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这些事看上去全是人为,但若是站在另一个角度去看,不难发现处处都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波诡云谲之时,竟然传出景元帝忧心长孙的婚事,要亲自为长孙议亲的消息。当然他身为天子又是男子,自然不可能亲历亲为,而是将这件事交给后宫的妃子。
后宫之中掌事之人是淑妃,位高之人是高皇位,但出乎世人的意料,景元帝居然将这件事交给了庄妃。
庄妃是景元帝登基那年进的宫,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她膝下虽无皇子傍身,却育有两位公主。这些年来她行事低调,为人谨慎,颇有一些风评。
她领了这差事之后,邀请京中的世家贵女们进宫说话。
谢姝自然在邀请之列,且身份地位是所有的贵女之最。若只是庄妃的邀请,她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然而这件事情的源头是景元帝,她便不好不给面子。
临出门时,长公主不放心地千叮万嘱,最后还是那句话,她是公主之尊,若真有什么不对或是不愿意的事,直接翻脸走人。
她一一应着,说自己会注意。
马车行至半途,被人拦停。
拦车的人是章也,虽然是一身的官服,但扇子不离手。
“小殿下莫怪,臣是受人之托,来给小殿下送信的。”
说完,那双桃花眼都快眨抽了筋。
这个人除了萧翎还能有谁。
她已将药方子托那邓喜转交给了萧翎,所以她以为萧翎给自己写信肯定是说这件事,当她将信一拆开时,一时之间有些莫名其妙。
信的内容和药方子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上面写的是一首词:竹林风,叶纷纷,黯然销魂无人知。相思雨,冷瀮瀮,肝肠寸断乞君怜。一帘幽梦难自持,几时能得两情悦。
这又是相思又是梦的酸词,是生怕她看不懂吗?看来有些人在养伤期间,委实太闲了些,净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伤势如何?”
“他后背有伤,虽不在要害,伤口却不浅,太医说需要养上一段时日。小殿下,长情还有一句话让臣带给您。”
还有话?
谢姝又来了精神,心想着这话总该是与药方子有关吧。
等了一会儿,不见章也开口。
“章三公子,你但说无妨。”
“那臣就说了啊。”章也看上去面有羞赧之色,实则桃花眼亮得吓人,一看就是兴奋到了极点。
谢姝狐疑,到底是什么话,能让章三激动到这个样子?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想让章三不用说了,章三因为激动而发颤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长情说,请小殿下莫要忘了他。”
“……”
萧翎那个王八蛋!
好半天,谢姝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回去告诉他,让他问问他自己,他是谁啊?”
章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桃花眼都弯成了一条缝。
“好嘞,臣一定把话带到。”
萧长情啊萧长情,谁让你以前不近女色,你小子也有今天。
他退到一边,让谢姝的马车过去。
谢姝捏着那封信,恼怒无比。
姓萧的正事不干,这种闲事恨不得弄得人尽皆知。还黯然销魂无人知,伤成那样还做春梦,怎么不骚死他!
她恨恨地想着,脑子里无端浮现出一幅画面。
竹林雅居的幽室之中,伤在后背的人只能趴着,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竹林。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委屈起来,然后黯然落泪。
那凄楚可怜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他不停地向门外张望着,戚戚哀哀像个怨夫,仿佛正等待着一去不归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让她愣了一下。
却在下意识没由来地代入了自己,好似自己正是那个丈夫还卧病在床,却红杏出墙要去找下家的渣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差点把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幽幽的淡香从信纸散发出来,凑近一看还能看到其中花瓣一样的纹理。她心下冷哼一声,暗道姓萧的不愧是王府世子,写个信都这么讲究。
一路上,她反复看着那信。
快到皇宫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
这不是信。
这是情书!
