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姽婳娘
然而,面对如斯美景, 这些大权在握的能人却无半分闲趣。锦衣卫指挥使杨玉与副指挥使张允皆是疲态尽显,而执掌东厂的刘瑾,他变得更加矮小、佝偻。时间如刻刀一样, 在他的脸上划下越来越多的痕迹, 他的活力与生气仿佛也从这些“伤口 ”中慢慢地流走。张文冕搀扶着他, 两人一块步履蹒跚地入龙舟来。
他们接皇爷的旨意到此见驾,可待入了舱内,又只见李越一人。她的面前早已备好了各色茶点,一见他们就和颜悦色道:“快,请坐。”
杨玉等人连拍马屁的力气都要没了,只推辞了几下,就乖乖落座。他们见月池,是眉目清暎,神采毅然,而月池见他们却是颜色憔悴,如丧考妣。她不由一笑:“是我的疏忽,苦了你们了。”
她不说犹可,一说杨玉更想骂人了,你还有脸提!要不是你,怎么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他也不能在朱厚照身边做那么多年的狗腿子。早在得知皇爷有心正式变更道统,推心学、易理学时,杨玉就觉是否有些激进了。谁知,他还没劝上两句,刘瑾这个老王八蛋就开始鼓掌叫好。
刘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白银的流入,技术的发展,既是莫大的机会,也是莫大的挑战。如果朝廷不能把握驭富之权,掌握驭富之道,等来的只会是地方坐大,豪强四起。皇爷凭借对马六甲海峡的掌控,依靠发行银币和官营产业,彻底解决了财政困境,大大加强对民间的掌控。可陈腐的理学和死板的官制,却在制约官营产业进一步发展。人人都只想来分一杯羹,却没人来想怎么将这棵摇钱树,栽得更大更好。皇爷在此时发展心学,正是在扫除经济发展的阻碍,乃是顺大势而为!英明神武至极!
杨玉又不是傻子,刘瑾打的主意,他清楚得很。不就是想借着皇爷的东风,再狠赚一笔好处吗?他当然也知道发展心学既是形势所逼,也是利益所向,但他想得是能不能缓一缓,不是说事缓则圆吗?皇爷一上来就打着“天子以天下为家”的旗号,把自己抬得这么高,那些士大夫要是能甘心就有鬼了,这不得把天都闹翻,还不如一点点地抬,一点点地试探他们的底线。
刘瑾却摇头:“你未免太束手束脚了,一来多方辖制,谁敢轻举妄动;二来纵有一二不忿之人,他们有文坛领袖,我们就没有吗?”
三堂共治来制约,李越和王守仁来攻心,这才是皇爷所设想的平稳过度道统的办法。可这个办法,刚一出炉就遭受重创。王守仁和李越先后罢工,通过论辩扩大心学影响的主意,直接宣告破产。皇爷是不缺笔杆子,可声名籍甚,无竞一时的还真是不多。许多摇摆不定的文人,一看连李越和王守仁都偃旗息鼓了,更是直接倒向理学一方。如此一来,逼得皇爷只能开始以势压人,以财揽人。
这对宦官和锦衣卫来说,本该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他们的权柄得到空前的加强。地方上,镇守中官横空出世,再次加大对财源的把控,而在中央,锦衣卫开始四处巡视,罗织罪名,排除异己。被李越压制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扬眉吐气一把,叫他们怎能不欢喜。
杨玉当时还和张允一起笑李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为没她不行,就来拿乔。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有再多的智计又如何,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那段时日,他们简直走路都带风。锦衣卫如风一样在北京大街上驰骋,哪怕是六部的堂官都不敢与之争驰。而镇守中官终于作为地方建制扎根下去,正准备摩拳擦掌,大展拳脚。
只是,事态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乐观。如果还是在闭关锁国之时,高压和控制手段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用。可如今海关已开,局势不可避免受到外洋的牵动。仅凭东厂和锦衣卫,既无法真正稳定变化万千的局面,也无法彻底击溃此起彼伏的反对力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从此拉开了序幕。
今天拉这波人下狱,明天就有另一拨人弹劾他和他党羽。今天打完了廷仗,午门外血肉横飞,明天又有另一拨人跪在外面请愿。到最后,大九卿已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弹劾不成就要全部请辞。杨玉从满怀斗志,到疲惫不堪,最后已是隐隐生畏。
而地方的水,比中央还要浑。刘瑾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这样远的距离,如此复杂的势力,这么的短时间,他要把镇守中官这根钉子扎下去,还要取得显而易见的成就,这比登天还要难。可是他就像疯了一样,不顾张文冕的劝阻,一意孤行。他道:“我再也等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我已是七十四岁,我不能到了入土前,还是只会趴在地上摇尾巴。”“……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做不成的事,我们非但能做,还比他们做得都要好!”执念像火一样,在他的心头灼烧,让他手段越发激进。终于,镇守中官在地方闹出了大乱子。
皇爷闻讯久久没有言语。刘瑾那时仍不肯死心,他道:“只是一点意外,求爷开恩,再给奴才一点儿时间,老奴必能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杨玉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跪在御座前期期艾艾道:“爷,要不咱们先退一步,暂时让他们得意几天……”
皇爷的眼底一片幽深,他微笑道:“退一步,怎么退?拿你们的命去退?”
