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译之
就算知道顾迟秋是个孝顺孩子,庄氏心里也会害怕。
生娘亲还是养娘亲,这问题本就难以回答。
顾迟秋的大拇指摩挲着玉佩,他垂眸看着那脉脉不得语的两个小人,低声道:“从前我不明白,遇见四娘后我仿佛懂了,功名也罢,权势也好,我想找的无非是我的来处与归路。四娘是我的归处,娘和爹是我的来路,可是……”
“可是生命真正的起点,却不知道在哪,所以你想去看一看,是吗?”庄氏接着顾迟秋的话道。
“是。”顾迟秋点头。
“那就去吧。”庄氏笑,又补充道,“那位老先生说得对,你应该去考秋闱,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四娘和你们以后的孩子挣一个好出身。”
当天晚上,顾迟秋把吴王还给他的玉佩给孟时看了,孟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恐怕不止吴王一个。”顾迟秋道。
吴王远在长安,从这里当出去的玉佩怎么会刚好到他手里?很可能中间还有知情者经手,至于是谁,现在没有足够线索,两人都不敢定论。
“你打算怎么办?”孟时问顾迟秋。
顾迟秋将玉佩放好,却说了另一件事:“我打算应试秋闱。”
孟时在想玉佩的事,片刻才回过神来:“你决定了?之前不是不想考么?”
“嗯,决定了。”顾迟秋摸摸孟时的头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孟时轻轻抱了抱他:“决定了那就去考吧,我陪你一起去曳州。”
男人的手也环住她,轻盈的吻落在她鬓间,不久,吻变得灼热起来,滚烫的手也往下滑去。
柳师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没两天,孟时发现方旋的好几个手下去了陆怀中那里,而陆怀中手下的人却出现在辣椒酱作坊的工地上。
他们都很听柳师爷的指挥,作坊建得又快又好。
方旋黑着脸,仿佛憋着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孟时没问发生了什么,只特地找到方旋,跟他探讨了一番镖队的事。
说起此时,方旋气顺了些,与孟时长谈许久。
方旋在河北道的山上也混过几年,跟那里的土匪、商贾,甚至官府都打过交道,从山阳道去长安一定会经过河北道,所以这段路是至关重要的。
凭借自身经验,方旋给孟时说了他的想法,孟时从商人的角度又提出一些建议和要求,方旋思量一番,很快又提出了改进的方法,两人交流了近两个时辰,镖队的雏形便有了。
孟时手里刚好有一批要去河北道的货,数量不多,用来练手正好,所以她干脆把这件事交给了方旋,让他直接去跟陆怀中对接。
“交货的时候客气着点,别让你那浑身匪气吓着客人。”孟时半开玩笑地交代道。
“放心吧,东家,一定办好。”方旋有了发挥价值的地方,早就忘了柳师爷跟他的过节,与孟时道别后就专心安排起了这趟押运之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辣椒酱作坊已经进入了试生产的阶段,而方旋的镖队也出发了。
孟时向裕引璋借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跟顾迟秋还有两个小的一起去了曳州城,参加秋闱。
秋闱是秀才考举人的考试,也称解试或者道试,三年一度,在秋天举办。
解试一共考三天,孟时等着心焦,便自个儿到城里去逛,观察曳州城所有卖辣椒菜的酒楼、食肆和小摊。阮二蛋跟着她,既当了保镖又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蔡阿蛮却是难得的不淡定起来,心不在焉。
“考试的是师父,你折腾什么?”阮二蛋嘲笑他。
“我替师父紧张不行吗?”自从把顾迟秋送进考场,蔡阿蛮的脸色就紧绷起来,阮二蛋一说话,他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没出息,等你考上秀才后,你也得来考解试,现在就紧张,以后怎么办?”阮二蛋道。
蔡阿蛮哼了一声,过半晌道:“师父让你看的兵书你看几页了?别又看不懂来问我,我可不教你。”
两个小的你来我往,闹得很。
孟时无奈,她心里其实也紧张,有人在跟前吵一吵,倒能缓解一些。
第108章 瓜瓜瓜瓜
解试还剩半天时, 陆怀中手下两名汉子突然出现在了孟时入住的客栈大堂。
两人一个原是黑风寨的土匪,一个是谷仓那儿的河北道流民,见了孟时便七嘴八舌地比划了开来。
孟时耐心听了片刻, 皱起眉头:“裕大娘子呢?你们去请了吗?”