第75章
……
一入宫门, 她所有的思绪全部敛去。
重重宫阙彰显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尊贵与荣耀,还有着天下最无解的阴谋算计,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行到后宫岔道时, 领路的小太监见她并未拐弯而是直行,连忙出声提醒。
她眉眼未动, 反倒示意小太监跟上自己。
小太监急道:“月城公主, 这条道才能去往长春宫。”
长春宫是庄妃的宫殿, 小太监也是长春宫的人。
“谁说我要去长春宫?”她继续前行,小太监无法, 只能忐忑不安地跟上。
宫庭深深,小太监几次提醒, 左顾右盼似乎想找什么人去长春宫报信, 却无奈也不知怎地, 一路上竟没碰到什么人。
他自然是不知道, 谢姝有透视眼, 一旦远远瞧见宫女太监, 便能有效避开。
直到越走越不对, 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去往独孤宫的路吗?
而谢姝, 正是要去独孤宫。
独孤宫冷清如故,安静到不像是宫中的宫殿,更似那深山老林中的别墅。独孤宫里的宫人们见到她, 无一不是惊讶。
有人赶紧去通传,不多时依旧是雪衣素面的高皇后亲自迎了出来。
阳光正好, 她这一身的雪色在日头下越发的醒目刺眼, 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凄凉, 与金碧辉煌的皇宫形成鲜明对比。
她心中惊喜,说出来的话却是口不由心, “今日是庄姨娘设宴,你怎么到本宫这来了?”
“皇后娘娘是主母,臣女是客人。自是要先来给娘娘请安,岂能急着去赴一个姨娘的宴,而忘了礼数规矩。”
谢姝顺着她的话,也称呼庄妃为姨娘,这般示好令高皇后很是满意。
二人入殿之后,宫人们奉茶上点心。
这一次自然也不是那又苦又涩的茶,而是那极品的龙井,点心精巧雅致,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之物。
果盘底下的叶子牌还在,贵妃榻下的游记却换了一本。
谢姝道:“臣女最近读过一本游记,觉得颇为有趣,便想着与娘娘一同分享。”
说着,她将书呈上。
高皇后还在思量她的话,那分享二字直叩心间。
“本宫入宫多年,来来回回不知见过多少人,你还是第一个想到本宫的人。”
语罢,她自嘲一笑。
这一笑有几分苦涩,瞧着有些寂寥。
“臣女以前在澜城时,曾听一个老人说过,她说世人生来孤独,来时一人,归时一人,仅此而已。”
高皇后闻言,似受到震动。
喃喃着:“好一个仅此而已。”
良久,她淡淡一笑。
“你年纪不大,倒是通透。”
“臣女不过是拾人牙慧,说起来当年在澜城倒是更自在一些。那里不似京中这般规矩多,人情往来也要随意一些。每逢节庆喜事,鼓声喧腾,打牌九划拳者比比皆是。”
牌九二字,让高皇后神色一动。
“不知澜城的牌九与京中有何不同?”
谢姝故意引导,已将话题引到了牌九之上,自然是有一番细细解说。她说得极细,不时还比划几下。
高皇后被她说得兴起,将果盘里下的叶子牌取出来,然后再招呼两个嬷嬷一起,四人开始打起了牌。
殿外,小太监焦急万分,几次想溜回去给庄妃报信,都被独孤宫的人给拦了下来。
殿内的几人,一连打了好几圈,用的都是澜城的打法。如此一来,不论是高皇后,还是那两个嬷嬷都已学会。
高皇后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出声提醒谢姝。
“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庄姨娘那里了。”
谢姝也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高皇后叫住她,问:“你可知今日宴无好宴?”
“臣女知道。”
她自然是知道宴无好宴,只因李相仲已将自己视为下一个目标。
而那庄妃,明显是安王一派。
安王妃陆氏出身淮阴侯府,其母是庄妃的表姐。安王妃身体不太好,向来深居简出,景元帝将李相仲的亲事交给庄妃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庄妃的年纪看上去比高皇后大一些,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穿衣打扮,一看就是那种端庄的类型。
哪怕是如今受到陛下的倚重,也不见半分张扬,就算是今日邀请众女进宫说话,一应陈设也不见铺张。
唯一值得说道的,便是摆在正中间的几盆极品菊花。菊花已半开,有玉壶春、绿牡丹、墨荷,还有白玉垂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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