皇权与臣权,内廷和外廷,争到了这一步,都已是被架了上去,没有各退一步,只有不死不休。
杨玉倒吸一口冷气:“可这么说,咱们只能硬碰硬了?”他们是不怕硬碰硬,天底下谁能硬得过皇爷呢。可碰完之后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又该怎么收场?
张文冕的声音陡然响起:“草民斗胆!”
他不顾刘瑾的劝阻,抬起头来。岁月匆匆不饶人,这个白面书生也因连日的操劳,无心打理头顶的霜白。他道:“敢问李阁老,近日还好吗?”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皇爷扶额发笑:“她当然好,无事一身轻。”
没人敢说话。杨玉想说,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她要是肯干事,之前早就出来了,何必等到今天,难不成您还要去求她不成。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皇爷道:“罢了,快到年关了,都出去松快松快吧。”
不久后,杨玉就得到了皇爷带李越出京的消息。他和张允对视一眼,心里都掀起惊涛骇浪。张允忍不住道:“杨哥,爷这是真要求她出……”
杨玉骂道:“闭嘴!”
一语未尽,他自己都忍不住将手中的青玉如意打了个粉碎:“世上怎会有这种女人!”
张允嘟囔道:“谁说不是呢,做女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旷古绝今了。只是,她真的能行吗?”
杨玉一时语塞,半晌方道:“心学的革新,就是她做的。”
这是绝密中的绝密。张允听罢已是魂飞天外,他这才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天子以天下为家’这个由头就是她给的。那她为什么……敢情这所有的乱子,都是从她那儿起。这全部都是她的局!她是故意设了个套子,让我们去钻啊!可她,她图什么啊。皇爷都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杨玉呸道:“咱要是能弄明白,估计也离疯不远了!”
他长叹一声,摩挲着扶手:“只盼人家是艺高人胆大,而不是人傻头又铁了。”
锦衣卫和东厂就是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过完了这个年。不求李越能收拾残局,只求她能以声望背背书,大家说和说和,各退一步算了。谁知,她一上来比他们闹得还离谱,直接把内阁首辅都给抹没了。这他妈到底是说和,还是在拱火,她不是真的疯了吧。
是以,龙舟之上,杨玉听到月池虚情假意的关爱,忍不住阴阳怪气:“哪儿的话,都是我们不争气,还得劳您百忙之中,出面斡旋。只是,您这一步取而代之,未免太出人意表了些。”
船外,鸟鸣啁啾,月池抿了一口茶:“有吗?”
老刘颤颤巍巍开口道:“爬上去容易,坐稳却难。别忘了,您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女子永远是女子,她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地掌权,地位始终建立在弥天大谎之上。
月池叹息道:“就像你一样?”太监永远是太监,即便有机会,也无法挑大梁。
刘瑾面上的血色在瞬息褪得干干净净。张文冕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是有意再完善心学?”
月池一愣,她忍不住笑出来:“还能怎么完善?你们的主子要专制,底下的人要分权。我能颠倒黑白一时,却不能指鹿为马一世。”
这下,连张允都坐不住了:“那您的意思,是咱们还得继续斗下去?那佛朗机人怎么打,地方豪强又怎么办?”
