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谢韫用极其冰冷的目光看着她,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奴……婢不知道,奴婢取了东西就往回走,一直没有离……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只知道是多乐撞到奴婢……”
谢姝突然发问:“绿痕,我且问你,你跌倒摔碎玉佩时,旁边可还有其他人?”
绿痕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对,“奴婢是说,奴婢没有摔碎玉佩……”
谢姝已经不看她,而是直接问谢韫。“不知谢大姑娘让人送来的这块玉佩,是否已经装饰齐全?”
所谓的装饰齐全,就是指玉佩是否有挂绳与穗子。
“自然是装饰齐全。”谢韫回道。
“那就奇怪了,为何只见挂绳,不见穗子?”
经谢姝一提醒,所有人都发现一地的碎玉中,可见挂绳,而无穗子。
绿痕的脸色已经白到无人色,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谢韫也变了脸,极其的严肃,“说,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绿痕“通”一声跪下,“奴婢不知道……”
“来人哪,把绿痕带下去,送回谢家,交由我母亲处置。”谢韫直接发话。
她的母亲是谢大夫人是有名的才女,为人公正严明,眼睛里最是容不得半粒沙子。若是绿痕被送回去,受到的处置会更重。
绿痕挣扎起来,“大姑娘,奴婢说,奴婢说,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又怕您责罚,这才鬼迷心窍……”
“你真的没有碰到任何人吗?”谢姝再次提醒,“我还以为你是受了高人指点,才想着把这事栽赃到我们头上。”
绿痕的眼睛开始躲闪,不敢看人。
谢淑下意识拢了拢袖子,道,“石榴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绿痕是我大姐的丫头,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她摔碎的是我大姐的东西,该怎么处置我大姐自有定论。”
“你的意思是,我的丫头就只能白白被冤枉了?”
“事情已经清楚,你的丫头也没被冤枉,想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谢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还说了一句“有道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真的不想得罪谢韫,更不会为了一个丫头强行出头,只好选择息事宁人,且人人都不觉得这有何不对,仿佛她本应该如此,否则就是不识抬举,或是不知进退。
她突然抬头望天,然后眼神一变,“谢二姑娘,……头上是什么东西?”
谢淑原本心里就有鬼,被她这么一喊,下意识两手并用朝自己的头上胡乱挥舞,手慌脚乱之时有一物从袖子里掉下来。
碧穹色的穗子,上面还串着与玉佩同材质的玉珠,华美无比。
“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谢淑还在胡乱挥舞着,直到她发现别人表情中的不对。不由得面色几变,顺着别人的眼神看向地上。
明明短暂,却又让人觉得漫长的安静中,谢姝微微一笑。
“原来指点绿痕的高人就是你。”
“不是,这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也不知道……”
“二姑娘,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绿痕的话,像一把剑,直接将谢淑钉得死死的。
谢淑又羞又怒,上前就是一脚。
“你个贱婢,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居然敢污蔑我……”
“好了!”谢韫喝斥她,“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她瞬间萎了,哭起来。
“大姐,我真的不知道。谁知道绿痕是发什么疯,居然被人撺掇着坏我的名声。你千万别听她……
这时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先是向众位姑娘行了礼,然后对谢韫道:“大姑娘,太妃娘娘请你和二姑娘去一趟。”
接着又看向谢姝,“石榴姑娘也一起吧。”
三女跟着王嬷嬷,到了梧桐院。
一进门,就对上老太妃锐利精明的目光。那目光直冲着谢淑,直把谢淑看得浑身冰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老太妃怒其不争地一声叹息后,沉重发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姑祖母,淑儿真的什么都不知……穗子真是淑儿捡的……”谢淑知道,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能承认的,否则她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她是谢家的嫡女,太妃娘娘是谢家出来的姑奶奶,为了谢家的脸面着想,她想着太妃娘娘哪怕是知道真相,也会给她留些体面。
谁知老太妃怒喝一声,“住口!你当我是老糊涂吗?你是不是捡的我还看不出来?我们谢家百年世族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谢淑心虚又惊骇,惊骇老太妃半点不给她留脸面,也知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狡辩,只能服软,“姑祖母,淑儿可是您嫡亲的侄孙女,您不能为了一个外人……”
“没有外人!”老太妃一拍桌子,更加怒不可遏。“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们都是谢家的姑娘,哪里来的外人?若是让真正的外人知道你们同姓相残,那才是丢了我们谢家的颜面!”
