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哟哟
夏漪涟不会是骗她的吧?
当初他说要来肃王府做奶娘带孩子,想在想来,事情是这样离谱,她怎么轻易就信了?她竟然都没送送他,更没亲眼看着他走进肃王府,她怎么就信了呢?
他一个男人,做什么奶娘?!
他一个男人,会带什么孩子?!
臣寻不由得懊悔万分。
会否终究因为几两银子的铺张浪费,她说了他几句,他为此耿耿于怀?她还是戳痛他的自尊心了,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她真是蠢!
不,他脸皮那么厚。从前她连取消婚约那样决绝的话都说过,他还不是硬赖上她?还恬不知耻地卖惨装可怜博取她的怜爱。所以,他才不会为了几两银子的事情,就真的赌气离开的。
臣寻定下心神,想到王爷的独子肯定不止一个奶娘照看,也许他只是不方便出来罢了,他要隐藏身份。
想想今日来了这么多宾客,焉知其中不会有谁见过他男扮女装辽东郡主模样的?
所以,夏漪涟定然是担心他的身份暴露,这才没露面。
如此一想,臣寻暗吁了口气。
他不出来是对的,保命要紧。
但是,如果这样,那她今日可能就白跑一趟了。
他一走月余,音讯全无,她吃睡不安,倘若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肃王府,又是否安然无恙,回去后她会更加焦虑不安。所以,今日还是必须要找个机会确认一下他到底在不在肃王府中,以及,他又过得如何。
因着地位不高,臣寻所在这个宴会厅的来宾皆无足轻重。是以,肃王夫妻带着孩子亮相之后,说了一些场面话,再举杯同众人喝了一盅,很快就离开了,留下宾客自娱自乐。
没了主人家,来宾们都放开了,不顾形象地扰攘,大声猜拳,吆喝斗酒。欢声笑语中,举座皆欢。唯独臣寻落落寡欢。
她正寻思着要觅个敦厚可靠的下人打听一下夏漪涟那厮的下落,一头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同桌的嘉宾。
酒过三巡,这时候,宴会厅前方左右角落的珠帘后面传来丝竹之声,有乐师隐在帘幕后面吹拉弹唱起来。客人们因此不约而同停止了喧哗,都循声望过去。
丝弦声停,激越的鼓点敲了起来。
紧跟着,一群穿红着绿的舞姬环佩叮咚,踩着轻盈地脚步也自帘幕后面快速奔进场中央,随着鼓点节奏妖娆而刚劲地舞动起来。
嘉宾们顿时激动叫好,起哄不断。
臣寻只觉得左右耳边都嘈嘈杂杂,好不烦躁。起身就想离开宴会厅,结果目光随意往场中央一扫,便见到夏漪涟着一身轻薄的绿裙,微露锁骨,居然混在舞姬中间狂舞,顿时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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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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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偷觑, 只见来宾们都只轰然叫好,未见到有人脸上露出异样神色,臣寻暂且心安, 重新落座, 眼睛恨恨地盯着夏漪涟, 心头埋怨他做出如此出格举动,却不料自己不知不觉已看得目不转睛。
他扮女人日久, 女子的忸怩作态,比如害羞、娇嗔、妩媚以及身娇体软, 他拿捏得十分到位, 做得跟女人一般无二。如果他刻意矫揉造作起来, 更甚至会比女人更女人。
但脱下女装,臣寻一点儿不会觉得他女气、阴柔。
恢复男儿身的夏漪涟,他气度不凡, 英姿勃勃。即使理智冷静如她, 也会忍不住偷瞄他。这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她赴京赶考, 他催马相送那一幕。
当年那天, 他黑袍银带锦靴,牵马伫立道旁, 静静地目送着她远行的模样, 即使过了这么些年,草长莺飞, 寒来暑往, 仍旧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犹如昨日才见过的一般清晰可辨。
离开辽东来到京城, 天子脚下自是物华天宝, 人杰地灵, 聚集了五湖四海的英雄和才俊,但是,她仍是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与夏漪涟的俊美相匹。
这些,臣寻深藏在心底,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从未对他说过。
不知告诉他,他会否欣喜若狂?会否嘚瑟不已?
会的吧。
臣寻眨眨眼,视线里的他看得更加分明。
那厮在群女中跳得特别投入——他垫起脚跟儿踩着细碎的舞步,舒展曼妙的身材在宾客面前翩翩起舞。他时而轻挪慢移,时而急速旋转,忽而又如雨点般轻快,再如流云般慵懒缱绻……刚柔并济一项上,他做得比那位领舞的红裙美人出彩多了。
认识他这么久,臣寻头一次发现,他扮女人像模像样,尤其是跳起女人的舞蹈来,竟是如此的“乱花渐欲迷人眼”。
这让她说他什么好呢?
平时他母妃叫他读个书、写个字,多少年了,他依旧鬼画桃符,除了写给她的信看着有点内容,有时候能把她感动得或哭或笑,其余时候,他真的是做不出来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但是,他竟能将一支霓裳羽衣舞跳得叫她惊艳无比……
该做好的做不好,不该他一个男人做的,他做到了极致。
场中舞姬们队形不断变换,虽每次都排在后面,但他毕竟是男人,骨架又大,混在一群细瘦娇小的舞姬中间,本已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加之舞又跳得好,锦上添花。于是不止她,很快地,几乎一大半的宾客,目光都落在了夏漪涟身上。
不少人已开始窃窃私语。
“场中那位绿裙美人长得不错啊。”
“是啊,可谓绝色了,就是个子高了点儿。”
“个头儿高有啥?你看她,身段儿要多软有多软,柔软得跟杨柳枝似的——是王爷新收的姬妾么?”