月池挑挑眉:“即便你们有意内耗,我也不忍坐视这大好局面,崩于内乱之中。”
刘瑾无言以对。他人老成精,早在镇守中官第一次碰壁时,就意识到他已经落入陷阱。李越没把自己“阉”干净,所以被皇爷拿住把柄,不得不受制于人。而他,他已经被“阉”了那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人抓住了软弱之处,一击即溃。这些日子,他始终在想,李越会如何看待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是笃定,还是讥诮。这么一个老太监,半只脚已经迈进土里了,居然还不肯认命,活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今天,他终于见到了她了,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他最不想要的东西,那是深深的怜悯。她有什么资格可怜他,他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他们都不想认命,可那又怎么样呢?
老刘幽幽一叹:“你盘不活这局。如你所说,冲突已经无法调和。你此时下场,也只会落得个两面不是人。”
月池摊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刘瑾嗤笑一声:“你能拿什么去试?”
月池言简意赅:“资源。”
杨玉一头雾水:“什么资源?”
刘瑾已经会意:“又是以财揽人,你以为我们没试过,这根本不顶用。”
张文冕无奈:“都是饱学之士,谁会以长远之权换眼前之利。”
月池不由莞尔:“那或许是,你们给得还不够多。”
杨玉都被气笑了:“您这摩诃园,都快赶上紫禁城了。我们倒是想给,问题是从哪来呢。”
月池拿出了一个旱罗盘和一张标绘清晰的海图:“当然是从新天地来。”
杨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在赤道以南,在原本一望无际的的海上,却标注出一块崭新的陆地,上书了三个大字“大洋洲”。
他的双手都忍不住颤动:“这……这是……这怎么可能?!”
张文冕已是眼含热泪:“大洋洲……这是一个新的大洲?!除了五大洲,居然还有一个大洲!”
月池颌首,她轻描淡写道:“不止如此。倭国大名大内义兴在去年三月开掘出地下的银矿脉。他们允诺献上开采后一半银矿,向大明求取精炼技术和帮助大内家独占银矿的支持。我同意了。有了银矿为保障,我们便不再需要向海外大规模吸纳白银,可以适度换些更宝贵的物资,比如更多的黄金、宝石、良种、技术和人才。”
她每说一个字,眼前四个人的呼吸就沉重一分。一个新的银矿和一个新的大洲!张文冕勉强定了定神:“虽有海图指引,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月池摇了摇手中的旱罗盘:“船队近日就要返航了。听说,当地部族也很喜欢我们的商品,而他们本地则盛产白铜、黄金、珍珠、檀香木和海参。”
众人皆是一窒,已是张口结舌。月池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不会以为,这几年我就躺在家里逗狗吧。”
矛盾无法调和时,可以试着从外获取厚利,来化解内部的冲突。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会和财过不去呢?如果一部分财砸不动,那就再加上一个大洲和一个银矿。砸得多了,就能引起质变了。
第414章 从来系日乏长绳
我华夏泱泱大国,最不缺的便是能人。
这惊喜太大、太突然了, 突然到众人都觉得如梦一般,只有深深的茫然,反而没有多少发自内心的喜悦。而茫然褪去之后, 就是怀疑。
第一个发问的竟然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张允。他道:“敢问李阁老, 这么宝贵的海图,不知从何而来?”
月池道:“自是先辈所留, 后人再完善。”
杨玉故作诧异:“先辈?我们竟有这种有能为的先辈?”
月池闲适一笑:“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华夏泱泱大国,最不缺的便是能人。汪大渊,字焕章,元时人,祖籍江西南昌, 于至顺元年首次出海,前后共花费九年时间, 周游两百多个国家,其中就有大洋洲。他所著的《岛夷志略》有两节详细记载了大洋洲的风土物产。【1】只可惜,世人知此书的寥寥无几,更从未深入研读,最后反倒让我捡了这个大便宜。”
杨玉倒吸一口冷气:“至顺元年出海……那不是距今一百多年了。我华夏子民一百多年前就发现了新大洲,此事竟然还未宣扬开来?!”
月池放下茶盏:“汪大渊虽登上大洋洲,却只当这是世界之南的一个大岛而已, 当然没有引起轰动。再加上海关既闭,谁还会关切外洋的境况。”
张文冕与刘瑾对视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怀疑。汪大渊本人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大洲,那李越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她既敢将此人的名姓说得如此清楚, 想必是早已做足了功课, 倒不如换个方向再探。
张文冕先拍了一句:“也唯有您这般博学多识、心细如发之人, 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只是,海上航行和大量运输又不一样……咱们的船也能经得起常年远洋的风浪吗?”