根据两人转述,裕二娘子手下的佃户跟辣椒地的工人发生了摩擦,对方坚持某片紧挨着裕家麦田的辣椒地属于他们,要铲平已经结果的辣椒。
辣椒地的工人全指着最后收成算工钱, 自然死也不肯,两方便打了起来。
后来陆怀中赶到,请了对方管事, 但二房的管事异常傲慢, 不仅坚持引起争议的那块地是他们的,连另一些辣椒地也要划为己有。
裕家大房和二房的争端已久, 裕引璋曾提过裕来璋眼红辣椒地的事情, 不过都被她一力当了下来,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二房的人竟然这样张狂起来。
“去了去了,大娘子不来。”那前土匪道。
“不是不来, 你胡咧咧什么?大娘子她病了!起不来!”谷仓的汉子道。
说到这儿, 孟时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东家,陆管事请您回去一趟, 好歹拿个主意, 他不让咱们动手。”前土匪又道,脸上已经急得通红。
“师母,我跟他们回去吧。”蔡阿蛮道, “您在这儿等师父。”
孟时眺望不远处的贡院,心里一横;“不用, 你在这儿等时秋,大娘子病了,这事非我回去不可,你师父会理解的。”
蔡阿蛮没有反驳,他也知道这件事非得孟时回去不可,其他人过去,裕家二房不会放在眼里。
孟时简单收拾了下准备走,又想了想,把蔡阿蛮叫道跟前:“你师父考完出来一定累了,让他休息一晚再走,不必着急。”匆匆交代完,她带着陆怀中派来的两人踏上归途。
辣椒地那里,裕家二房来势汹汹,竟要直接摧毁辣椒地。
陆怀中纠集了谷仓的人拦住他们,可裕家二房不仅派来农户,甚至叫来了有功夫在身的家丁,两方人马很快就动起了手。
三十来个壮实的大汉打在一起,场面一度失控。
柳师爷眼看不好,撩起袍脚往辣椒酱作坊的方向一路狂奔。
方旋的人已经把他们居住的房子建好,镖队的聚集地就暂时设在一间腾出来的空屋里,柳师爷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时,方旋和几个人正在打马吊。
“方队长,您快带人去一趟辣椒地吧。”柳师爷道。
方旋眼都没抬,冷喝一声:“杠。”
坐他下家的三当家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又瞥柳师爷,方旋全当没有看见,大声道:“磨叽什么,快出牌,被老子赢怕了不成?”
三当家抱歉地看了柳师爷一眼,继续打牌也不是,不打牌也不是,干脆把马吊一推:“我认输了,你们倆自个儿聊。”说罢,他连推带拎地把另外两人也弄了出去。
木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柳师爷和方旋大眼瞪小眼。
方旋拣起一个被三当家擦落到桌下的万字牌,不说话。
上次他跟姓柳过招,结局惨败。
他让自己的人不要帮姓柳的盖作坊,原是想矬一矬此人锐气,谁想对方竟然联合陆怀中把他手底下好些人换去了辣椒田,又让换来的谷仓汉子承担建作坊的工作。
如此一招偷梁换柱,他顿时成了光杆司令。
想起这些,方旋一把将万字牌扔回牌堆,没好气道:“柳师爷挖我手底下的人不够,这回打算把我也弄去种地了?”
