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笕素
薛珩收回?手,腼腆一笑?,“若要?上战场,也该像当初燕王殿下那样才对。”
他说完这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收了话头,道:“阿姐,你?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了。”
他看在眼中,便知阿姐在燕王府过得极好,脑海中雨幕中残忍的?景象所带来的?恐惧感减弱了一些。
宜锦迎他入内殿,边问道:“谢家兄长不是同你?一起来的?吗?怎么只?见你?一人?”
薛珩老老实?实?说道:“方才才下马车,便将谢家兄长带去荣昆堂了,许是王爷有急事?。”
宜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抿了抿唇,“这里?有才做好的?茶点,咱们说会儿话,晚些叫后厨备好膳食,用过午膳再回?府。”
“侯爷可有为难你??”
薛珩落座,同宜锦说起府中的?事?情?,“ 没有。柳氏被送去庄子上之后,宜清和薛瑀求过好几次,他都没同意将柳姨娘接回?来,只?是近日在给薛瑀相看亲事?。”
宜锦听了却心生好奇,“不是说等科考后再相看的?吗?怎么如此着急?”
薛珩垂下眼睛,隐藏自己的?心思,“许是他有自己的?安排。”
宜锦虽然笑?了,却有些冷,想起上一世?薛振源给她安排的?亲事?,便知这人从来只?将儿女婚事?当买卖,许是又想攀上谁也未可知。
又说了两句话,后厨来人报:“王妃,午膳备好了,是摆在前厅还是摆到书房?”
宜锦看了眼薛珩,便道:“摆在书房吧。”
毕竟萧阿鲲在外人眼里?还是“行动不便”的?样子。
两人到了书房,午膳早就摆好,萧北冥坐正中,谢清则坐在左侧。
谢清则起身行礼,君子如竹,清亮的?眼略过她雪白粉嫩的?面庞,到了唇畔却只?能说出一句:”见过王妃。”
薛珩也跟着行礼。
宜锦引薛珩入座,萧北冥趁机拉过她的?手,边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宜锦侧目看了男人一眼,见他漆黑的?眼眸中带着星点光芒,便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薛珩已?感知到燕王殿下眼中的?腥风血雨,以及眼下这微妙的?氛围。
他低下头饮了一杯茶,抿了抿唇,但很快便被点到了名。
“阿珩,今日跟着武师傅可还习惯?”
薛珩起身回?道:“承蒙殿下费心,师傅武功过人,教导有方,一切都习惯。”
萧北冥听他的?称呼,便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不必随着外人称殿下,叫姐夫。”
薛珩也不扭捏,神情?如常称了声姐夫。
邬喜来都不敢看自家殿下那压不住的?嘴角。
薛宜锦捏了捏男人宽大的?手掌,示意他开席。
萧北冥这才反应过来,他将手边那盅红枣羹移到她面前,“特意叫后厨加的?,你?气血不好,多补补。”
宜锦眨了眨眼,附在他耳边道:“我是为什么才虚的?,殿下不知道吗?”
萧北冥避开对方的?目光,微微咳了一声。
谢清则抬袖饮酒,宽袖遮住他眼中的?情?绪,唯独握住茶盅的?手紧了紧。
他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色,却没什么胃口,勉强动了几个菜,入口却有些苦涩。
饭毕到了告辞的?时候,谢清则才道:“回?京也近一月,北境近日有疫病,虽殿下有先见之明?运了草药,我却仍旧忧心不已?,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薛珩抬头,“阿兄不多留些时日吗?”
宜锦蹙了眉头,知道以谢清则的?性子,哪怕旁人再劝,也变不了他的?主意,因?此她只?开口问:“什么时候动身?”
谢清则没敢抬头,“明?日。”
故人即将离去,宜锦心里?也有些伤感,她抬头道:“那明?日,我们为你?送行。”
萧北冥听见“我们”二字,眉头舒展了几分,他大方地送人到王府门前,道:“保重。”
谢清则上了马车,透过车帘瞧着人影越来越远,他才收回?目光,书童檀墨问道:“您明?明?回?了老夫人今日就要?离京,为何却说明?日?”
