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译之
陆怀中瞥了眼反应最慢最傻的那个,慢悠悠道:“你们真当顾先生只是单纯的读书人?”
当日,孟时一行敢直接上山,旋风腿肯答应孟时的要求,就足以见得他们有让旋风腿忌惮的资本了。原本陆怀中以为顾迟秋在衙门当差,所以旋风腿怕他,现在知道不是了,那理由只有一个——旋风腿不是对手。
他猜测顾迟秋的身手很好,今日一见,已知自己与他是云泥之别。
在这伙同乡的流民里,他是身手最好的,以前在家乡,寻常的地痞流氓都不是他的对手,捕快捉拿要犯时甚至会请他帮忙,他原以为自己的身手已经很好了,见了顾迟秋才知道,他的那点野路子手段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单论他跃起时那般轻灵的身法,就不是他能比拟的。
刚才他一踢一踏,即使身在空中,也完美地控制住了力道和方向,以最迅捷的速度将古礼拨开,却又未伤及他与孟时分毫。
这样的控制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相比起他的身手,顾迟秋的年纪显得有些过于小了。
好像才十七岁吧?
是天赋吗?
陆怀中暂时还抱有疑问。
孟时和顾迟秋那头,古礼磨人的功夫甚是出众,即使两人爱搭不理,他也能凭一己之力将话题继续下去,且始终不忘探究顾迟秋师承何处。
顾迟秋只说是幼时先生所教,不肯再说其他。
“不可能,顾先生运笔纯熟,少说有十年功底,且那悠然意境也非寻常天才少年能模拟,您的师父必然是大家。”古礼道。
于画一道,他不可能看走眼。
“一点微末野趣罢了,谈何意境,若真有也是巧合。”顾迟秋淡然道。
“怎么可能是巧合呢?”古礼不赞同道,“不瞒顾先生,我乃宫中画庭里的御用画师,看其他东西也许会走眼,但于画作上,在下还是有些沉淀的。”
孟时闻言,又抽出腰间的团扇。
她对绘画什么的真是一窍不通,从小忙着做生意赚学费,根本没时间培养什么美学品味,她会用这把团扇,纯粹是因为这是顾迟秋画的。
“古画师,在下说了,不过是一场误会。”顾迟秋道,又给孟时碗里夹了点菜。
“这样,我与你画同一个主题,比试一场如何?”古礼又道。
顾迟秋放下筷子,嫣然一笑:“古画师,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只是个小秀才,当不起你的盛赞。”
“可是……”古礼依旧不肯放弃。
“陆管事,烦请替我送客。”顾迟秋道。
一旁的陆怀中连忙上前,对古礼做出了请的手势。
古礼被送走,顾迟秋沉默地坐在孟时身边,常含春风的唇角抿成一条薄薄的线。
“迟秋?”孟时盖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顾迟秋却仿佛没有听到,兀自发呆。
谷仓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更是没人敢乱说什么,连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都自觉降低了。
之后几日,追肥后的辣椒苗茁壮成长,陆续长出了花苞,顾迟秋依旧天天给孟时送饭,但绝口不提当日之事。古礼几天没有出现,孟时以为他放弃了,谁知第一朵辣椒花开的那日,他找来了顾家小院。
“听闻此地能得先生授课认字?”古礼问不知情的庄氏道。
庄氏以为他是来认字的,虽然奇怪没读过书的农户怎么说话文绉绉的,但还是带他去见了顾迟秋。
彼时顾迟秋正在上课,古礼谦逊地表示自己是来听课认字的。
他态度良好,要求合理,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顾迟秋勉强压下了把他直接扔出去的冲动,冷淡道:“坐最后去。”
“是,先生。”古礼爽快寻了最后的位置坐下,认真听课。
顾迟秋暂时拿他没办法,只好先照常授课。
之后几日,古礼都没有提作画的事情,好似一个不认字的寻常农户,天天都准时来上顾迟秋的认字班。
他带了蔬菜和腊肉来当束脩,乖觉地替庄氏挑水,顺利得到了她老人家的认可。
孟时见过他几次,顾迟秋不赶人,她也就没管,逐渐熟悉后,她发现古礼除了对画画有点痴,总体上是个特别好相处的人。
第86章 瓜瓜瓜瓜瓜瓜
“请问, 此地可是古画师暂歇之所?”认字班进行时,有个生面孔来敲门。
庄氏以为他是来要学认字的,但对方问出的名字有些陌生, 古画师?她想起那个前几日刚来,对她家殷勤备至的古礼来。
“古礼?”庄氏问。
“对对,古画师果然在此啊,不知晚辈可有幸与他见上一面?”来人特别有礼貌地道。
庄氏不清楚情况, 也不忍心拒绝这样有礼有节的请求,将他让了进去,带到后头顾迟秋的认字小班。青年跟随庄氏进去, 他一心盼着见传说中的古礼画师, 却不想见到了一群读书的农户。
“你先在这里坐会儿,等他们下课。”庄氏指了个空的小板凳, 低声道。
顾迟秋课堂纪律严格, 不会喜欢他中场打扰的。
青年也是学堂出来的,虽然不大理解这样的乡野课堂,但很听话地坐下。
直到课上完,他才小心地上前请教当老师的顾迟秋道:“先生, 晚辈卓子丰, 敢问先生可是古礼画师?”