“方队长说笑了。”柳师爷好脾气地给他添了一杯茶,“大家都是给东家办事,哪有挖不挖的,老朽也只是想把东家交代的差事办好罢了。”
“别拿东家来堵我的嘴。”方旋不接茶。
柳师爷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慌不忙坐在他对面道:“老朽今日来找方队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了东家,有件事还需要方队长亲自出马。”
听到孟时的名字,方旋才略有动容,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柳师爷顿了顿,在方旋将要开口催促前,又继续道:“裕家二房纠集了一批人来我时秋商行的辣椒地捣乱,东家不在,裕大娘子病了,现下那处打成一团,还需方队长前去才能镇住场子。”
孟时从曳州直奔西家镇,先是去衙门里请了潘吏,又直奔辣椒地而去。
虽然是一路狂奔,但到底马车的速度有限,孟时到辣椒地的时候夕阳余晖已经落尽,她带人疾步赶向事发地,很快便见到前方几十颗人头攒动。
孟时心里一紧,再走近,却见方旋大刀插地,坐在两方人马中间,将剑拔弩张的人之间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东家!是东家来了!”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孟时,大声呼喊。
方旋随声望来,吐掉嘴里含着的草,将刀从地里拔出,站了起来。
裕家二房的人本来都瞪着方旋,这时也被吸引向了孟时,一名头上长瘤子的管事从人群里被让了出来,径直走来。
“孟娘子,您可算来了,这群暴徒您可要好好惩治,都太不像话了。”瘤子管事道。
有几个脾气着急的汉子闻言便怒了,撸起袖子上来,被方旋厉声喝退:“东家在这里呢,不许生事。”
今天这件事是方旋镇住了对方,他们才没有打得太难看,所以现在不管是山上下来的前土匪,还是谷仓来的汉子们,都听方旋的话。
孟时含笑,用一贯客气的口吻对那瘤子管事道:“我听下面的人说,您上头的二娘子认定这片地是她的,所以派您来收,不知可有凭契?”
瘤子管事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孟娘子请看,这是地契,这里一整片都是我裕家的地,现在裕家的地都归咱们二娘子管,孟娘子您要种辣椒也行,但得给咱二娘子交租,而且不能种那么多。”
他话里话外都没提裕引璋,仿佛孟时跟裕引璋合作这件事压根不存在。
孟时却看也未看地契上的内容,回头道:“潘吏,劳驾。”
身后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潘启带着五名衙役走上前来,那五名衙役都长得很高大,腰间带刀,衬得潘启也格外有气势。
潘启沉着脸,拿足了衙门中人的架子,心里却把裕家二房问候了个遍。
这位二娘子论样貌与裕大娘子各有千秋,可这脑子就很不灵光了。她仗着裕引璋病重来收地,仰仗的不过是裕家手上的地契,但她大约不知自家长姐早准备了后手。
其实也算不上后手,一个靠谱的生意人在做生意时,总会把各种文书办全,以免翻车的。
潘启拿出孟时让他带来的留底在衙门里的文书,只见孟时也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上头盖有骑缝章,若跟潘启手上那张相合,便能看出是同一个章子。
“这张是我时秋商行向裕大娘子租借土地的凭契,这里的地裕家已经租给了我,官府也有留档,不可随意收回。”孟时道。
这里的人法律意识薄弱,合作伙伴的地直接拿来用不签契约很正常,裕来璋大约以为她也是这样,与裕引璋全凭交情办事,没有契约,这才敢趁着裕引璋大病,拿地契来强行收地。
裕引璋是个谨慎的人,孟时也是,她们从合作开始,这些法律文书就都签了个齐全,此时又有潘启拿来的在衙门留底的那份,更不容二房的人辩驳。
“那又如何?这是咱们裕二娘子的地,裕大娘子签得契约如何能做数?”瘤子管事惊慌道。
“自然作数。”潘启把租赁的凭契收好,白了他一眼道,“你当官府都是摆设?自然是确定了裕大娘子能租借这片地,才准她们立这张契约的。”
瘤子管事认得潘启,知道他是衙门的人,不敢顶嘴,转而对孟时道:“孟娘子,咱们老太太说了,这地不借了。”
“那就让你们老太太亲自跟我来说。”孟时道,丝毫不给对方脸面,“这地是我祖的,有官府的凭契为证,如果你们再破坏我的地,就别怪我叫手下的动手。”
瘤子管事飞快瞄了方旋一眼,心有余悸。
按照本朝律法,在他人的土地和房子里动粗,对方是有权把他们打出去的,就算打死打伤了,也不一定会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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