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谢姝赶紧解释,忙说老太妃是个明理之人,自己没有被责备。
多乐观她神色,问:“那您这是怎么了?”
谢姝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一时感慨,觉得这样的富贵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石榴姑娘此言差矣。”
主仆二人回头望去,见是一派风流的章也。那双桃花眼在烈日之下越发潋滟,锦衣华服风度翩翩。
他缓步过来,越显风流俊俏。
“世间之人,谁不想要富贵。富贵中是非虽多,却衣食无忧。若说度日如年,穷困潦倒才是,三餐不继才是。”
谢姝福了福身,见礼。
“章三公子所言极是,是我有失偏颇。富则生闲,闲则生事,让人烦恼。而穷困者便是活下去,已是要拼尽全力,更是令人心力交瘁。如此说来,唯中庸才是最佳,既没有富到闲来生事,也没有穷到永无明日。”
章也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先前还当这位石榴仅是有意思,没想到还是通理之人。难怪得能萧长情的另眼相看,果然是与众不同。
他微微侧身,眼角余光往身后某处瞄了瞄。
隔着花木树影流,不远处那明明是站在僻角之处的人,却清清楚楚出现在谢姝的视线中,所有的遮挡物都形同虚设。
而萧翎正面朝着他们的方向,眼神直视这边。不知他是否能看见,但在谢姝此时的感官中,他们恰如四目相望。
思及昨晚他双颊火烧云,面红耳赤的模样,谢姝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忽地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今日闹的这一出与他有关。他多年来好不容易过一次生辰,谁成想就因为给他送生辰礼,而出了那样的事。
【世子爷,您莫要恼。那玉佩虽然碎了,但未必是坏事,所谓碎碎(岁岁)平安,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石榴姑娘,你看什么呢?”章也桃花眼闪了闪,暗道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收回视线,道:“没什么。”
章也一想也是,隔着有点远,再说长情所站的位置极为隐蔽,别人怎么可能会发现。他看了多乐了眼,眼底有一丝揶揄之色。
听说这丫头挺会骂人,还真看不出来。
多乐低着头,一脸憨态地往谢姝身后挪了挪。
谢姝再一福身,向章也告辞。
章也目送她们主仆走远之后,才摇着扇子回到萧翎所处的地方。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将萧翎一打量,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长情啊长情,你有没有觉得石榴姑娘嫌弃你们家,你说她是不是也嫌弃你?”
萧翎眼神微沉。
旁人知道什么!
方才她还安慰自己,只不过无人知晓而已。
章也毫不在意,自说自话。“我刚刚听着,她好像一点也不稀罕你们王府的富贵。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压根没有嫁入王府的心思,也就是她对你没有任何的仰慕之情,诶……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你等等我啊……”
回答他的,是萧翎远去的背影。
……
谢姝和多乐回到留客居,那绿痕已经不在。
红染奉谢韫之命来传话,交待了绿痕的去向以及处置方式。人已被送回谢家,过后会被遣去庄子,终身不能再回谢家。
这个结果在谢姝的意料之中,于世家的家生子而言,已是极重的处罚。
她也借着红染的口,向谢韫表达谢意。
正说话时,谢淑来了。
谢淑红着眼眶,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怨恨,说是来向多乐道歉的,但看她们的眼神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很明显,她不过是迫不得已,并非诚心道歉。
身未弯,反倒站得笔直。语气极硬,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面朝着谢姝,而非多乐,“今日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了。”
这样的道歉,便是红染一个下人都能看出不对。
谢姝冷冷道:“谢二姑娘若不是诚心道歉,那就不必勉强自己,否则你不舒服,我们更不舒服,何苦来哉。”
谢淑今日丢了那么大的脸,视之人生平第一羞辱之事。若不是迫于老太妃的威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来。
如今她在众姑娘面前抬不起头,难道还要她低三下四向一个下人真的赔礼道歉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就得寸进尺了?”谢姝神情更冷,“如果我说我要你当着所有人面向我家多乐道歉,正如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她一样,你又该如何?”
“你……你……”谢淑这下是真的忍不了,这样已快要了她的命,如果让她再当着那些人的面向一个下人道歉,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的要求已经说了,做不做是你的事。”
“我不……”
“她说的有理,你若真要道歉,便按她说的做,否则这歉你也不用道了,我自会去禀明姑祖母。”
谢韫不知何时过来,还是一身红衣,艳丽依旧。
谢淑看到她,眼睛里全是怨。
“大姐,你怎么能帮着一个外人……”
“姑祖母说的话你忘了,她可不是外人。你若再耽搁下去,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姑祖母?”