一个画师教认字是有点奇怪,但堂堂宫廷画师教乡野农民认字还是没问题的, 卓子丰只当是有什么奇妙的机缘。唯一令他疑惑的是顾迟秋的年纪似乎有点太年轻了, 都还没及冠的样子。
“不是。”顾迟秋道,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无故吃了瘪的卓子丰噤声,有点尴尬。
他从小学画, 算不上天才,却也小有天赋, 在曳州城这一带略有薄名。近日家中长辈告诉他,著名的宫廷画师古礼正四处游历,似是来了翠县,他当下就让人套了马,直奔此地而来。
不论如何,他定要见到古礼。
“古先生,晚辈……”卓子丰又要开口,却被顾迟秋冷淡扫了一眼。
那眼神平平淡淡,卓子丰却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太好看,还是他平静的眼神下太冰冷,总之有点可怕。
“古礼是他。”顾迟秋指向古礼道。
古礼一身布衣,如同普通的乡野农人,此时他似一点也不意外有陌生人来找自己:“在下古礼,阁下是?”
卓子丰冷掉的心又燃起希望,道:“学生卓子丰,见过古画师。”
“不敢不敢,你我都是爱画之人,别分个前后辈了。”古礼让了一让,没有受全礼,给对方回了一个平礼道。
卓子丰得到偶像的亲口回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连声问道:“古先生怎么流连此地?”
“哎,别提了。”古礼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
卓子丰脑袋里顿时冒出了上百种可能,想到尊敬的古画师也许是遭了难流落至此,他心中豪气万千,誓要帮助古礼。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迟秋等人已经散了。
古礼拉着卓子丰到墙根,指着前头给孟时准备盒饭的顾迟秋道:“看见没?那才是不出世的大师,我在此地流连并非其他缘故,而是等着大师再次出手,让我一睹其作画风采啊。”
古礼一脸神往,卓子丰单纯,立刻被他感染了。
古礼是谁?
那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跟皇后都要甩脸子的天才画师。
关于他的传闻中,有他的才华,有他的傲慢,也有他好酒纵乐的一面,却唯独没听说过他佩服谁,而灶间里那个弯腰布菜的男人,却得了他一句“大师”之称。
那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卓子丰干脆在村子里借宿下来,也日日到顾家小院上课。
起先,他下意识认为先生上课自然是讲四书五经,简单些的话,那也是三字经、百家姓,可顾迟秋的课上却不同。山川地理、人情风物,他什么都讲,就是不讲四书,当然,最主要的内容还是一笔一画地教授大家辨认与书写文字。
农户们没有纸笔,拿一根树枝在地上跟着顾迟秋写写画画,写累了,便听他讲一讲各地风物,一堂课毕,大家都是意犹未尽,连自认见识广博的古礼和卓子丰也听得入神。
几日下来,画没有作一幅,故事倒听了一肚子,卓子丰也喜欢听顾迟秋讲故事,可他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精进画技,不免有些着急。
一日午后,认字班早就结束了,卓子丰的好友江朋得到古礼的消息,也寻了过来,他朋友多,呼朋唤友之下,半个曳州的爱画青年都聚集而来。
大家都知道卓子丰的才名,围着他讨教。
卓子丰叹息坦白:“不瞒诸位,我来了四五日了,别说作画,古礼大师连执笔研磨都不曾。”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江朋震惊。
卓子丰讪笑道:“古画师说村里顾家的郎君画技卓绝,我便留下想一睹其风采。”
“你可曾目睹了?如何?”江朋追问。
“就是因还不曾目睹,才一直流连此地。”卓子丰叹气。
“何至于此?”江朋瞪眼,“那古画师该不会看走了眼,对方根本不会画画,所以不敢展示吧?”
卓子丰摇头,他虽未见顾迟秋执笔作画,但他有幸见到了那柄团扇,那副促织图果如古礼所言,笔触老道、意境悠远,是难得的佳作。
“那古画师现在何处?”江朋又问,“我们都是来向他请教的。”
卓子丰被顾迟秋的神秘牵走了心神,这些天还真的没怎么关心古礼,这时也茫然。
“来找我的?”古礼却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您是古画师?”江朋打量眼前的人。此人一身棕色布衣,脚上穿着粘泥的布鞋,脸上胡渣点点,不修边幅,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个风度翩翩的天才画师。
“自然。”古礼道。
江朋等人将信将疑,直到卓子丰点头,他们才相信了眼前的人就是古礼,纷纷上前作揖。
古礼摆摆手:“都别拘谨,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只是有些天才罢了。”
他一贯傲气,江朋等人也不生气,有人开口请他去曳州府邸小住,古礼直接拒绝了:“我还没见到顾郎作画呢,不走不走。”
爱画青年们又听见顾迟秋的名字,这一次却是出自天才画师古礼之口,好奇之心顿起。
“我知道顾郎在何处,你们跟我来,但是不许乱跑。”古礼道。
经过他这些天的不懈努力,已经初步掌握了顾迟秋每天的行程,认字班下课后他会装好盒饭,带去给他娘子孟时。
起先孟时吃完他就会回来,但从前日起他都带两人份的饭菜,有时直到太阳落山才回。
古礼已经打听到了谷仓所在,今天就打算过去瞧瞧。
“今日顾郎走的时候带了他徒弟,除了饭菜,似还带了纸笔。”古礼得意道,这可都是他亲自蹲点观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情报。
爱画青年们自然为他马首是瞻,跟着古礼往谷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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