这下谢淑不敢再说话了。
老太妃缓了缓,“这事你必须亲自向那丫头道歉。”
谢淑听到这话,自然是觉得屈辱又委屈,但眼下她不敢忤逆老太妃,只能应下。
老太妃长长一声叹息,又对谢韫说:“那绿痕是你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你御下不力,该怎么处置你心里要有数,万不可让人说三道四。”
谢韫也应下。
良久,老太妃摆手。
“你们退下吧。”
谢姝以为这个你们,也包括她。
但老太妃又说了,“小石榴留下。”
于是她便留下来。
在老太妃朝她招手之后,她顺从地上前。
“受委屈了吧?”
“小女确实委屈。”她大方承认,“受此无妄之灾,哪怕被冤枉的只是身边的丫头,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打小女的脸。”
“是淑儿做错了,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我老婆子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你别误会韫儿,那绿痕所行之事与她无关,我看得出她喜欢你,你可别和她生出间隙来。”
“是非对错,小女省得。”
老太妃笑了笑,又示意她再近一些。
她依言,几乎是站到了老太妃的面前。
老太妃手一伸,用力握住她的手,“你也别怕,你姓谢,南陵谢氏的谢。以后无论是谁让你受委屈,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她心下领情,并不会当真。
她爹出身南陵谢氏不假,但不过是旁支的旁支,与嫡系一脉隔着的不止是地位,还有无法跨越的阶层。
太妃娘娘怜爱她,她唯有感激,却不会真的仗着别人的怜爱而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太妃娘娘,小女是觉得委屈,可并不难过。自古以来尊卑有伦,冠上履下不可僭越。旁人欺我,无非是以我卑而有恃无恐,这是人之劣性。所以小女委屈,却不觉伤心。因为我若不能与之抗衡,唯有自洽也,才能不受其累。”
如果我能打回去,我也一定不会手软。
只是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老太妃大受震动,越发握紧她的手。
“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如此通透,老婆子我都自愧不如啊。所以啊,你要敢想敢做,等你也成为尊上者,那些欺你辱你之人,你再无需惧之避之,岂不快哉!”
谢姝不解。
什么叫她要敢想敢做,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妃见她神色略显懵懂,意味深长道:“我们王府世代尊贵,什么都不缺,更不需要锦上添花。”
她更加糊涂,完全不明白老太妃想表达的是何意。
直到她出了梧桐院,被外面的热气一冲,脑子也热了起来,猛然想到什么,人也跟着愣在原地。
难道老太妃是在怂恿她拿下萧翎?
第30章
……
多乐远远看到自家姑娘动也不动, 呆呆地站在那里,直把她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自家姑娘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姑娘, 二姑娘,您怎么了?”
听到多乐的声音, 谢姝回过神来。
不管老太妃是何意, 她和萧翎都不可能, 毕竟谁也不希望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十天半个月尚能接受,一辈子如何能忍。
“没什么, 就是一时失神。”
多乐拍着心口,似是要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给拍下去, “也是, 不怪二姑娘失神。奴婢瞧着这一府的富贵, 眼睛都看不过来。”
谢姝失笑, 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是世家几代人积攒的富贵雅致, 无论松石假山, 还是花木亭廊, 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
“多乐, 你看这王府的景致,是不是让人流连不愿离去?”
多乐老实点头。
“确实是美得很,奴婢长这么大, 这回才算是跟着二姑娘长了见识。只是我们终归要走的,二姑娘可是舍不得?”
谢姝摇头。
王府再是富贵滔天, 却与她无关。
“没有舍不得, 这世间多少富贵如云, 或许并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举人巷,喜欢我们谢家那不大的宅子。王府虽好, 这日子却实在是太过心累,又如何会舍不得。”
主仆多年,多乐自然是知道她最是一个图自在的人。思及之前发生的事,她约摸是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说心累。
“二姑娘说的是,奴婢也觉得心累。王府好是好,吃得好住得好,可就是事太多。那些姑娘们成天闹腾,一日清静日子也不让人过。这样的好日子不过也罢,奴婢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等会咱们就走。”
很显然,多乐是误会谢姝受到老太妃的责备,无法再继续住在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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