谢清则摸了摸手边泛黄的?医书,“离别本不需要?人送的?,更何况是她。”
等马车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夕照落在府前的?石狮子上,宜锦才回?府。
萧北冥握住她的?手,“舍不得了?”
宜锦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低头道:“就是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萧北冥看着她,深邃的?眼底浮光微现,“不会太久的?。”
这话似有深意,宜锦没有细听,到了晚间用过晚膳,才派了马房的?人送薛珩回?长信侯府。
夜深人静,夫妻二人沐浴过之后,便在被褥里?说起悄悄话。
宜锦侧躺着,生怕挨着他的?边,却仍被他大掌揽住腰,紧紧抱着。
他的?腹部肌肉在她腰间显得硬邦邦的?,手渐渐也不老实?,宜锦正要?拍他的?手,才听他沙哑着嗓音问道:“抹过药了吗?”
宜锦耳根有些热意,点了点头,瞪他一眼,“今晚没让你?睡书房已?是格外开恩了,旁的?就不许想。”
萧北冥只?是将抱着她的?动作紧了紧,下颚搭在她瘦削的?肩上,“我只?想抱着你?,睡吧。”
果然这一夜他没再作妖。
到了三更天,宫中丧钟忽鸣,又碰上秋雨骤降,满朝文武入宫路上皆是忐忑不安。
第71章 出路
晚秋的冷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凉意自上泼下,领头的内侍提着宫灯,摇曳的光影伴着身后朝臣们沉重的步伐。
皇极殿中亮着几盏昏灯, 年长的僧人正低声?诵经,浓重的檀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意,寂静地令人心慌。
章皇后着凤袍,金线织就?的锦衣繁复非常, 但她跪在蒲团之上,看?着龙榻上脸色灰白的男人, 原本挺直的背脊渐渐塌了下去,一股无力感如同绵密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
无论是爱是恨,这个男人静静地躺在龙榻上,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她是章家女儿,自打出生就?是为了做皇后的,家中管教极严, 在她定下婚事?的前夕, 她才?得知自己?的夫君是个并不受宠的皇子, 在她的印象中, 也就?是一团模糊到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对于未来的忐忑令她在备嫁期间消瘦,但拜堂行礼之后,她在嬷嬷的引导下入了喜房,当夜她见到了自己?将?要携手的夫君。
他没有因为她章氏女的身?份而自卑,只?是以?常礼待她, 虽然后来有侧妃入门, 但却从未让其他妻妾越过她去, 这就?够了。
直到他登基做了皇帝,后宫的妃嫔越来越多, 无后的压力,朝臣们的攻讦令她筋疲力竭,她万不得已,才?将?身?边的李氏送上龙榻,但送自己?的婢女上夫君的床榻,她又何其忍心?
李氏怀有龙种,她既高兴,又难过,就?在她下定决心照料这个孩子,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上天偏偏要戏弄她——她也有身?孕了。
她得知这个消息,又哭又笑,但麻木之后,却只?剩下李氏所出的棘手的庶子,在两个孩子都渐渐长大时,她才?发现萧北冥的才?能全?在捷儿之上,这种立于危墙之下的感觉,令她彻夜难眠。
她开始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可这时,从来都站在她这边的夫君,开始有意无意袒护庶子。
她明知这在情理之中,可却依然无法接受。
这一切都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直到今天,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内心悲恸,却又有一种解脱之感。
今日会决定,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靖王府不会输,章家,更不会输。
朝臣们按照品级两边跪开,不知过了多久,翰林院正王齐执笏跪下道:“请皇后娘娘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旧例,皇极殿外牌匾之下,当有先帝亲笔书信,新皇人选,还请娘娘允许老臣前去取信。”
章琦立刻出列道:“陛下才?去,应当先行丧礼,再谈新帝人选。”
王齐抚了抚胡子,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光,“章大人说的是,那不如老夫先取了梁后书信,在列位臣工见证之下打开,登基礼在先皇丧礼之后再办,如此可否?”