月池失笑:“以前兴许不成了,但别忘了,经王先生策反后,在东南亚曾为佛朗机人做事的造船、冶金工人早就尽入彀中。佛朗机人可是在海上漂的大行家,吸纳他们的技术后,我们的船自然也是如虎添翼。”
又圆回去了,谁不知道王守仁打退佛朗机人的第一步,就是先策反在东南亚的华裔匠人,后续又俘虏了好几艘大船。
张文冕又道:“敢问李阁老,新大洲上,是何光景?”
张文冕是想细细地问,总会有纰漏。但他想不到的是,哪个现代人没学过地理呢,更何况月池还不止一次去澳大利亚。真真假假掺和着来说,才最能唬人。张文冕不论怎么问,都未能找到一点儿纰漏,反而叫在座之人既为新大洲上的风物而惊异,更为月池口中遍地珠玉的繁华所心动。
杨玉和张允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来。他们正当盛年,当然不能如老刘一样,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如是真的,竟是真的……那他们不就能脱困了,非但能脱困,还能更进一步,继续飞黄腾达!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撕碎了他们的妄想。
刘瑾只问了一句话:“你是什么时候派人出海的,是在皇爷带你出京前,还是出京后。”
月池的动作一滞,随即若无其事道:“这重要吗?”
刘瑾呵呵一笑:“的确不重要。”
寥寥数语,没头没尾,可这两个人却竟都像是了然于心了一般。
张允一脸呆滞地看向杨玉。杨玉心中隐隐浮现不祥的噩兆,他的额头沁出汗珠,眼珠滴溜溜直转。为什么刘瑾会说,的确不重要呢?皇爷和李越是在去年年底才和解,船队不可能在此之后出海,那是船,又不会飞,怎么可能赶得回来。
那要是船队是他们和解之前就被派出去……杨玉一凛,以皇爷的谨慎,不可能不埋钉子啊。据他所知,自那次宫中之事后,李越的师长、故交、还有那两个女人身边,都有至少三处暗哨,怎么错过那么大的事。可要是皇爷从头到尾都知道船队出海的事,又岂会遭李越拿捏呢?杨玉手心冷汗涔涔,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又在扯谎!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杨玉都想出来了,张文冕只会比他更快。至于张允,他和杨玉共事多年,一看他的脸色,也知道这事有猫腻。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月池。月池不由莞尔:“不必这么看我,你们只要知道这消息是真的,也的确有大洋洲的货物不日抵港,不就好了。”
她还说的理直气壮!杨玉已是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又被夺走希望的感觉太痛苦了。他忍气吞声道:“事已至此,我们早已是同坐一条船。您既然叫我们来,想必也是有几分信任。既然如此,何不坦诚些。”
张允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您说出来,有什么问题,我们也能帮着圆一圆。”
月池似笑非笑道:“有什么好说的。新大洲是真的,到港的船队亦是真的。你们既如此聪敏,何不猜猜缘由呢。”
还搁着嘴硬呢。杨玉实在没忍住,阴阳怪气道:“这么说,您是造出了仙舟不成。您要是非叫我们信,我们也没法子。只是不知您这样滑稽的说法,能否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厢正在对峙。那厢,张文冕却看向刘瑾,刘瑾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督主也认可她说得是真话,以李越的作风,的确不屑在这样的事上撒谎。几个月的时间,从大洋另一端要运货物来,当然不可能。可要是并非直接从大洋洲运来,还能从何得来呢?
张文冕身子一震,突然福至心灵,在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脱口而出:“是佛朗机人!”
舱内陡然一静。杨玉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扯到佛朗机人了。”
张允问道:“你是说,佛朗机人也知道新大洲?”
月池赞许道:“不愧是文冕啊。他们常在海上航行,早在十余年前就到过大洋洲的岛屿。【2】”
张允道:“既然佛朗机人早已去过,为何我们的人没有截获情报呢?”
船舱外霞蔚云蒸,月池的眼底却依旧一片幽深:“那时佛朗机人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富庶的东方,谁会在意这块荒岛呢?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新大洲。直到他们在东方踢到了铁板,才开始动其他的心思。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这些航海者怎么向资助他们的佛朗机王室交代。他们只能拼命想办法,继续往南航行,这才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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