这话谢淑信。
小时候大堂姐喜欢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她,她还以为自己在大堂姐心中是不一样的,为此十分得意。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大堂姐就对她冷脸相向,任凭她再讨好也无济于事。
她跺了跺脚,咬着牙对谢姝道:“好,就依你,你满意了吧!”
谢姝丝毫不受她的情绪影响,语气极其轻描淡写,“满不满意,等你道完歉才知道。”
此时由谢韫牵了头,聚仙阁的众女很快赶到,而且还多了一位,即赵芙。
这下人已齐,所有人都看着谢淑。
谢淑是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又恨不得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挖出来。心里已经将谢姝主仆不知鞭笞了多少回,发誓不报此仇不罢休。
她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开口,“今日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
多乐没说话,看向谢姝。
谢姝在众女的注视中道:“你的道歉,我们听到了。”
只说听到,没说接受。
原本这事也就这么过了,但自有存心挑事之人不愿放过。
“石榴姑娘,谢二姑娘都已经道歉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说这话的人是赵芙,但谢姝没有回答。
不诚心的道歉,谁会满意。
客客气气说一声听到了,那都是看在太妃娘娘的面子上。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谢淑再也忍不下去,愤怒地吼出来。
谢姝不为所动,看着众人。
“谢二姑娘的态度你们看到了吗?若换成是你们,这样的道歉你们满意吗?”
那自然也是不满意的,只是这话没有人会说出来,更不会有人站在谢姝这边。谢秀谢莹姐妹俩不会,赵芙和赵芸王瑶几个人也不会。
气氛一下子变冷,尴尬而古怪。
直到谢韫出声,“我也不满意。”
这下谢淑彻底被愤怒激得失去理智,她指着谢姝,“你别以为太妃娘娘说你也是谢家的姑娘,你就忘了自己是谁。我才是谢家嫡出的谢二姑娘,你再是名字叫起来与我相似,也不过是个破落户!你不配叫谢二姑娘,更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说来也巧,她们不仅名字读音相似,还同在家中行二,都是谢二姑娘。若不是谢姝一来就被人称为石榴姑娘,只怕她们之间一早便生了龃龉。
事实上一开始确实有人提起过,是已经离开的周霏,只不过被谢淑知晓后狠狠奚落警告一通,此后再无人敢提。
“我姓谢,在家中行二,我就是谢二姑娘。我竟不知谢二姑娘是什么了不得的称呼,居然只能是你一人所有。这世上姓谢之人何其多,想来谢二姑娘也不少,难道你都要管吗?若你能求来圣旨,张贴皇榜告示天下,此后谢二姑娘只你一人,那我必定遵从,否则恕我难从命。”
谢姝的声音很是平静,却将谢淑给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贱人!”
连贱人这两个字都出来的,可见是被气昏了头。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打在谢淑的脸上。
不等谢淑反应过来,又是一记。
“啪”
谢淑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韫。
“大姐,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你打我……”
谢韫明艳的脸上尽是严厉之色,“小时候我以为你有几分可爱,对你颇为照顾,没想到你越长大越不堪,心术不正行事歹毒,和你那个自甘下贱的生母一样。”
谢秀和谢莹相视一眼,眼中皆是兴奋之色。
原本谢家就有传闻,说二姐不是嫡母的亲生骨肉,难道这是真的?
“大姐,你说的自甘下贱之人,不是我们的母亲吧?”谢秀激动地问。
她和谢莹是庶女,两人都只比谢淑小几个月,但在府里的地位是天差地别。谢淑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平日里几乎不把她们当谢家的姑娘看,呼来喝去想骂就骂。
谢韫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道:“当然不是。二婶出身不凡,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做出借居他人府上而爬上男人床的丑事。”
这是谢家的家丑啊。
谁不爱听八卦,赵芙几人更是比谢家姐妹还兴奋。
谢淑的脸白得吓人,她此时也想起了府中的一些传闻,说她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而是原先借居在谢家的一位姑娘所出。那姑娘还是母亲的表妹,借住谢府期间爬了父亲的床。母亲为了遮丑,在那姑娘难产而亡之后将她养在名下。
不。
不是这样的!
“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放过我!”
“晚了。”谢韫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你之所以在府中盛气凌人,在外面也以势压人,仗的就是你谢府嫡女的名头。既然这个名头是你为恶之底气,那便是罪孽。凡罪孽之事,理应一早清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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