章皇后扫了一眼心思?各异的众臣,她挺直脊梁,渐渐站起身?来,冷声?道:“先帝尸骨未寒,王大人是想闹事?吗?”
她也知道,兄长是想稳妥起见,这些日子除了她寿宴那日,萧北冥入宫觐见,其他时候,帝王与这个庶子并无交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等?先见过了传位圣旨,才?能展露人前。
王齐缓缓摇了摇头,“臣不敢。只?是老臣受陛下之命,必须在今日取信,还请娘娘勿要阻拦。”
话罢,他取出隆昌皇帝的手谕,呈至章皇后面前。
章皇后接过,眼皮直跳,同床共枕多年,她识得萧乾的字,手谕上的,确实是皇帝亲笔。
她闭上眼,将?信递给身?侧的瑞栀,无力道:“去查。”
王齐颤巍巍地站起身?,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去到那房梁之下,取出先帝留下遗旨的锦盒。
殿中落针可闻,朝臣们低着头,屏住呼吸,谁也没见过这样紧张的场面。
王齐打开那金丝楠木的匣子,明黄的一端露出来,勾紧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明黄的布帛展开,一字一顿宣读而出,到“燕王”二字时,皇极殿外却忽然传出短兵相接之声?,马嘶人喊,乱作一团,沉重的脚步声?并铠甲声?如潮水般涌入殿中,令人不安。
有个尚年轻的内侍从门槛外爬进来,帽子歪了半边,脸上有血痕,痛哭流涕道:“靖王殿下……起兵了!”
此话一出,章皇后瞳孔微张,几乎瞬间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兄长章琦,她的目光显然是有几分震惊,又有几分愤怒。
章琦没有任何的不安,他避开章皇后的目光,阴沉的面颊上忽然显现出几分冷漠,朝服之下的身?体有微微的震动。
他等?这一日许久了。
早在隆昌皇帝卧病龙榻时,他便想好了会有这一日,也早就?做了两手的准备。
倘若先帝将?皇位传给捷儿,那自然是名正言顺,再好不过。倘若皇帝将?皇位穿给了旁人,他与靖王便只?有放手一搏。
便在宫女内侍们乱作一团,刀剑相向之时,自乱军之中走出一个身?穿铠甲的身?影,他着戎装,手中持剑,与先帝肖似的一张脸却瞧不见任何悲伤。
萧北捷持剑走入殿中,神情阴冷,他环顾了一眼皇极殿,多少次他在此向父皇展示功课,多少次也是在这里,他受了父皇的训斥。
从幼时起,他便看?父皇坐在这龙椅之上,掌握生杀大权,皇权之诱人,恐怕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只?有手中有了权力,才?能主?宰一切,才?能得到想要的权利和想要的……人。
萧北捷眯了眯眼,看?着王齐那佝偻的身?影,他轻轻一笑,行至他面前停下,“老师,本王才?探望过师母,家中一切都好。只?不过,本王没有亲耳听到父皇的旨意,还请老师重新宣读。”
王齐三朝为官,服侍过三代?帝王,如何听不出靖王话中的意思?,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可是先帝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他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哪怕舍了这身?骨头又如何。
他脸色未变,照着旨意又诵读了一遍。
在听到燕王二字时,萧北捷目光一冷,喝道:“翰林院王齐,伪造圣旨,假传圣意,拿下!”
章琦朝身?边的军士使了个眼色。
作为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章琦的命令,自然无人敢违抗。
王齐被押住,官帽微微颤动,他本就?七旬高龄,三代?帝王皆是对他礼遇有加,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刻,“靖王殿下篡夺皇位,名不正而言不顺,必遭天下人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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