“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阿沅回嘴:“我说的就是真的,爱信不信!”
事实上阿沅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些鱼虾就是河伯大人赠予的,不然会是谁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