“哈哈,怕不就是因身子骨足够柔韧才被王爷收进府中的吧?咱们这位肃王爷的口味,一向别致。”
“什么姬妾?肃王怎么可能收姬妾?”说这话之人,语气中满是戏谑,与此同时,目光有意无意朝臣寻这边瞟来。
臣寻凝神,就听见了他别有深意的低语——“隔桌那位好像是翰林院一枝花啊。”
旁人立刻道:“可不?正是他,房季白。”
“肃王邀请来的?”
“不知道。但若是肃王的邀请,该早被王爷叫去雅间了,怎么会和我等凡夫俗子厮混在一处?”
“说的也是,那便就是他自己上赶着来的了。”
“呵,没想到洁身自好的翰林院一枝花,原来也好这口……”
“嘘!小心给人家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他既敢自荐上门,又何惧我等说闲话?哈哈哈。”
臣寻听得疑惑不已。
好这口?
这口是哪口?
他们在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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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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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人深谙, 试图通过巴结肃王、继而攀附上太子——此路不通。
虽然跟太子交好,但也许是因为当今皇上仍在,又也许是太子学到了老子的深谋远虑, 所以肃王从未自太子堂弟那里得到除金钱田庄之类赏赐外的其他好处。
无权无势的肃王爷, 做不了卖官鬻爵的掮客, 连向太子递个话、吹吹枕边风的事情都办不到,故此, 今日来赴宴的人,不过都是日常陪同他玩乐的狐朋狗友, 是王府的常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些人大多都是京城里的纨绔和泼赖——肃王交友不看对方身份地位, 只论眼缘和性情,倒也不失为一样好品质。
正是因此,臣寻一来, 其实就成了坐中客目光的焦点。
一来, 她明显是肃王府的生面孔。二来, 两年前的状元郎在京城里出尽风头, 大齐朝第一个状元得封正六品官职的青年才俊,早人尽皆知了。所以, 这几人虽不在朝中为官, 但认得她,并不奇怪。
可, 这些人看她的目光猥琐, 言辞更是粗鄙, 不知何故, 臣寻皱眉。
她确信自己不认得这几人, 更无交恶。
转念暗忖, 这些人平时不学无术,全是些下九流之辈,也就不要指望他们开口之乎者也了。索性便不再去刻意偷听他们又编排了些自己什么事情,平白脏了耳朵,只把一双眼盯着场中央,视线紧追着夏漪涟移动。
一支舞罢,有客人激动地扯下腰间玉佩突然砸向夏漪涟。
被砸额头的夏漪涟愣怔了片刻,待到看清楚落在怀里的东西,随即笑逐颜开,连向客人抛了好几个媚眼儿,直把那男人电得通体舒泰。
众宾客见状,有样学样,纷纷掏出身上值钱的物件抛向各自相中的美人们。
歌舞中断,一时间,场中的舞姬只顾着嘻嘻哈哈地争抢起客人自四面八方掷来的宝贝。
夏漪涟抢得尤为凶猛,左一个顶,又一个撞,横冲直撞着把那些个想要来分一杯羹的美人们纷纷撞得倒地不起,摔得四仰八叉,以至于美人们不再顾及形象,娇声咒骂起来。他却完全不予理会,只顾着紧紧护住怀里抢到的十来件玉佩、扳指之物。有美人看不惯,联合他人一起来围攻他。夏漪涟登时目露凶光,腾出一手对着来人又抓又挠,像个泼妇一样,再无人敢近他的身。
场面混乱不堪。
宾客们看得哄堂大笑。
臣寻则掩面,不忍再睹。
太丢脸了……
“那绿衣美人儿好凶悍呀,定然镇得住家宅,哈哈哈。”
这句话像炸雷似的轰然钻进臣寻耳中。
达官贵人家里豢养的舞姬,不是纯粹的舞姬,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地位,不过是一件宠物罢了。除了跳舞,她们侍奉主子,给男主人做侍妾、通房、暖床。若是主人慷慨或是别有用心,客人开口,便随时都有可能被男主人送出去当做人情礼物的可能。
夏漪涟太耀眼,场中座客说不定已有人看中他了。
臣寻用余光将左右一扫。
先前议论她的那几个纨绔正与几名美人嘻乐,没谁再注意她。她于是起身,走到离夏漪涟三四步距离开外,一声轻咳。
夏漪涟闻声抬头看过来,霎时眼露惊喜之色。
臣寻望着洞开的大门快速别了一眼,然后再瞟了下夏漪涟,示意他跟着她出去说话,然后转身径直朝外快步走去。
宴客厅外就是后花园,再往深处走就是肃王府的内宅了,臣寻往花园僻静处走,一步三回头。
片刻功夫,夏漪涟就小跑着跟了出来,只是他一边跑,一边提起裙摆在身前做了个兜,然后自胸口处将抢到的宝贝一件件掏出来丢兜里,脸上红光满面。
臣寻瞧到他那拉扯胸口衣襟的动作全无矜持模样,内里挂在脖子上的绿色肚兜已露了出来,替他脸红耳臊,忙又往角落处一株紫薇花树下钻。
刚躲进去,余光便见夏漪涟也不看路,差点自眼前跑过去了,赶紧伸手一把将他扯了进来。
“寻寻!”夏漪涟乍惊乍喜,“你怎么到肃王府上来了?是来看我的么?是不是想我了?”
听听,他一如既往的厚颜。
虽听得脸颊更热烫,但立刻心安了。
先前自己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什么戳痛了他的自尊心,他耿耿于怀她念叨他花了花了五两银子吃了一顿——这些,纯粹就是她女人的多愁善感而已,夏漪涟还是那个无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